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的玫瑰糖浆。"她转身时晃了晃青瓷瓶,脖颈处的掐痕在冷光下泛着淤紫。昨夜麦斯雇的流氓来砸店,这女人居然单枪匹马追出去三条街。
许南星接过瓷瓶时碰到她发颤的指尖:"伤口发炎了?"
"比起这个..."顾清越突然扯开她衬衫第三颗纽扣,指尖点在锁骨下方的旧疤,"1983年4月6日,你在这里被开水烫伤。现在我要验证——"
呼吸骤然交缠,许南星后腰抵住操作台。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细节突然清晰:十五岁生日那天,养母把滚烫的饺子汤泼在她身上,说女孩不该吃三鲜馅这种金贵东西。
"你调查我?"她攥住对方手腕,发现脉搏快得异常。
"是食盒告诉我的。"顾清越举起那把银钥匙,锁孔里渗出暗红液体,"今早解锁第三层时,它吐出了你的童年记忆。许南星,我们上辈子就见过。"
操作台上并排放着两个青花碗,左边盛着顾清越带来的阿尔卑斯岩蜜,右边是许南星熬制的土法麦芽糖。两种糖浆在月光下折射出不同色泽,像两条即将交汇的河流。
"麦斯集团明天要发布新品发布会的通稿。"顾清越将两份报纸拍在案板上,头版照片里金发碧眼的混血总裁正在亲吻"中国风马卡龙"的样品,"他们买通了工商局的人,要坐实我们卫生不合格的罪名。"
许南星用毛笔蘸糖浆,在油纸上写起新配方。笔尖突然被按住,顾清越的呼吸扫过她耳际:"用民国玫瑰糖做夹心,岩蜜调色。这配方会要人命的。"
"你说过食盒第三层放着砒霜。"许南星勾起她一缕卷发,"1927年沪上‘蜜约’毒杀案,死者都是强占女学徒的老字号东家。"
冷藏库的灯管突然爆裂,黑暗中有金属落地声。顾清越把许南星推进面粉柜,自己旋身踢飞偷袭者的匕首。许南星透过柜门缝隙,看见三个蒙面人手持电击棍包抄过来。
"别动我的糕点师。"顾清越扯下旗袍盘扣当暗器,月光将她脖颈处的掐痕照得妖异。当第一个歹徒捂着喉咙倒下时,许南星终于看清那根本不是纽扣——是淬毒的银制莲花。
许南星撞开柜门,扬手将整袋高筋面粉泼向歹徒。粉尘弥漫中,她抓住顾清越的手腕撞向后门。巷子尽头的垃圾箱后藏着备用摩托车,这是她们演练过三次的逃生路线。
"去老码头。"顾清越将油门拧到底,背后的枪声惊飞栖鸽。她后背渗出的血染红了许南星的围裙,"食盒第四层有能翻盘的证据..."
许南星咬开急救包,碘伏棉球按上她肩胛骨的刀伤:"你早就知道今晚会遇袭?"
"昨天收买工商局科长的录音,今早拍到的行贿照片..."顾清越突然猛打方向盘,摩托车撞进海鲜市场的遮雨棚。追兵的车胎被满地鱼钩扎爆,她趁机撬开某家店铺的冰柜,取出用防水布包裹的老式摄像机。
许南星摸到摄像机底部刻着的"1929.3.21",这是民国沪上最大食品造假案的证物。当她按下播放键,显示屏亮起的瞬间,身后传来顾清越痛苦的闷哼——子弹擦过她绑着腿环的右腿,银钥匙坠进排水沟。
许南星把顾清越藏进冷库货船,返身扑向漂远的银钥匙。污水灌进鼻腔时,她想起顾清越展示食盒秘密那夜说的话:"每个锁孔都要用血来开,但你的血能解毒。"
钥匙插入食盒第四层的刹那,海风裹挟着民国留声机的旋律卷来。泛黄的账本里夹着带血指纹的认罪书,1931年"麦氏洋行"正是用同样手段诬陷顾家糕点铺。而如今麦斯集团总裁的曾祖父照片,与账本里的洋行经理长得一模一样。
"该清账了。"许南星将摄像机内存卡插入卫星电话,工商局长的受贿视频同步上传到二十家媒体。当她转身要给顾清越包扎时,发现对方正用岩蜜在伤口上画蝴蝶——就像食盒里那张1945年的病历:沪上名医用毒蜜以毒攻毒,救活了被沉塘的顾氏女东家。
东方既白时,第一缕阳光穿透冷库铁窗。顾清越沾着血与蜜的手指抚上许南星锁骨,在旧疤上画出振翅的蝶:"上辈子你为我挡过子弹,这辈子换我教你调杀人的糖。"
许南星的手指深深陷进面团里,后厨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外的秋阳,却让对面顾清越睫毛上的面粉颗粒愈发清晰。她看着那人用银质雕花匙挑起玫瑰糖浆,忽然想起昨夜收银台抽屉里发现的匿名信——"两个女人开夫妻店,恶不恶心?"
