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 第14章 第14章

过完上旬，赵锦城要回京的消息终于传了回来，全府都为这事忙活起来。尤其是老管家，算帐本的脸都亮了几分。

这天难得放晴，但寒冬凛冽，连阳光都免不了被冻结。

翠儿端了盆新碳进来，开门的时候没注意，放了一缕风进来。风一路溜着逛着，直到钻进床上人的衣领子里。

“嘶——”莫云乐直接被冻醒过来，强打着神智支起半边身子。

“！！！”就这一声，吓得翠儿直接跪了下去，手里拨弄炭火的火钳掉落在地，撞出一声响。

“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就是看您屋里炭火要烧尽了，想着给您换些，不是有意要打扰您休息的，更没有......更没有要监视您的意思！绝对没有！”

莫云乐原本就心事重、睡眠不好，每日清晨头昏脑胀的。如今再一听这聒噪的声音，像是所有的声音都在脑中实体化，要把头盖骨顶开似的。

“......我之所以现在还没去告发你，是希望你还能做事。但如果你一直战战兢兢成这样，稳重不了，你也就没有做事的能力了，我也就没必要继续留着你了。”莫云乐凝视着地上抖得像筛糠一般的女孩，“你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

看出来翠儿已经在努力克制身体的抖动了，莫云乐满意地点头：“好，来给我洗漱。”

她走到梳妆桌前坐下，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卷了本书看。

尽管这么说，翠儿握着梳子的手仍然发着抖，时不时就会拉扯到头皮。

莫云乐皱着眉硬是一声不吭，忍受着头皮传来的尖锐疼痛结束这场煎熬，才转头对着翠儿和煦一笑：“做得可以，有进步。”

“是......是。”

“夫人。”管家一早便在院外候着，“按礼数，您应当是要提前到前院候着迎接的。”

“嗯，走吧。”莫云乐瞥管家一眼，迈步向前院走。

礼数嘛，她知道的。

“......”

这一候，就候到了中午。

终于，“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被推开，全府上下等了半晌的人儿终于露了面。

“夫人好！”赵锦城身后窜出一个脑袋。

那人肤色偏黑棕色，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圆头圆脑，看着倒还憨厚，偏生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又透出几分精明。

那双眼睛迅速定位到莫云乐。下一瞬，那人已经蹿到她面前，咧开嘴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齿：“见过夫人！我是张秀，赵哥的副将！”

突然蹦到面前的人属实把她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莫云乐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原来是张副将，久仰。不知你要来，有失远迎。”

“啊！我就一无名小卒，不足挂齿，还是多亏了赵哥才能混口饭吃。”张秀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说起来，我才是久仰莫夫人大名哩！您不知道，赵哥他每日......”

“啪”地一声，听起来并不重，却见张秀的面容迅速扭曲到一起。他扭头向后看，正看到赵锦城皮笑肉不笑的脸。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不轻不重地一捏，疼得他差点跪下去。

赵锦城语气轻飘飘地：“我都还没说话呢，显着你了？”

“说说说！您说！您说！我给您搬东西去！”张秀哀嚎着求饶，趁着赵锦城松手的功夫，侧着身溜出门去了。

他一出门，赵锦城留在原地，看着就站在自己对面的人，原本准备好的话卡在嗓子里就是挤不出来一个字。

想了想，他干笑两声，嘿嘿。

笑得真傻。

果然！他看到对面的人皱眉头了！

莫云乐上下看他两圈，目露怀疑：“这回身上可还带着伤？”

“没有，绝对没有！”

可莫云乐还是放不下心：“过会儿让婉婉来瞧瞧。”

“那个一会儿再说。”打开了话题，赵锦城心里松下气，说话也利索起来，“我带了东西送你，张秀呢！”

“这儿呢，这儿呢！”张秀捧着一普通的木盒小心翼翼地跨进门槛。

盒子打开，是一件狐裘。色白如雪，毛发松软，银白色的锦缎光泽亮丽。

“怎么样？”赵锦城眼睛亮晶晶地，“我自己猎的白狐，找了顶级的裁缝定做的。”

“非常不错！”莫云乐摩挲着柔软的毛边，发自内心地喟叹道，“如果要卖的话，绝对有价无市！”

“卖什么？送给你了便自己留着。这件狐裘你要是卖了，满天下可就找不出第二件了。”

