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第40章 第 40 章

韩堂感觉心脏被用力攥了一把，又酸又涩。

“你不要对我怎么好。”时奕继续说，“你一边对我好，又一边把我推开。”

时奕好像要哭了，攒了一个多月的内疚和委屈慢慢露出来。

“你给我买手表，一个人回曲水，接我的电话，请假参加我的成人礼，又要把我推开。”

“你不想要我接近你，就不要对我这么好。”

“你一边对我好，一边不让我靠近你，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知道怎么样你才能满意，我才能满意，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时奕控诉着，声音越来越大，看着韩堂逐渐茫然样子，猛地侧过头，三秒钟后，他又转过头来，神情恢复平常。

“抱歉，我不该说这些。”时奕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道歉。

韩堂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要去睡觉了吗？”时奕问。

韩堂垂下视线，地上有一个垃圾桶，他目光落在了上面，良久，韩堂掏出包里的手机，摁了好几下才摁亮屏幕，看了看时间。

“成人礼是十点半进场吧。”他问。

“嗯。”时奕直直看着韩堂，点头。

“你一会儿要做什么？换衣服或者其他的？”韩堂又问。

时奕摇头。

“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学校？”

“九点半左右。”

“走吧，我们出去聊一聊。”韩堂伸手拉着时奕的手腕往前带，一下子没有拉动。

时奕瞪着眼睛定在原地，不明白事情忽然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不知道韩堂忽然拉他要去那里，聊什么。

“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韩堂笑了笑，看起来竟然挺温柔的，时奕心脏咚咚跳起来。

韩堂使劲儿，拉动了时奕，不过一进门就放开了。

韩堂看了眼在时奕桌上的背包，径直走出寝室，时奕跟着出了门，寝室里的几人都没有说话。

“吵架了？”确定两个人走远了，张显宁先开口问，他刚才玩游戏玩得好好的，忽然听见时奕有些激动的声音，赶忙抬起头，视角原因什么也没看到。

“应该是。”窦远志回答，他的位置离阳台近。

“吵什么了？”张显宁问，“不会出去打架了吧？”

“不知道。”窦远志摇摇头，躺回床上，忽视掉心里那股异样。

吱嘎——床板的声音忽然响起，窦远志还没有躺好又支起来，瞪着眼睛看张显宁，“你干什么？”

“我去看看，我怕他们打架。”

“你有毛病吗，要打早打了，应该是去解决矛盾了。”

“是吗？”张显宁停下手里的动作。

“确定。”窦远志回答，真要去打架，韩堂不会拉时奕的手，没有听错的话，韩堂最后一句话语气挺温和的，应该不是打架。

“行。” 张显宁不管了，脱掉刚穿上一只的鞋子，重新上床。

两人出了宿舍楼，韩堂被凉风一吹，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脚下步子不停，想了想，带着时奕朝着某个地方。

时奕一言不发跟着韩堂，两人走了快十分钟，终于来到目的地。

不是什么小树林或者隐秘的角落，相反，非常宽阔，稀稀拉拉的散落着几个人，最边缘的地方甚至还有几张长椅，韩堂领着时奕到最边上的一张长椅上坐下，他们顿时离那几个人更远了。

“我高中的时候经常来这里。”韩堂的第一句话偏题了，但是时奕没有出声提醒，吹了一路风，不止是韩堂，时奕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刚才不知道什么回事，不受控制了一样，噼里啪啦就说了那番话。

“晚自习写作业写累了就会来这里坐一会儿，人少但是不偏僻。”韩堂笑了笑，“秘密基地告诉你了，以后要是觉得难受了可以来这里。”

时奕点头，但是没听明白韩堂是什么意思。

“来坐一会儿，或者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时奕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看着韩堂，后者伸出手搭在时奕肩膀上，“时奕，我没有想过我会喜欢一个人。”

“我爸妈离婚又再婚，我从小就没有家，一个人住校，家长会，成人礼从来不管我，甚至家长群都不愿意进。”

“我不相信婚姻，甚至不相信爱。”

“嗤—”韩堂自嘲地笑了一声，“像不像青春期中二语录。”

“不像。”时奕摇头，认真地看着韩堂。

“时奕。”韩堂又叫一声时奕的名字，移开视线，不再和时奕对视，时奕不出声，静静地等着韩堂再一次开口，微微的冷风一刻不停的刮在他脸上，当他眼里只有韩堂平和的，或则说茫然，茫然到空白的侧脸。

不一会儿，韩堂重新注视时奕的眼睛。

“我们不能在一起，如果注定要失去，那还不如从来没有拥有过，我赌不起。”

“你…”时奕想说话，但是被韩堂眼中慢慢浮现的痛楚和不甘活生生噎住。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忍不住想你，对你好，抱歉，让你难过了。”韩堂垂眼，再次抬起眼，当中的情绪已经遮去了七七八八。

“你这么好，去找一个更合适的人吧。”

时奕懵了，茫然地看着韩堂，他以为他明白了韩堂的意思，他以为韩堂觉得他们不能在一起是因为他们的父母，他们的性别，但是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时奕怔怔地问。

“嗯？”韩堂有些不明白时奕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什么叫更合适的人？”时奕问。

“能和你谈一段健康恋爱的人。”韩堂回答。

“你不可以吗？”时奕是真的疑惑了。

“不可以。”韩堂忽然笑了。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如果你也要喜欢我，那你一辈子就只能喜欢我，和我在一起，但是无论你做不做得到，我都不会相信。”

