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妄 第95章 不妄15

齐妄被保释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一行人离开了警察局，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派出所和远处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光。

吴刚和徐律师相继道别。

在齐妄的反复拜托下，吴刚终于是不耐烦的吼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都磨叽多少遍了，答应了你不会让陈念知道就说到做到。你以为我乐意让自己的得意门生在高考前为你的事分心吗？我巴不得她不知道呢。”

“要想瞒住陈念，就得瞒住每一位同学，不然迟早说漏了嘴，特别是林若若，谁知道都不能让她知道。”齐妄叮嘱道。

林若若要是知道了，整个学校都能传遍了。

送走了吴刚，徐律师上前来安抚一家人，说道：“不要太担心，这个案子我有把握，一来齐妄还没过十八岁生日，理论上来说，他是未成年人。二来是对方挑衅动手在先，还猥/亵宁小姐，害得宁小姐病发，他们才需要承担主要责任。唯一麻烦的点是齐妄的行为是否涉及到防卫过当，这还得看对方伤到哪个地步，我们如今能做的就是等医院那边的消息。你们带孩子回家休息去吧，白天该上课就上课，千万别耽误了高考，官司的事有我呢。”

宁峰和齐欢颜反复感谢徐律师，将人送到了车上，看着车子开走了，人才彻底的松懈了下来。

“爸，妈，我们走吧。”齐妄看着父母，终于是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知道自己闯了祸，给他们添麻烦了。

“儿子，你先上车上等着，我有话和你爸爸单独说一下。”齐欢颜突然开口道。

齐妄和宁峰都诧异的看着齐欢颜，父子二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顺从了齐欢颜的意识，齐妄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车，宁峰搓着手站在齐欢颜身边，等待指示。

“宁峰，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给我把这件事摆平你听懂没有？我儿子不能坐牢不能有案底。”两人相处的时候，齐欢颜收起了温和的表情，严肃的看着宁峰，一字一字的说道。

宁峰诧异的张了张嘴，下意识的回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我会不尽力似的。齐妄也是我儿子，我能让他有事吗？我当然会尽全力保他，不止是我，整个宁家都会保他。”

齐欢颜眼神犀利的看着宁峰，冷哼道：“你们宁家最好说到做到，你给我记着，我儿子是为了保护你女儿才闯下这么大的祸，那你就有义务维护他。”

“你……”宁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万万没想到会从齐欢颜口中听到这种话。

一直以来，齐欢颜和宁梓柔的关系都很好，就算不像亲母女，两人相处时也像是小姨带着外甥女。可原来在齐欢颜心中，还是把关系分的这样清楚。

两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四月夜晚的风还有些微凉，齐欢颜被风吹的清醒了一些，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很有问题，她抬眸看着宁峰，欲言又止。

倒是宁峰察觉到齐欢颜的目光，赶紧保证道：“欢颜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一定说到做到，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们都不会让齐妄坐牢的。”

“对不住，我刚刚的话有些过激了。”齐欢颜缓了缓，开口道歉道。

宁峰嘴巴微张，摇头道：“没关系，你也是关心则乱，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可是这番话却让齐欢颜破防了，她怔怔的望着满脸愁容却还强装镇定的宁峰，心里突然涌上无限愧疚。

齐妄是她的儿子，她着急担忧是应该的。可齐妄也是宁峰的儿子，他此刻的心里岂会好过？更要命的是，他还有个女儿在医院生死未卜，这份担心和煎熬对他来说可是双份的。

宁峰这个人虽然一直像个没长大过的孩子，遇事就会逃避，没什么责任感，但不代表他不爱自己的孩子。

齐欢颜深觉这种时候还站出来责怪逼迫宁峰，是自己过分了，她赶紧解释道：“我刚刚是太过担心了，才会说一些不走脑子的话。但是宁峰请你谅解我，我没有办法不着急。我和齐妄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只有他了。齐妄是个好孩子，他本该有大好的前途，如果因为这件事就被毁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实难接受。”

说着说着，齐欢颜的眼眶就红了，身体也轻轻颤抖着，这一刻，这个在外面永远坚强能干的女子终于露出了她柔软胆怯的一面。

事关她唯一的亲人、她最在乎的人，她实在没法儿冷静。

宁峰察觉到齐欢颜的无助和恐惧，忍不住伸手轻拍着她的肩膀。恍惚间他们又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时候他们正当年少，他们深爱着彼此，在她偶尔露出软弱一面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安抚。

如果时光能倒流该有多好啊，宁峰心里叹息道。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像个真正的男人一般勇敢有担当，他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女子，会守护他们的爱情到老。

