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第35章 第 35 章

这是他们最后一个春节，最后一次整整齐齐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韩堂那时候以为，他和时奕再也不会有结果，但是时奕的固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一桌子菜已经完全冷掉，这个并不宽敞的客厅维持着八年前的样子，依旧是这五个人围坐在一起，一模一样的场景。

八年，时间过去了太久，但是神奇般的，这顿其乐融融的年夜饭他们都还记得。

时江明和刘林芝沉默着，他们记得，记得那天时奕垮着脸回家，一言不发地冲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刘林芝和时湘湘先后去敲门，时奕紧闭着门谁也不见。

母女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挽着手离开，等时江明回来，时湘湘噼噼啪啪就把事情告诉了他。

“不管，两个也不是小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时江明坐在沙发上，满不在乎的回答。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件事。

刘林芝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起身离开了饭桌，弯着腰几乎可以说是蹒跚着一步一步上楼去，时奕望着她的背影，看见她忽然抬起胳膊抹了一把脸。

“妈！”时湘湘追上去扶着刘林芝。

“不用管我，我上楼换一件衣服。”刘林芝推开时湘湘的手。

“妈。”时湘湘又喊一声。

“回去坐着，我一会儿回来。”刘林芝摆摆手，时湘湘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回到饭桌上。

谁也没有说话，时江明一口接着一口的喝酒。

“爸你少喝点儿。”时湘湘见时江明又要倒酒，出声制止。

闻言，时江明的手在半空中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搁下酒瓶，他一个一个地看过面前的三个孩子，目光最终停留在时湘湘的身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时江明语气平静，“时奕告诉你的？”

“嗯。”时湘湘点头，“时奕大一，刚上大学没多久。”

时湘湘看着时江明，“他告诉我…”

“他自己说。”时江明打断时湘湘的话，“你自己来说，别人已经拒绝你了，你怎么有脸继续凑上去。”

时江明说完，转向韩堂，“韩堂，你知道这件事不对，为什么后来又不管了，跟着他做错事。”

——

“奕哥！”张显宁躺在床上，“你今天不打电话？”

时奕冷淡淡的嗯了一声。

“怎么了？”张显宁歪过脑袋看着时奕，“闹别扭了？好久没见你打电话了。”

张显宁其实并不知道时奕手机对面的是谁，但不妨碍他关心时奕，时奕从寒假回来状态就不太对劲，他好几次撞见他盯着手机发呆。

时奕不回答，转身背对着墙。

“诶！时奕你不会是失恋了吧？”对铺的窦远志忽然插进来。

时奕摇头。

“那是怎么了？吵架了？”窦远志一听来劲儿了，“你买个礼物真心实意道个歉呗。”

“咱奕哥又不是失恋，你耳朵不行啊。”张显宁喊。

“我又没说是失恋，吵架嘛，我懂。”窦远志大声回复。

“你怎么知道人家谈恋爱了？人奕哥说了吗？”

“那状态不是谈恋爱是什么？天天抱着个手机傻乐。”

“谁说…”抱着手机傻乐就是谈恋爱了，张显宁刚想反驳，忽地反应过来，闭上嘴巴，窦远志也住了嘴，两人对视一眼，瞪大眼睛。

时奕拉过杯子，盖住脸，最近升温了，他们平时躺在床上玩手机都不会再盖着冬天的厚被子。

‘什么情况？’张显宁用嘴型惊恐地说。

窦远志瞥了时奕一眼，摇摇头。

“奕哥？”张显宁试探的开口，床上那一大坨没有任何动静。

张显宁瞪着眼，求助似的看着斜对铺的窦远志。

‘我不知道啊！’窦远志无声地喊。

两人自认为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张显宁举了举手机，两人安静的躺下，开始私聊。

被子里，时奕闷的有些难受，小小的掀开了一个被角，把手机举到眼前。

韩堂没有给他发消息，快一个月了，韩堂没有给他发过那怕一条消息，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

时奕有些后悔，后悔那天自己为什么非得把事情说破，逼韩堂承认自己的心思。

他说韩堂是胆小鬼，自己又何尝不是。

时奕一直等了很久，反复进出和韩堂的聊天栏，在床上干巴巴地躺了两个小时，中午没有补觉的后果就是晚自习的时候时奕打瞌睡了。

“来我办公室一趟。”时奕被高老师敲桌子的声音惊醒，清醒过来就听见高老师低着头对他小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在座位上愣了两秒钟，起身跟上高老师。