不相信你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不相信你会一直喜欢我。

“那你就不相信吧。”时奕脸上出现了一瞬茫然，随后是震惊，最后转为坚定，这下子轮到韩堂懵了。

时奕不应该说‘我会一直喜欢你’‘我做得到’吗？

“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喜欢你，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时奕继续说，“你不相信又怎样，我会一直缠着你，缠着你去XX，你毕业之后去那里我都会缠着你，每天给你打电话发消息，随便你相不相信。”

时奕抖开韩堂的手，提高了音量，“我不管你相不相信，你又要推开我！”

“我以为你是担心我们爸妈不同意，担心别人的闲话，所以你就是不相信吗？”

“你听好了韩堂！老子管你相不相信，喜不喜欢你是我的事儿，你信就信，不信也得信！”

“还学霸！你就是个傻逼！脑子有坑的傻逼！”

时奕说着说着站起来，指着韩堂鼻子。

“傻逼！”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韩堂愣在原地，看着时奕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掏出了手机，点开和时奕的聊天框，想解释几句，但是又不知道从那里开始，只能把手机收起来。

他瞪着眼看着地上的砖缝，看着里头钻出来小草，半响，靠住背椅，双手捂着脸，无声的笑起来，等笑够了，才沿着时奕刚才走过的路，回到寝室。

轻轻推开寝室门，韩堂还没确认寝室里人是不是都睡了，上铺就忽然探出一个脑袋，

“学长你回来了？”张显宁声音不大不小，说完瞥了一眼对面。

“嗯，有人在睡觉吗？”

“没有。”张显宁回答，谁睡得着啊，走廊上来来往往都是吱哇乱叫的人，近一阵儿远一阵儿的，“你要睡觉了吗？”

“不睡。”韩堂摇头，指了指张显宁的对铺，“时奕是睡这里吗？”

“嗯。”张显宁点头，说完就看见韩堂伸手推了推上铺那一大坨，一大坨没反应。

“时奕。”韩堂喊，又推了推，没反应。

“小奕。”

“错了，给你道歉。”

脑袋埋进手机里的窦远志抬起头，还有另外两外同学。

众目睽睽之下，时奕往墙里面挪了挪。

“明白了，马上。”

韩堂脱掉外套，脱了鞋，爬上床梯，时奕终于有了反应，难以置信地盯着韩堂一点一点的出现在他眼前。

“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韩堂问。

时奕没有动。

“我睡外面，外面宽敞一些。”韩堂说着，就用力把自己塞进被窝，把时奕往里面挤，两个人个子都不小，一下子就把小床挤得满满当当。

“时奕，侧躺，床栏隔着我背了。”

时奕皱着眉，侧头看着韩堂，后者一脸真诚，“有点儿疼。”

时奕犹豫了两秒钟，翻身脸冲着墙，床又动了动，最后终于安静下来。

侧躺之后床上宽敞了不少，但是毕竟是单人床，不会宽敞到那里去，时奕选择面向墙壁是正确的，因为即使背对着韩堂，他依旧感受到了对方呼吸着扑在自己后脑勺的热气。

心脏怦怦跳着，时奕闭着眼，愈发能感受到它清晰的跳动，对着墙这个小小的安静的空间，前所未有的清晰，一下又一下的跳动声中，韩堂的声音趁乱钻进来。

“刚才我情绪太激动了，那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你说的也是我担心的，非常担心。”

“你年纪还小，至少等你高中毕业了我们再聊这个话题行不行。”

韩堂的声音很小，走廊上和手机外放的声音给他们做了掩护，他不用担心别人听见了，但他确定时奕能听见，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对方转过来，同样压低了声音。

“刚才我不激动，不收回那些话，你就是个傻逼。”

“那些也是我想说的，我会证明给你看。”时奕眼皮垂着，韩堂只能看见对方固执地拧着的眉毛。

“好，谢谢小奕。”韩堂回答。

“谢什么？”时奕一抬眼，就看见韩堂注视着自己的温和的眼神。

“谢谢你给我证明。”

“不谢。”时奕不再看韩堂，半晌，又忽然说：“好”

“什么？”韩堂没反应过来。

“等我高中毕业，我们再聊，到时候你不能再推开我。”时奕神情严肃，忽地提高音量，“现在也不能。”

“好好好。”韩堂连着点好几下头，“那以后可以给我打电话吗？”

“你给我打，以前都是我给你打的。”

“好。”韩堂点头。

“不是周末的时候我给你打。”时奕补充。

“好。”韩堂又点头。

“原谅你了。”

“我怎么了？”韩堂笑出声。

“抱歉。”时奕懒得解释，知道韩堂明白他在指什么，话题一转，道了个歉。

“错在那里？”

“不该骂你傻逼。”

“没关系，我也原谅你了。”

“谢谢。”

“不谢。”

被窝里，两人对视，时奕看了一会儿韩堂，不知道小小声声骂了一句什么，又转回去。

“逮着你了，给我道歉。”

时奕往里面缩了缩，韩堂笑了一声。

“算了，原谅你。”

韩堂往里面凑了凑，脸仿佛能感受到时奕身上散发的热气才停止动作，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的焦躁奇异地被抚平，一股安心从那热气里传过来，安抚了他的四肢百骸。

渐渐地，外界时不时响起的嘈杂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