卫暄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弯起一个轻易察觉不出的角度。
“赵四郎,你且退下。”他道。
“是。”赵以令站起来,匆匆看了赵芷雨一眼,便后退着出去了。
赵芷雨也满是不舍,嘴巴张了张,最终没能说上什么。
卫暄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而看着于昭媛:“于昭媛,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事情到了这里,于昭媛已经非常明白了,皇帝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实情,不过是趁机敲打一下她们。
她本来想着难得卫暄还愿意带自己出宫,而在这几个嫔妃中间,又数她位分最高,她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管理她们,给卫暄一个好印象。
没想到,这回竟是适得其反了。
她深知自己不能再打什么主意了,只能谦逊道:“妾愚钝,没能辨别实情,不敢再胡乱做主,请陛下指示。”
“便罚杨美人一个月俸禄,你们都回去吧。”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赵芷雨虽然差点被冤枉,但也得了两个不小的好处。
一是再次跟弟弟见了面,二是杨美人再也不缠她了。
不过,接下来两天,她却也见不到赵以令了。
他们走了三天,终于到了西山。
这里的行宫很大,也很气派,完全出乎赵芷雨的意料。
坐了三天马车,骨头都酸了,想到明天开始就要围猎,赵芷雨抓紧时间,吃了东西就洗洗睡。
围猎的第一天,是皇帝与臣子施展身手、增进君臣情谊的时间,嫔妃不用下场,只需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棚子下,吃着茶果点心,听侍卫报告猎场战绩就可以了。
经过飞雁的一番努力,赵芷雨看上去总算没有落后众人太多。
茶果很是丰富,有新出的樱桃沾着乳酪吃,也有做成各式花卉模样的菓子。
但赵芷雨的注意力不在这些吃的上,她一直盯着场上那几个与卫暄行礼说话的将领。
虽然他们隔得远,但她还是认出了自己的大哥和二哥。
只是她怎么也找不到她父亲和三哥的身影。
没过一会儿,他们都骑着马冲进林子里,不见踪影了。
赵芷雨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发现有人在跟她说话。
“修媛妹妹看得很入神。”于昭媛道。
方宝林道:“听说这次围猎是特意为漠北大捷的将领办的,修媛姐姐的兄长可是立了大功。”
杨美人道:“难怪修媛姐姐也能来这里,原来这围猎是为了给姐姐的兄长庆功的,圣上待人真是体恤入微。”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赵芷雨不是漠北大将的亲人,皇帝才不会带她来行宫。
对此,赵芷雨没有异议,她也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冀安侯府的女儿,卫暄是不会想起她的。
方宝林道:“修媛姐姐生于忠烈武将之家,性情善良耿直,这半年来又立过几次大功,自然得圣上喜爱。”
郦充容道:“冀安侯府良将辈出,深得圣上器重,想来咱们在宫中能如此安逸,也是得了北边的庇护,妹妹也没有什么可以表示心意,就在这里给修媛姐姐贺喜。”
真诚的好话谁都爱听,赵芷雨听得很开心:“谢谢。”
于昭媛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却不太舒服。
她的哥哥在西域也是退敌有功,也曾回京述职,可皇帝从来没有安排过他们兄妹俩见面。
不一会儿,有侍卫来报,皇帝猎到一只狍子。
“圣上猎到了傻狍子,这也太容易了。”赵芷雨道。
没有人敢公然认同这句话,于昭媛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明日有谁要加入狩猎?”
赵芷雨道:“我要去,我想见大哥和二哥,还想猎一头鹿。”
方宝林道:“我也去,能不能打到猎物是其次,主要就是想骑马在林子里放松一下,顺便欣赏修媛姐姐的英姿。”她也是武将之女,也骑过马射过箭。
“我也想看你骑马,女子骑马最好看了!”赵芷雨愈发高兴,“郦充容,你也去吗?”
郦充容微微笑道:“我不会骑马,就坐在这里等姐姐好消息了。”
赵芷雨道:“要不我教你吧!”
郦充容从没想过要学骑马,更没想过让同为宫妃的人教她,不禁犹豫起来:“这……”
赵芷雨又道:“骑马很快乐的,你可以试试,先学个慢步走,我会看着你,很安全的,等你适应了,你就会爱上骑马了。”
她的热情加上方宝林的鼓励,让郦充容很是心动,最后答应了下来。
于昭媛见她们三个突然合拍,心中顿生警觉,担心她们就此结盟。
这时,侍卫又报出其他人的打猎成果。
冀安侯赵以城打了一头鹿,二郎赵以捷打了一只狐狸。
赵芷雨高兴道:“等我打了鹿,就烧给你们吃。”
她不切实际地幻想着,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五年多没有碰过弓箭的事实。
第二天,赵芷雨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穿着修身骑装,牵上了一匹红栗马。
其他嫔妃不管准不准备下场,也都换上骑装,风景与平日的钗环罗裙截然不同。
方宝林一身涧石蓝,清丽如水,飒爽如风。
郦充容则穿着竹青和荼白相间的骑装,蛾眉淡扫,樱唇轻点,清婉动人。
赵芷雨见了,惊叹道:“你们好好看呀。”
方宝林道:“姐姐身材高挑,干净利落,也很好看。”
郦充容道:“我太文弱了,还是你们有英气。”
这时,赵芷雨看到于昭媛也牵了一匹马,惊讶道:“你也要去打猎?”