“中午没有休息好吗？”高老师问，坐在椅子上，让时奕拉过另一张椅子，两人不远不近的对坐着。

时奕点头。

“怎么了？我看你以前不这样。”

时奕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想回答我。”高老师笑了，时奕抬起脑袋，“不想告诉你。”

“哎呦！”高老师愣了一下，惊呼一声，看着时奕欲言又止。

时奕目光也不躲闪，任由高老师看着。

“你这个孩子…”高老师摆摆头，“那和我说说吗？”

“……”时奕闭着嘴，不说话。

“我不告诉任何人，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好，上一次的模拟考成绩下滑的厉害，我很担心你的状态。”高老师诚恳道。

时奕继续保持沉默。

“算了算了。”高老师败下阵来，“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尽快把状态调整回去，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你的成绩一直很不稳定，上学期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这几次又被打回了原型，你要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距离高考没多久了。”

高老师正了正语气，严肃地和时奕说。

“嗯。”时奕认真点头。

高老师看着时奕，又看看桌子上的教案，想再说话，最后还是深深叹口气，“你是个有主意的，但是如果遇见了什么不能处理的问题一定要找别人帮你解决。”

“老师，朋友，你爸爸妈妈。”

“你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高考，只有高考。”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行了，回去吧，诶！你帮我把…”高老师打开面前的教案，说出一个人的名字，“让她来我办公室一趟。”

时奕站在原地，低着头和高老师对视。

“怎么了？”

“我不认识。”

“……”高老师瞪大眼睛，“都半年了还没有认清班上的同学？”

“嗯。”

“行吧行吧。”高老师无奈地扶了扶眼镜，“张显宁总认识吧，你对铺，叫他过来。”

“行。”

时奕回到教室把张显宁叫去办公室，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坐了很久，脑子空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最近的状态确实很不好，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一天当中想起韩堂的次数越来越多，心里始终安定不下来，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韩堂韩堂堂韩堂韩韩韩堂堂堂堂韩韩…

一想起韩堂，他脑子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高老师说得对，他现在的状态很危险，距离高考只剩下三个月，他却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时奕越想心里就越焦躁，他坐在位置上，垂着脑袋，双手抱头……

良久，时奕忽然起身，掏了掏衣服口袋，从后门离开教室，楼梯上遇见回来的张显宁。

“奕哥你去那里？”张显宁语气有些疑惑。

“上厕所。”时奕脚下没有丝毫的停顿。

“厕所？”张显宁重复，“厕所不走这…”不等他说话，时奕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他眼前。

张显宁站在楼梯上，扒着栏杆往下看，又抬头看看四周，快速跑回教室，通知下一个去办公室的同学，坐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离开了教学楼。

一中厕所挺多，看时奕刚才的速度，应该不会在教学楼里的厕所。

张显宁小跑着把其他厕所逛了一遍，统统没有发现时奕的影子，没有猜错的话，时奕应该就是失恋了，或者说是恋爱还没有开始就夭折了。

虽然知道对方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但他还是莫名其妙地有些担心对方。

他看了看四周，这个点学生都在教室上自习，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天上一朵云也没有，半个月亮清晰可见，张显宁开始往回赶，值班老师发现他座位上没人告诉班主任，他就又要遭殃了。

找不到就找不到，这么大个人了也不会出什么事，就算是翻出学校上网去了回来也只是一个处分，时奕成绩好说不定处分都没有，口头说几句意思意思就行。

这么想着，他放心多了，慢悠悠的往回赶，甚至有闲心观察起夜晚的一中，一中绿化很好，几步路就是一个小树林，有些地方照明不够，看上去阴森森的。

张显宁不自觉的盯着那些地方看，越看越觉得渗人，就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一片黑漆漆的地方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亮，不大一点儿，但是挺显眼的。

他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起来，半天没看出来那是什么，好奇心驱使着他走过去，越靠近那个地方，他心里头某种预感就越来越强烈，最后，他确定，那林子里是个人，穿件黑衣服，手里头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等等！黑衣服？

张显宁回忆，时奕穿得好像就是黑衣服，时奕！？

他加快步伐，渐渐听见模模糊糊的说话声，就是时奕！

你丫上林子里头来上厕所？张显宁觉得自己一番真心被狠狠地辜负了，跑了一个又一个厕所，结果人钻林子里来了。

加快步子上前，时奕背对着他，不知道做什么还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你…”张显宁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被时奕忽然说出来的话掐断了。

“我想你。”

时奕听见后面转来的动静，转身，几乎是一片黑暗中，两人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