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 第12章 第12章

“父亲！”

莫云乐叫住正要离开的莫湛阳，“扑通”一声跪下：“女儿认为，您今日行事也极为不合礼数。”

“其一，您今日未递帖子便贸然登门，稍显冒昧；其二，未经许可私自进入将军府后院更是不合礼数，如果传出去只怕不知会如何遭人编排，如若父亲想见我，大可让人传我去前院，而不是如此贸然行事。”

“其三......”莫云乐顿了顿，头埋得更低了，“我现已出阁。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属于尚书府，尚书大人私自插手管理将军府女眷，这是否管得太宽了些？”

“砰”地一声，她磕下头去：“云乐多谢父亲多年教诲，但今日之事，还恕云乐无法苟同！”

“你！”莫湛阳的脸气得通红，“我是你爹！难道连教训你一下的权利都没有吗！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干的这点破事是给多少每天做梦都想着弹劾我的人递刀！你嫌你爹仕途走得太顺了是不是！你知道这种风月册子一出来，明天朝堂上会出现多少针对将军府和尚书府的折子吗！”

“你爹我一生为官清廉，谨慎做事，如履薄冰，怎得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笔！”

“......云乐学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道理，尚书大人所言有违训诫，云乐不能从命，还请尚书大人谅解。”莫云乐的头简直要低到地上。在全身蜷成一团的情况下，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炸开。

莫湛阳会怎么做呢？是会气急再扇她一巴掌，还是......

“咳咳咳！”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起，莫云乐慌忙抬起头，见莫湛阳手扶着门框，身子佝偻下去，脸憋得通红、青筋暴起，咳得想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咳咳咳！咳咳咳咳！”

“父亲！”莫云乐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要去搀扶。

“滚开！我不是你父亲！你别叫我父亲！”莫湛阳跌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猛地把莫云乐挥开，“你......你个逆女......自小我就给你最好的教育......便是叫你今日这样来忤逆我的！好......好......你出阁了，翅膀硬了！从今往后遇到什么事情可别来找我！”

说完，搀着门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莫湛阳一挥广袖，带起破风声：“哼！我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房门大开，风雪终于找到突破口，一拥而上灌进屋子，掠夺走这里仅剩的温度。

等莫湛阳的背影终于消失，翠儿冲进屋子扶起莫云乐：“主子。”

皱着眉头，她还是没忍住，略带担忧地劝道：“主子，您这次实在太冲动了。咱们日后能过得怎么样，一半仰仗将军，另一半可不就得仰仗老爷了么？我知道将军对您极好，但顺着老爷走总是没错的。这次您惹得老爷如此生气，咱们日后可不好过的，要不您就去给老爷认个错服个软？老爷子平日最疼您了，定不会......”

“翠儿。”莫云乐舔掉嘴角渗出的血迹，扭头看向她，空洞洞的眼睛里没有笑意，“是啊，我把老爷给得罪了，你再跟着我，这日子可不好过。”

“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卖身契还在莫尚书手里吧。”莫云乐缓缓扯出一抹微笑，“现在追上去投诚，说不定还来得及哦。”

被那么一双黑眼睛盯着，翠儿陡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从小跟在莫云乐身边，莫云乐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温柔乖顺、知书达理的。

但现在，莫云乐就像一具被强行剥离了灵魂的木偶，在远离木偶师的操控之后顽强地长出了血肉。

好像终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向木偶师宣告自我。

“奴不敢......”翠儿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您就是翠儿的主子......”

“哦，也是。”莫云乐不理她，自说自话一样，“莫湛阳把你送来陪嫁，不就是为了让你监视我？你现在回去想必也不好交差吧......”

莫云乐直呼莫湛阳大名，翠儿听得心惊胆战；而听完莫云乐一整句话，翠儿的心脏像猛然被重物敲击一样，全身的血液倒流进大脑。“轰”地一声，她的表情空白一片。

是的，自从来将军府之后，她时不时就会寄信回尚书府，信件的主要内容就是莫云乐在此期间的表现。

自从莫云乐与楼雪洲商议好合作之后，她往尚书府寄信越来越频繁，但不知是莫湛阳实在公务繁忙，还是对莫云乐先前的表现太过自信，那些信件全都石沉大海。

今日莫湛阳突然来访，其实也在她意料之外，就是不知道，这其中自己的功劳占了多少。

不过这也不重要，因为无论是多么乖顺的人，也不会喜欢被人随行监视的。

更何况，翠儿已经发现莫云乐压根儿就不是什么乖顺的人，所以绝对不能被她发现。

绝对不能。

“这......主子我，我已经想过了呀，我绝对会忠心于您的，怎么会监视您呢？”