他们本应有个幸福的结局，可就是因为他的逃避和退缩，误了彼此一辈子。

那么这一次，他绝不会在困难面前退缩，他要担负起责任，做一个父亲应该做的。

他会站在最前方，保护自己的孩子们。

*

第二天，齐妄照常去上学，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破绽，整个学校除了吴刚和校长，没有人知道他身上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他甚至可以在课间和郑一鸣嬉笑打闹，和陈念谈笑风生。他在尽力的表演着，让自己装的如往常一般，来掩盖内心的惶恐。

下午的时候，医院那边传来了消息，黄毛肝脏破裂，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伤的非常重。

一开始黄毛家仗着有钱，不依不饶的要跟齐妄没完，结果发现齐妄家里更加的有钱，那财富值与自己家简直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即便如此，黄毛是家中独子，伤的这么重，黄毛的父母依旧不肯罢休，甚至做好了和宁家硬碰硬的准备，齐妄是彻底的惹上了麻烦。

因为要配合调查，还需要出庭审理，齐妄干脆就跟学校请了长假，对外的说法是——他的进度跟不上其他同学，在学校里复习对他反而没有帮助，家长为他找了家教，在家一对一辅导。

这个说法听上去合情合理，班里的同学也没什么怀疑，何况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自顾不暇了，哪儿还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管别人。

只有郑一鸣、韦乐和宋晨，对齐妄不来学校上学一事唉声叹气的。不过再一琢磨，只要熬过这最后一个多月，他们就将迎来学生生涯中最长也是最悠闲的暑假，到时候想怎么玩不行？

陈念对于齐妄的决定没有丝毫的怀疑，天真的以为这种学习方式更适合齐妄，还暗暗为齐妄的努力上进感到高兴。

有空的时候，她也会给齐妄发微信，或者通通电话什么的，关心一下齐妄的学习进度。绝大多数的时候，齐妄都会秒会，不管是微信内容还是聊天的语气，都听不出丝毫的异样，因此陈念从头到尾都不曾怀疑过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齐妄在家用功读书的时候，案件的审理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各执一词，互不退让。

黄毛家里豁出去了一般，也不怕得罪了宁家，坚持要走法律途径给儿子讨回公道，他们拒绝赔偿、拒绝私了、拒绝谅解，一门心思的要让齐妄吃官司，最好进去蹲两年才解恨。

宁家不甘示弱，一边请徐律师出山帮忙打官司，一边还请出生意场上和两家相熟的朋友从中做说客，承诺会对黄毛进行足够多的经济赔偿，只希望他们大事化小。

几次下来后，宁家发现黄毛家油盐不进，请去做说客的朋友碰了一鼻子灰，他们提出的经济赔偿也全都被否决了。

这下宁老太太终于是怒了，软的既然不行便只能来硬的，宁家开始在生意场上对黄毛家的公司进行制裁，更是放话出去，哪家公司敢和黄毛家做生意，会被宁家拉入黑名单，永不再合作。

黄毛家是有钱，但有钱人和有钱人也是分差距的，至少在本市，黄毛家的经济实力与宁家那是没得比。

偏偏黄毛家做的生意和宁家有重叠，宁家完全可以靠着自家实力碾压对方。生意场上的那些商人纷纷表态，与黄毛家划清界限，有些正在合作或者已经谈好的买卖一一叫停，大家伙宁可承担经济损失也不敢得罪宁家。

一时间，几乎所有与黄毛家有生意往来的公司全部终止了合作，这是那些商人们给宁家的投名状，也是对黄毛家的警告——敬酒不吃，那就只有罚酒给你了。

黄毛家的生意立即陷入了困境，多年的经营一朝覆灭，家里面临着破产的风险。

与此同时，徐律师揪住了齐妄未成年人的身份和正当防卫这一点来打官司，始终立于不败之地，一来二去的，官司只能僵持下去。

最后，率先出面提出撤诉的人，居然是黄毛本人。

黄毛在得知自己家的生意几乎快要被宁家逼的破产了之后，马上哭嚎着去派出所撤诉销案，火急火燎的架势仿佛齐妄不是伤了他的人，而是他的救命恩人。

理由很简单，黄毛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破产，自己变成穷光蛋，没有钱的苦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

他活这么大，如此的肆意妄为、嚣张跋扈，依仗的无非就是家里有钱。如果家里突然穷了，他还怎么过挥金如土、趾高气昂的生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相比较家里破产，跟齐妄和解这件事简直是小到不值一提。