她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于昭媛散发出来的气质,与她和方宝林完全不一样。
于昭媛身着桃红,明妆艳貌,一副人比花娇的模样,看起来跟坐在棚子下一片茜色的杨美人更像是一道的。
其实一直以来,赵芷雨都觉得她不像出身于武将之家,反而更像是金玉之家养出来的。
不过于昭媛显然不在意这些:“我就是随便转几圈,不是非打猎不可。”
赵芷雨看了一眼她和马的互动,忍不住道:“手臂放松,缰绳放长一点,跟马的步伐要一致。”
于昭媛本来还故作轻松,突然被她提醒,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应了一声。
可赵芷雨还没罢休:“你确定要骑马吗,最好多带些随从。你看起来不太懂马性,要骑慢点,别摔下来,从马背上掉下,摔断骨头也是有的。”
于昭媛很想让她闭嘴,可她不能就这样直接发话,正是难堪的时候,皇帝骑着马出现了。
“看来你们都准备好了?”他一身玄青色骑装衬得潇洒恣意,坐在高大的黑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赵芷雨立即跨上马背:“妾准备好了。”
于昭媛和方宝林也跟着上了马。
卫暄满意地点了点头:“打到猎物的重重有赏。”
赵芷雨问:“打了傻狍子也能得赏吗?”
卫暄不答反道:“多嘴的要罚。”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背后说了些什么。
赵芷雨闭了嘴,可没走两步,她又问:“大哥和二哥今日也来狩猎吗?”
卫暄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继续朝林子方向走去。
今天不像昨天那样有一堆臣子武将围着皇帝,只有臻王和庆王骑着马迎了上来。
宗室子弟长得都不差,臻王本也是眉目清秀,只可惜脸上的肉太多,挤得五官有些变形,人骑在马上也显得过于雄壮,活像一头熊。
而庆王则像一只长着大眼睛的瘦鹤,在马背上被颠得摇摇欲坠。
这两位王爷与皇帝感情极好,相处时一般不拘泥于礼数,卫暄也很纵容他们。
可亲王与天子嫔妃见面,礼数是不能少的。
两边都规规矩矩地互相见了礼,臻王才对卫暄道:“皇兄,我昨日发挥失常,今日肯定能猎上几头鹿,一扫前耻!”
卫暄笑道:“好,朕和她们几个就等着吃你奉上的鹿肉。”
庆王道:“皇兄和几位娘娘今日要猎什么?”
卫暄道:“不过是带她们玩玩,哪里就认真了。”
赵芷雨急道:“不,妾要猎一头鹿!”
众人同时看着她。
臻王道:“你要猎鹿,可能抢不过本王。”
赵芷雨道:“你连傻狍子都猎不到,还想猎鹿?”
少有人敢如此当面刺激他,臻王顿时怒目圆瞪:“本王昨日头一回下场,不熟悉地形,才会失了先机,待本王今日放开手脚,定能大有收获!”
赵芷雨道:“你块头那么大,还要放开手脚,小心磕到树。”
臻王最讨厌别人说他块头大,火气一冲上头,脸都红了:“放开手脚只是个比喻!”
赵芷雨道:“我知道是比喻,但也想顺带提醒你一下,毕竟你确实有可能磕到树。”
众人:“……”
笑是想笑的,只是不太敢。
臻王的脸从通红变成了酱紫。
卫暄揉了揉眉心,对赵芷雨喝道:“闭嘴!”
庆王观察了一下赵芷雨,恍然大悟:“哦,莫非你就是赵修媛?”
赵芷雨一愣:“我这么出名了吗?”
庆王哈哈大笑:“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卫暄瞪他一眼,他才讪讪止住了笑声。
“行了,你们要去狩猎的都去罢,”卫暄道,“赵修媛留下,不许乱跑。”
赵芷雨失望极了,她也想去狩猎,今晚还要请大家吃鹿肉呢。
她不过是好心提醒了一下臻王而已。
臻王怨忿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调转马头,进了林子。
于昭媛走得最迟,她一心想跟着卫暄,可是皇帝并没有留她的意思,她只能识趣地离开。
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下一堆侍卫和内侍跟在卫暄和赵芷雨身后。
赵芷雨垂着头等着卫暄责备,却听得他道:“传召两位赵将军。”
她猛地抬头看他,可他没有任何回应,神情与平常无异。
他的这种模样已经被她摸透了,他越是表现得没事儿,就越是有事儿。
所以,他是特意安排她和哥哥们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