"南星?"顾清越的声音裹着法式焦糖布丁的甜腻,指尖忽然贴上她手腕:"面粉和水的比例不对。"
触电般的触感让许南星险些打翻陶盆。自打上个月暴雨夜仓库相拥后,这种若有似无的肢体接触就像发酵过头的面团,在两人间膨胀出令人心悸的孔隙。她慌忙抽回手,却不料顾清越突然俯身,混着香草气息的呼吸扫过耳垂:"你躲我三天了。"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前厅传来云四娘招呼客人的吴侬软语。许南星盯着案板上被捏变形的双色麻薯,粉白交融的纹理像极了顾清越今早别在旗袍领口的并蒂莲胸针。那枚胸针此刻正随她的动作轻颤,折射的光斑跳进面团里,恍惚间竟与记忆中民国食盒第三层的鎏金纹路重合。
"许同志!"突兀的男声劈开后厨暖昧,工商局王科长带着寒气闯进来,公文包啪地拍在案板:"群众举报你们搞资本主义情调,这个月第三次突击检查了。"
顾清越的银匙在空中划出冷光,糖浆稳稳落在刚成型的玫瑰芸豆酥上。许南星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无意识摩挲着尾戒——这是遇到棘手难题时才有的小动作。果然,王科长抽动鼻翼凑近烤炉:"什么味道?"
"槐花蜜炙火腿。"顾清越突然绽开梨涡,拈起块糕点递过去:"王科长尝尝改良版云腿月饼?用您老家宣威的火腿,配我们新研制的..."她尾音带着钩子,指甲盖大小的酥饼在男人眼前晃出残影。
许南星突然想起三天前撞见的情景。那天打烊后折返取钥匙,正看见顾清越在昏暗柜台前拆解匿名信。月光描摹着她绷直的脊背,案头摆着泛黄的民国日记本,纸页间夹着张两个旗袍女子在石库门前相视而笑的旧照。
"营业执照在这。"她突然出声,惊得王科长后退半步。铁皮盒里躺着张裱糊过的证件,边角还沾着分家那夜祠堂烛泪。顾清越投来诧异一瞥——这本是藏在二楼保险柜的底牌。
检查持续到日头西斜。当最后个工商局的人影消失在巷口,顾清越突然拽住许南星往地下室去。旋转楼梯间,两人的木屐声与心跳声错落交叠,直到被成排的民国青花瓷坛撞碎在墙角。
"为什么提前亮底牌?"顾清越指尖抵着檀木梁柱,旗袍盘扣不知何时松了两颗。许南星望着她锁骨处随呼吸起伏的朱砂痣,突然想起暴雨夜她脖颈间蒸腾的橙花香气。那些在雷声中未能出口的话,此刻在酒曲发酵的醇香里蠢蠢欲动。
"因为..."地下室的钨丝灯突然爆出火花,黑暗降临的瞬间,许南星触到顾清越发烫的掌心。民国食盒在角落泛起幽蓝微光,第三层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别看!"顾清越的惊呼混着瓷坛倾倒的脆响。许南星已掀开食盒,泛黄信笺如蝶纷飞,最上面那张写着:"红云吾爱,见字如晤。今日又被父亲逼婚,若你研发的新式糕点能夺魁,我便有借口推脱..."
电流声突兀响起,顶灯重新亮起时,许南星怔怔望着满地信纸。顾清越倚在墙角,月白旗袍沾着玫瑰豆沙,眼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惊涛:"现在你知道了,我祖奶奶当年..."
前厅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云四娘尖利的苏州骂街穿透地板:"夭寿啦!哪个杀千刀的往橱窗泼红油漆!"
许南星抓起擀面杖要冲出去,却被顾清越死死扣住手腕。那人指尖冷得像腊月霜,声音却滚烫:"让他们砸,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她沾着豆沙的拇指抚过许南星唇角,突然倾身咬住那抹殷红:"你说过,食物不会说谎。"
玫瑰与芸豆的甜腥在唇齿间炸开,地下室的酒曲加速发酵。许南星在眩晕中看见顾清越旗袍上的并蒂莲正在怒放,而自己掌心的面团不知何时已化作并蒂莲形状,与记忆里民国照片上的糕点完美重合。
二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接着是杨小娇癫狂的笑喊:"两个变态!你们做的点心比茅坑还臭!"许南星浑身僵住,这声音与溺水那日推她入河的咒骂重叠。顾清越却低笑出声,就着亲吻的姿势将她压在账本堆上:"看来我们的堂妹需要重温分家那天的法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