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团在掌心拉扯出暧昧的粉白纹路,顾清越突然按住许南星的手腕:"监控!那女人结账时在收银台前停留了七分钟!"两人冲进储物间翻找录像带的动作惊醒了趴在老式收音机上的橘猫,磁带转动声里,画面清晰显示林素心用微型相机拍下了墙上的商标注册证。
许南星将滚烫的麦芽糖浆浇进冰桶,看着琥珀色的糖丝瞬间凝固成利剑形状:"去文物局。"
"什么?"
"你前世带来的民国食盒第三层,刻着沪上商行1908年的'双生'商号拓印。"她将糖剑插进麻薯中心,粉白团子渗出蜜色糖心,"《商标法》第九条规定,在先使用并有一定影响的商标可主张权利。"
顾清越的银勺"当啷"掉进青花瓷碗,三十年代外滩的风仿佛穿堂而过。她看着许南星从樟木箱底翻出鎏金食盒,那些沉睡百年的茉莉香片与摩斯密码突然在阳光下苏醒。
当她们抱着泛黄的《沪上商会年鉴》冲进商标局时,林素心正倚着玛莎拉蒂车门补口红。深秋的梧桐叶落在顾清越的羊绒围巾上,许南星嗅到她发间雪松气息里混进了1932年申报馆油墨的味道。
"根据1910年《商牌挂号章程》,沪上商行'双生'字号早于现行商标二十年完成备案。"许南星将裱着金边的档案推过桌面,玻璃板下的民国女学生毕业照正与顾清越耳后的朱砂痣重叠。工作人员用放大镜比对食盒刻纹时,林素心突然将香奈儿手包砸在档案上:"这种封建糟粕也配称商标?"
顾清越突然轻笑出声,她解开围巾露出锁骨下的淡红胎记——那形状与年鉴照片里商行千金的印记分毫不差。许南星在桌下攥住她颤抖的手指,感觉到前世今生的契约在血脉里共振:"《非物质文化遗产法》第四十四条,承载传统文化记忆的商业标识受法律保护。"
窗外的云层裂开一道光,正照在档案局墙面的青铜钺上。林素心踩着满地碎叶离去时,许南星看见顾清越用口红在玻璃窗上画了朵六瓣梅,恰如当年她在汇丰银行签押票时的暗号。
打烊后的"双生记"后厨弥漫着焦糖香气,许南星正在调试新买的卡带式录音机。顾清越突然将冰凉的奶油抹在她耳后:"今天怎么认出那胎记的?"
"你每次说谎都会摸那里。"许南星反手将草莓酱点在她鼻尖,看着嫣红汁液顺着白皙脖颈滑进旗袍领口,"就像现在。"
老式留声机突然播放起《夜上海》,顾清越的舞步带着许南星撞翻面粉筛,纷纷扬扬的雪沫里,她们倒在了铺满麻薯皮的藤编榻上。许南星指尖还粘着未成型的糖藕,顾清越忽然咬住她腕间的红豆手链:"民国时我就想,要是能在和平年代遇见你......"
后巷传来云四娘敲打铜盆的示警声,许南星翻身将人护在怀里时,看见窗外晃过林素心秘书的相机反光。顾清越就势将她拉进储物柜,狭小空间里呼吸交错,薄荷糖与茉莉香在黑暗中酿成醉人的酒。
"她们在拍商业间谍素材。"顾清越的唇擦过许南星耳垂,"要不要演场戏?"
许南星摸到柜门缝隙透进的光,突然抬高声调:"顾小姐觉得新研发的定胜糕配方......"话音未落便被封住双唇,顾清越将未说完的计谋喂进她齿间,三十年代与八十年代在唇齿间炸开漫天星火。
当晨雾再次漫过青砖墙时,许南星在整理好的申诉材料里发现张泛黄信笺。顾清越的簪花小楷写着:"见字如晤,若你我重逢于海晏河清时,当以双色麻薯为聘。"糖渍晕染的日期是1937年立冬。
橱窗外传来早市喧哗,许南星将新出炉的麻薯放进雕花食盒,突然被身后人环住腰肢。顾清越带着睡意的嗓音挠着她后颈:"今天去给非遗协会送材料?"
