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谢芜为贵妃的旨意传遍六宫,封号明。
李玦携谢芜的手至一处宫殿,谢芜仰头去看,只见匾额上提着三字,关雎宫。
御前大总管刘得全在这时颇有眼色地开口:“娘娘请看,为迎您回宫,皇上一早就命人修缮宫殿,这关雎宫可是皇上亲自提字,放眼宫中,这份恩宠娘娘可是独一份。”
谢芜面上不动声色,心中鄙夷。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李玦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对她的心意?
真是可笑。
她至今记得前世叛军打着“清君侧,诛妖妃”的名义攻入皇城时,他看她的眼神那样冷漠。
叛军叫嚣透过宫墙传过来,她以为他会是她的依靠,他却说,“若非子圣,以你之躯,何德何能伴君侧?朕护你一场,今日你便该对朕尽忠。”
这便是从天子口中的话,爱她时对她甜言蜜语,嫌她时将她弃如敝履。
明明她有原本的姻缘,她有原本的人生,是他将她从婚礼上带走,是他让她出冠,是他给她的名分,是他给她后宫人人嫉妒的荣宠,是他对她情话说尽,是他说他会是她的依靠……可最终,亦是他满脸嫌恶看她,对她说“何德何能”。
而后,他又为保命他将她交给叛军。
他以为用她一条命能挡得住皇城外的叛军,只可惜叛军真正看中的是他的皇位,即便交出了她,他李玦亦是难逃一死。
如今再看到李玦为她大兴土木,给她泼天恩宠,她心中不免讥讽,明明是个无情人,偏要装痴情,做戏至此,令人作呕。
可即便得知对方是惺惺作态,为了能将戏演下去,谢芜也只等装作无知,盈盈一拜,感激涕零:“臣妾惶恐。”
李玦紧握着她的手,言辞恳切:“芜芜,朕对你之心与你对朕是一样的,朕恨不能将天下所有都拱手奉上。”
谢芜牵动唇角,眸中无限感激。
既然他说自以为能迷惑她的话,那她便给他想看的反应。
*
夜里,殿中掌灯,李玦一早就来了关雎宫,彼时谢芜坐在梳妆台前梳发。
她入宫本就不合宫规祖制,又被封为贵妃,宫中所有人眼睛都紧盯着关雎宫,李玦为何来她宫中,她心知肚明。
立于谢芜身后,李玦俯身轻嗅,在她耳边呢喃:“芜芜,好香。”
将手中的梳子放在桌上,谢芜起身,不着痕迹地躲过他的手,懒懒道:“皇上惯会取笑臣妾。”
美人躲开,李玦伸手去捉。
手边微痒,衣角从手边擦过。
李玦抬眸,再看时,只见美人已经躲到更远的地方。
李玦看到落空的手,再看到躲到一旁的美人,来了兴趣,追上前将人锁在怀中问:“芜芜,可是在怪朕?”
“皇上说的是什么?臣妾不明白。”谢芜摇头只装作不懂,作势又要挣脱。
李玦紧紧抱着她,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芜芜,”李玦叹息一声,歉疚自责,“芜芜,朕知道当日在大觉寺朕让你喝药伤了你的心,可朕实在是无奈之举,朕不想与你分离,更不想你在外受苦,母后有旨,若想和你厮守,只得让你……”
话说到这儿,李玦未再开口,可话里的含义谢芜已经听明白。
按着李玦的意思,恶毒阴狠的是太后,与他完全无关,他只是个可怜的想要与心爱之人厮守的可怜皇帝。
李玦执起美人的手凑至脸颊,目光殷切热忱:“芜芜,此事,实在是朕无奈之举,你当真不能体谅朕吗?”
谢芜:“……”
确实,她不能体谅。
疼的不是他,他说起来自然可以轻描淡写。
说来,她遭的罪,一切皆起源于他,他怎有脸来求她的体谅?
巧言如簧,足见颜之厚矣,所谓天子,不过如此。
不过,亏得他的话提醒了有太后所在。
前世太后就不喜欢她。
太后在得知李玦在齐王府婚宴之事后震怒,更是恼怒李玦不理国事,连续十日驻留大觉寺,得知李玦要封她为贵妃,更是盛怒之下一病不起。
前世李玦给了她多少恩宠,就让她扛了多大压力,宫中人人鄙夷她的出身,视她为死敌,她因此活得战战兢兢。
“芜芜?”李玦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
谢芜回神时抬起一双烟蒙蒙的泪眼,轻伏他怀中,泣声:“皇上,当日芜芜真的痛得很呢。”
伴君如伴虎,谢芜知道要拿捏分寸。
君恩有时尽,在没有得到稳固的权势前,她不能以身犯险,若真惹恼了李玦,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所以,即便明知虚情假意,能够勾得李玦一时惭愧,于她来说也是好的。
见美人含泪,李玦立即将她拥入怀中,哄道:“朕知道,痛在芜芜身,也疼在朕心,朕心总是与芜芜一处的。”
谢芜垂眸倚在他怀里:“有皇上此言,芜芜再痛也是值得的。”
若论甜言蜜语,她终是不及他,不过,一两句安人心的话还是可以。
这笔账,她会牢牢记得,终有一日,她要从他身上讨回来。
李玦本是轻揽着谢芜,距离近了,体温一点点浸透衣衫传过来。
李玦闻到缠绕在鼻间若有若无的香气,只觉得浑身都烫了起来,抱着谢芜的手臂也开始收紧,低眉含住她圆润小巧的耳垂,呢喃:“芜芜,不早了,该安置了。”
谢芜面色绯红,声音压得很低:“皇上恕罪,今日臣妾不便侍候皇上。”
前世入宫当夜,李玦也来了关雎宫,可那时的她小心翼翼,根本不敢拒绝李钰。
如今,重头再来,李玦既然口口声声对她说在意,那她也需得试探试探他,看看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李玦一愣:“芜芜,还在生朕的气?”
谢芜头垂得很低,后颈露出如暖玉一般的肌肤,她腰肢软,说话的声音更软:“当日药效实在厉害,芜芜至今未曾调养好。”
香肩轻颤,似是昨日疼痛仍在身上。
娓娓道来的一句话,不知不觉中勾动着人心深处的歉疚。
“也罢,”李玦摩挲在她腰间的手停了停,随即揽着谢芜进入内室,体贴道,“芜芜身体不适,朕便留下来陪芜芜。”
谢芜故作惊慌:“这如何使得?”
李玦牵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芜芜是朕的心,朕一时不见芜芜便思之如狂,朕好不容易才将你接来,怎舍得下你。”
谢芜压下心中反感,面色娇羞躲进他怀中,细声:“多谢皇上体恤,臣妾……也舍不得皇上。”
谢芜垂眸。
本以为推脱身上不好,可以让李玦去别处留宿,却不料李玦固执要在关雎宫留宿,看来,他打定了主意要她做个名副其实的祸国妖妃。
..
许是换了新的地方,谢芜晚上睡不踏实,夜间辗转反复后最终睁开眼。
床榻之上只她一人。
伸手去摸,枕边并无余温。
谢芜心中存疑,李玦不是说要留在关雎宫?怎的现在人不见了?
雨桐见床上坐起的人,立即到了跟前:“娘娘怎的醒了?”
谢芜随口问了句,“皇上呢?”
雨桐:“……”
见雨桐欲言又止的模样,谢芜懂了。
只怕李玦并没有离开,反倒是去做了其他事。
谢芜出声,问:“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