对，他被打的半死是非常的没有面子，但没钱的日子更加的没面子。

人总不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吧。

于是这件事就以受害者出具谅解书并撤诉告一段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是斗殴伤人事件，并且黄毛被鉴定为重伤，属于刑事案件，就算黄毛撤诉了也不算是完全没事了。

最后经由徐律师的一番据理力争，法院的判决是驱逐出境，四年后才可入境。

判决一下来，齐欢颜就忙问徐律师道：“会不会留案底，对我儿子未来的前程有没有什么影响。”

“只要齐妄将来不当兵、不考公、不从政，这个判决结果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他只需要回美国老实待上四年，四年后他是愿意回来还是留在美国，全凭他的意愿。唯一遗憾的是，他不能在国内参加高考了。”徐律师回答道。

齐欢颜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打听过类似的案件，如果不是因为齐妄未成年还是自卫伤人，就算黄毛那边出具谅解书，也不会只是驱逐出境，是一定会有刑期在身上的。

毕竟黄毛伤的太重了。

看得出来徐律师已经尽了全力，如今的判决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齐欢颜刚想对徐律师说些感激的话，齐妄突然开口问道：“什么时候遣送我回美国。”

“理论上来说就是这两天了，你早点回去也好……”徐律师话没说完，齐妄就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那麻烦徐律师帮我上诉。”

“你说什么？”齐欢颜、宁峰和徐律师都惊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齐妄。

徐律师犹豫了一下，道：“齐妄你相信我，这个判决已经是最轻的了，就算上诉结果也不可能比这个更好，只会浪费你的时间。你就接受了这个判决吧，我和你爷爷是老朋友，不会害你的。”

齐妄赶紧解释道：“徐律师，我不是不相信你，我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也知道你尽了全力。”

“那为什么？”徐律师狐疑的问道，如果不是齐妄的表情和语气太过一本正经，他真的会以为这个孩子在胡闹，浪费大家的时间和家里的钱。

齐妄的脸上闪过一丝哀痛，声音也有些发飘，“我只是不能现在就回美国，上诉不是为了更改判决结果，是想拖延时间。只要我上诉，就不会马上被遣返了是不是？我还能在国内多留一段时间，我必须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徐律师和宁峰同时问道，只有齐欢颜像是明白了什么，默不作声的看着儿子，眼神有些复杂。

“因为马上要高考了，我不能这个时候走。”齐妄一字一字的说道。

徐律师眉头皱的更紧了，不解的问道：“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你没法在国内参加高考的，就算参加了，你还是要被遣返回美国，不会有哪所大学为你保留学籍四年。你这不是浪费时间吗，早点回美国去参加那边的高考，在美国上大学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齐妄看着徐律师，眼神无比的明亮又坚定，那里面有外人读不懂的坚持，“我是不参加高考，但是有一个人要参加高考，我不能让她在高考前夕知道我出事了，我怕会影响她考试的心情。所以我一定要拖到高考结束后再回去，我要亲眼看着她安心的上考场。”

“啊？”不了解情况的徐律师和宁峰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齐欢颜将二人叫到一旁，解释了前因后果。

徐律师听后哭笑不得，摇头道：“真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是个情种。”

“我儿子重感情，这点随我。”宁峰反倒是很骄傲的夸赞道，还不忘自夸一番。

齐欢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徐律师为难的看着两位家长，然而非常识时务的选择了听取齐欢颜的意见。“齐女士，你看齐妄这种情况……你是他的监护人，给拿个主意吧，如果你也同意了，我就着手准备进行上诉。”

齐欢颜走到齐妄身边，目光沉沉的看着儿子，严肃的问道：“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是，”齐妄收起了脸上一贯从容温和的笑容，表情是罕见的认真，“妈，我答应过陈念，会陪着她高考的，我得说话算话。”

其实他还答应了陈念，会和她一起考到京市去，可惜这个承诺做不到了。

所以陪着陈念一起进考场这个诺言一定得实现，答应了她的事，他总不能一个也做不到吧。

齐欢颜眼神肃穆的看着儿子，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齐妄则是毫不退缩的和母亲对视，寸步不让。

“好吧，这是你的人生和情感，妈妈尊重你的决定，只要你不会为了今日的决定后悔就行。”齐欢颜突然松懈了下来，面带微笑，温柔的看着儿子。

“妈，谢谢你。”齐妄怔了一下后，激动万分的说道，脸上又挂上了他那个招牌似的笑容。

齐欢颜走到徐律师身边，淡定的说道：“麻烦徐律师，帮我儿子提出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