"嗯,顺便问问老字号保护计划。"
"带着这个。"顾清越将鎏金怀表塞进她口袋,表盖内侧刻着模糊的"许"字,"当年我从当铺赎回它,等了你四十八年。"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许南星在巷口撞见来送威胁信的杨家堂弟。她笑着将滚烫的豆浆浇在信封上,看着"断绝关系"的字迹在蒸汽里扭曲:"告诉三叔公,明天《非遗档案》节目组要来拍宗祠——如果他不想让祖训里的'女子不得入祠堂'在全国播出的话。"
许南星的手指在青石案板上顿住,一缕晨光正巧穿透老宅天井的雕花木格,将案几上那封匿名信的钢印照得森冷。她认得那个标志——银匙集团三个月前注册的蝴蝶兰图腾,此刻正张牙舞爪地烙在举报「双生记」卫生不达标的公函上。
"连菌落总数超标这种借口都用上了。"顾清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裹着刚出炉的杏仁酥暖香。她今天穿了件月白斜襟衫,领口别着那枚从不离身的鎏金怀表,"我托四娘查过,检测报告是伪造的。"
许南星没回头,指尖轻轻摩挲着信纸上凸起的钢印。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恶意举报,卫生局的人今早差点搬走祖传的紫铜蒸笼。她忽然想起昨夜清越伏在账本上睡着时,睫毛在台灯下投出的蝶影,像此刻钢印上振翅欲飞的蝴蝶兰。
"他们急了。"她终于转身,案板上的桂花簌簌落进釉里红瓷钵,"银匙的速冻月饼销量跌了三成,连中秋限定礼盒都要抄袭我们的三潭印月酥。"
顾清越倚着门框轻笑,指尖还沾着试吃新品的糖霜。许南星的目光不由自主追着那抹莹白,看她将手指含进唇间轻吮,喉头忽然泛起上元节那晚的玫瑰酒酿滋味。
"所以该浇把火了。"顾清越变戏法似的从广袖里抽出一卷牛皮纸,"记得我们收在阁楼的民国婚书吗?银匙的董事长夫人上个月在拍卖会买了批老物件,其中恰好有她曾祖母的嫁妆单子——上面可列着顾氏商行特供的荷花酥模具。"
许南星猛地攥紧瓷钵。三十年前沪上商战的血雨腥风仿佛穿透纸页,她眼前闪过清越讲述民国恋人被沉塘时颤抖的肩线。那些鎏金怀表里藏的不仅是婚书,更是一整个世家的糕点秘史。
"你要用顾家的模具专利反诉?"她声音发紧,"但银匙现在挂的是外资..."
"所以我需要双生记的镇店之宝。"顾清越突然逼近,带着杏仁与檀香的气息将她困在案板前,"明天就是中秋品鉴会,如果我们能推出比三潭印月酥更惊艳的——"
阁楼的木梯突然传来重响,杨小娇尖利的嗓音刺破晨雾:"许南星!卫生局的人又来了,说要封了你的灶神像!”
许南星下意识护住身后的神龛。那尊清末传下来的陶土灶王像,此刻正被秋阳镀上金边,裂缝里还嵌着去年祭灶时塞的麦芽糖。她感觉清越的手无声覆上自己腰侧,体温透过薄衫传来,像寒露那日共饮的姜茶。
"带他们去看冰柜。"她听见自己冷静得不真实的声音,"第三层抽屉有银匙派人混进来的过期黄油,包装上的批次号是假的。"
杨小娇怔在楼梯口,猩红指甲深深掐进扶手的雕花。许南星忽然发觉这个堂妹的眼妆比往日更浓,仿佛要遮住青黑的眼眶。昨夜四娘递来的线报闪过脑海——杨家三叔最近频繁出入银匙大厦。
"你以为抱上归国华侨的大腿就能翻身?"杨小娇突然冷笑,镶着水钻的手机对准她们,"信不信我把你们在库房..."
顾清越的广袖突然扬起,带落案头半碗糖桂花。金灿灿的蜜汁泼在杨小娇新款高跟鞋上,惊得她踉跄后退。许南星趁机拽动神龛旁的麻绳,阁楼暗门轰然闭合,将咒骂声隔绝在外。
"该去准备杀手锏了。"顾清越指尖沾着溅落的桂花,轻轻点在许南星唇上。甜腻的香气在舌尖炸开时,许南星突然读懂了她眼底的暗涌——那是她们在暴雨夜共尝第一口双色麻薯时的战栗。
暮色初临时,许南星正跪坐在老宅后院的古井边。井栏上刻着"宣统二年顾氏修缮"的字样,青苔顺着笔画攀爬,像极了清越那本民国日记的烫金纹路。她将新采的丹桂铺满竹匾,突然听见墙外传来熟悉的法语小调。
"用井水冰镇过的更好。"顾清越提着鎏金食盒踏月而来,旗袍下摆沾着西点房的奶油香。她掀开盒盖,六枚琉璃盏盛着的糕点泛着玉色柔光,正是失传已久的顾家秘技「冰魄芙蓉酥」。
许南星指尖发颤。上个月她们在沪上寻访老匠人时,九十岁的苏婆婆曾含泪讲述这道点心——需取晨露未晞的桂花,以井水冰镇六个时辰,再混入民国年间独传的藕粉比例。而此刻琉璃盏中的玉色芙蓉,每一瓣都嵌着她们在苏州园林描过的并蒂莲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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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