赵小将军回京，使得原本已经得到压制的流言再次蠢蠢欲动起来，甚至有人传出莫云乐马上要被休下堂的消息。

而作为流言的中心人物之一，赵锦城不可能全然不知，这样想着，莫云乐还是主动去找了他，想要先把流言解释清楚，免得误会。

站在桌前，莫云乐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尽管该说的事情她都交代了，对方应当也知道她并无逾矩，但无论怎么说自己的名声也坏了，如果对方现在甩给她一纸休书，按照规矩她也说不得什么。

但如果真的现在被休了的话......她悄悄攥紧了拳头。

谁知赵锦城听完，像是压根没放在心上似的：“啊，你说那些闲话啊，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在干什么，商会嘛，辛苦你了。我不会休你的，现在这要紧关头给你一封休书，那不是逼你上绝路嘛！”

赵锦城抬头看着她，目光专注又真诚：“我不会休你的，永远不会，你不需要担心。”

说完，他的目光闪烁两下，飞快地逃到他手上的书上去了。

至于他手上的书到底是什么，出于礼貌，莫云乐并没有追问。不过倒也无妨，她很快便知道了。

赵锦城回京以来上过一次朝，领了年俸，共有钱二十万、肉五十斤、米二百石。

领完年俸第二日，莫云乐便早早地被叫起来。

“......云乐？”赵锦城试探着叫了一声，说话时吐出的气冻成一溜白烟，“这家成衣局最近做了新样式，你看看喜不喜欢？”

莫云乐抬眼看去，见赵锦城双手捧着本有些熟悉的小册子，封面上三个大字：霓裳阁。

原来他那天捧着的书就是这个，京城最大成衣局的册子？

“这家的衣裳不会丑的，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霓裳阁的衣服都是要提前预定，直接去店里买不到的。而且预定的数量很有限，一衣难求呢。”

到现在为止，她也只有在及笄时得过一套。

“你喜欢就行。”赵锦城像是笑开了花，“我先前就预定过一套衣裳，算算时间，应当到了去取的时候了。我们今日便去，如何？”

“！！！”莫云乐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这......霓裳阁的衣裳千金难求，光是押金就不便宜，你何必......”

“昨日不是才发过年俸？今日正好去领完衣裳把剩下的钱补上。而且，那流言实在难听得紧，必定不能任其发展，对吧？”

对啊，要抑制流言，还有什么比他们两人更有力的吗？

莫云乐想通了其中关窍，笑道：“那剩下的钱估计也不少吧，刚领了年俸就如此挥霍，好败家啊找小将军。”

“你且说你去不去便是了。”

“去，去，为何不去。”

趁着赵锦城去准备马车的功夫，莫云乐支使翠儿偷偷去把她自己留下的钱取来。毕竟也是为商会劳碌了半年，攒下的钱票捏在手里可有不小厚度。

霓裳阁共有三层，雕梁绣柱，金铺屈曲，处处彰显着京城第一成衣坊的华贵。两人给门口的侍者报了姓名，遂被引至三楼。

正中间架着的就是他们今日要取的衣裳，一件月白色竹纹锦袄裙。

“怎么样？”赵锦城结完余款，拿出先前的狐裘，“要不要穿上出去逛逛？”

“好啊，不过先等下，随我来。”莫云乐带着赵锦城出了门，走过两条街后拐进一家铺子，“这铺子虽没有霓裳阁显贵，却也是数一数二的。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你这是……要给我买衣裳？”

“对啊。”莫云乐笑道，“这机会可遇不可求，谨慎哦。”

“……”赵锦城上下看了她两眼，目的明确直奔店里两件月白色衣袍。

一件用的是同莫云乐一样的锦，另一件用的则是普通的棉布。赵锦城两相对比，最终拿起那件棉布衣袍：“这个？”

“……”莫云乐看了看那件衣服，又看了看他，直接越过他捞起剩下的锦衣扔给掌柜，“这件，结账。”

“高调起来啊，赵小将军。”她微微挑眉，看向赵锦城。

是的，高调。于是两人特意挑了最繁华的市集一路买过去，胭脂水粉、糖水小吃。再加上赵锦城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连头发丝都跳动着喜悦，这一路收获了不少艳羡的目光。

事关两人不合的流言不攻自破。

回府路上。

“对了，我能不能同你商量件事？”赵锦城笑嘻嘻地凑过来。

“可以了，没人了。”莫云乐有些无奈，“何事？”

“今年过年我想回老家去。自从我来京之后便再没回去过，我娘怕是还不知道我已经成亲了嘞。”

“这有何不可的，而且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同我商量的。”

“毕竟是要同你一起。而且……我老家那边的情况……不太好，总是要提前说一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