“是么？”莫云乐语气平静，眼神轻飘飘地从翠儿头顶掠过。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封明显已拆封的信，甩到翠儿面前。

看着熟悉的信封，翠儿的脸色“刷”一下白了。

“不看看么”莫云乐仍然没有停下动作，一封封、一页页的信被扔到翠儿面前，一件件、一桩桩都是她拼命想否认的事情的铁证。

一封信被甩到她面前，翠儿的脸就白一分。到最后，翠儿只能不住地磕头认错。

开玩笑，这些信件要治罪的话，往大了说就是剽窃、泄露将军府信息，她只是一介奴婢，这颗脑袋都不够砍得。

“对不起主子......奴婢不该......不该......替老爷监视您......您......”

“什么监视我？你什么时候监视我了？”

“......啊？”翠儿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认错的话就卡在了嘴边，“您说什么？”

莫云乐把散落一地的信件重新捡起扔进炭盆，看着脆弱的纸张被烧毁，笑道：“将军府里藏着多少边疆军务的机密啊，你私自向外界传递消息，是想偷窃机密、通敌叛国吗？”

“什么？我......不是，奴没有！”猝然被扣上如此大一顶帽子，翠儿慌了，“我没有剽窃机密，我的信里没有这些东西！只要打开看看......”翠儿目光接触到正在焚烧的信纸，声音猛地被哽在喉咙里。她目光呆滞，一格一格僵硬地转过头。

“什么信纸？”莫云乐摊开手，脸上挂着得逞的微笑，“你写的那些东西不是在抓捕过程中被你自己狗急跳墙销毁了吗？”

“我......”翠儿今天经历的震撼太多，导致现在的大脑像生了锈一样，半点都运转不起来。

“不急，我给你时间，你且好好想想。”莫云乐自己披上大衣，跨过还跪在地上的翠儿，出门去了。

这边的翠儿还沉浸在主子性格大变的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然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莫云乐却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这件事情，说来还得感谢管家老先生。自从她开始忙商会的事情，将军府的事就全权交由管家管理，自己对将军府的下人也疏于管理。直到那天，管家拿着一封包装完好的信找到她，说看到翠儿在偷偷摸摸把信塞到东墙一块早已松动的砖头上。

尽管没有收信人的任何信息，但几乎是看到信的一瞬间，她就确定这封信是给尚书府的。

她委托老管家帮忙看着翠儿。好在她在老管家心中的地位拔高不少，老管家做起事来也是尽心尽力，所有寄出去的信件都被送到了她这里，连带着翠儿每日的行程和异常之处。

这样一想，她真是无比庆幸自己做了插手商会的决定，不然老管家就算会帮她做事，也绝不可能如此用心。

说起来，或许还得感谢一个人......莫云乐扭头看去，那是楼家的方向。

楼雪洲！

天知道这家伙到底有多少心眼子！几乎每天不是在坑人就是在坑人的路上！回想起这几个月的惨痛经历，莫云乐只觉得心脏疼。

但可能也是正托了这种挫折式教育的福，这几个月她心计飞涨，有用的没用的心眼子学了一堆，不然也不可能如此面无表情地恐吓翠儿。

唉......

风吹着雪打着旋儿钻进衣领子里，莫云乐拢紧衣裳，踏着雪向书房走去。

城中肆虐的谣言，这确实是个问题......

于是，为了遏制谣言，楼雪洲与莫云乐避免了直接见面，几乎都是书信来往，还好还有楼雪蓉这个既能信得过、又能当幌子的人，商会的事进展也算是顺利。

同时，两人开始运用自己能用的手段开始压谣言。不知道是不是莫湛阳最后也看不过出手了，两人压谣言的进程异常顺利；再加上京城之大，永远不缺猎奇事件的发生，两人的桃色谣言很快便翻了篇。即使偶尔仍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也难成气候。

表面上的风波过去了，暗地里庞大的商会正在运转、并不断成长，事情似乎正向着顺利的方向不断进行下去，一直到今年最后一个月。

临近过年，举城欢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