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糊的糖 第35章 第 35 章

道路两旁栽植着成行的梧桐树，进入冬季后，树叶开始脱落下来，树枝变得光秃秃的，即使清晨的路面刚被环卫工人清扫过，也有不少枯叶掉落在地。被沈憬谦经过带起的风掀起，挣扎地飘了不到半圈就又落到了地面上。

沈憬谦往前走着，步伐越来越稳当，悄然走到一位男子身后，静静驻足着，面上是惯常端着的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可老王还是瞧出了不一样来。

老板虽然很年轻，但遇事向来从容不迫，镇定自若，他怀疑自己这一刻产生错觉了。

半路抛锚的汽车旁。

“程誉。”沈憬谦调整呼吸，仔细看着面前的人，脱口而出的话语气很是平淡，“发生什么了。”

面前的人明显顿了一下，半晌才缓缓转过头来。

沈憬谦有一瞬间的恍惚，一如初见，转过来的依旧是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庞，恰到好处的鼻梁往下是嫣红水润的嘴唇，漂亮的大眼睛此时目光呆愣，似乎是特别震惊在这里看见他。

程誉大概是从上次见面之后就没有再修剪过头发，侧边柔软的发丝垂下来稍微盖住耳尖，这个发型衬得他的脸越发的小，好看的紧。在印象中，程誉就一直偏好自己的头发略长一点，那么不喜欢被关注的一个人，每次都需要老师特别提醒他要遵守在校学生仪容仪表的规范，才不情不愿地去修剪。

第二天回到教室就会发现他整个人变得有些郁闷。

那时的沈憬谦怎么都理解不了，一个大男生怎么跟一些小姑娘一样在家长剪掉自己的长发之后闹上一段时间脾气。即使他也认为程誉的头发略长些就很适合他的脸型。

程誉这人其实很矫情，沈憬谦偷偷明白了这点。

“你……”程誉小猫似的胆子，竟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了，说话有点磕磕巴巴的，“沈、沈憬谦？没事，就就就是车子抛锚了，你怎么在这。”说着往沈憬谦的身后瞄一眼。

“嗯，路过。”沈憬谦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面前的人，“现在什么情况？需要我帮忙吗？”

程誉为适才回话磕巴的事感到丢人，心里暗暗提醒自己稳住，语调也恢复如常，“不用了，我刚刚联系到救援了，只是有点慢，得在等等。”停顿了一会儿，又补上一句，“谢谢你的好意。”

沈憬谦还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程誉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沉郁。

凉风吹拂。

脑袋愈发晕了。

幻觉般听到沈憬谦的声音，转过身还看到了沈憬谦那张脸在自己眼前放大，这个没有被注意到的症状才浮现出来。

他轻咬着下唇侧的肉，不真切的感觉，他在岳市又遇到沈憬谦了，对方还主动过来和他搭话。

时间也许真的能带走很多东西，以前对他避之不及的人现在好像已经不介意那些发生过的难堪的事了。

被沈憬谦一直这么盯着，程誉感受到少有的身心煎熬，不知道怎么去应对。

气氛怪异，一分一秒都让人觉得难捱。

程誉还是变了的，沈憬谦想，从前他在他面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若无其事的亲近，目光交汇时充满爱意的眼神，让他予求予取的态度。

而现在……

他已经不喜欢了他。

沈憬谦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使他的心开始一下一下地发颤。

他以前无情推开仰慕他的少年，说尽狠话让对方死心，现在的难过不过是咎由自取。

马路上车流如织，汽车轮胎与沥青路面摩擦的噪音不绝于耳，但并没有打扰到路边的两个人。

“你忙的话，先离开吧，别耽搁了。”程誉不时用鞋底噌着地面，善解人意道。他对沈憬谦已经没有那种妄念了，不想招人烦，也不想让沈憬谦面对他时有心理负担，这样坦坦荡荡的相处正中他下怀。

程誉虚假地微笑，可是抬头却发现沈憬谦的脸色不是很好，眼神都有点凶了。

程誉不明就里，笑容僵在脸上。

他没说多余的话啊。怎么还是这么难伺候！

沈憬谦眼皮下敛，听着程誉如此冷漠的驱赶的话，一颗心凉了又凉。

没想到程誉现在不仅不喜欢他了，连多看他几秒，多说几句话都不愿意。

深吸一口气，沈憬谦还是耐着性子，他忍不住上前，凑近些继续问，“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忙吗？学校今天没有急事？”

程誉好似被蛰了一下，后退一大步。

“你怕我啊。”沈憬谦声音异常低沉。

程誉闻言表情错愕，连忙偏过头，掩饰掉自己的神情。

“我不怕的。”他说。

沈憬谦默默审视，沉默了下来。

沈憬谦今天哪哪都不对劲，程誉琢磨不出来为何，也不想这个琢磨对方的反常，“本来今天是有很紧急的事，但我去不了，你来之前我已经请同事代劳了。所以，沈憬谦，真的不用了。”程誉再次表示。

说来好笑，这好像是程誉第一次拒绝沈憬谦。

“程誉，你相信吗，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沈憬谦离开之前，语气笃定的留下了这句话。

原地的程誉神色莫名。

回到车上，沈憬谦便立马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看着路边程誉孤零零的身影，冲着电话那头仔细交代了很多久，结束后才吩咐司机开车。

“哥，你迟到了……”

沈憬谦通过一早发到他微信上的信息，走到了严行的班级教室。便宜弟弟迎面向他跑来，眼底的焦急火山爆发似的迸发出来，沈憬谦仔细观察，焦急里却是没有一丝抱怨。

“抱歉，有点事晚了。”沈憬谦说着，眸子一转，望向已经坐满人的教室，“还能进去吗？”

“可以的，从后门进，我刚才跟老师打过招呼了，她理解的。”严行面对沈憬谦的歉意反而觉得难以消受，毕竟是他麻烦了他哥。本来他就是最没有资格享受沈憬谦帮助的人，哪怕是一点，哪怕他们是兄弟。

沈憬谦转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即使是放慢脚步从后门进，还是惹出了一点动静，讲台上的老师、台下的家长纷纷往教室后面看。老师的眼神里有些疑惑，似乎是没想出来他是哪位学生的家长，而家长们多是好奇。

沈憬谦见此，向讲台上的老师和周遭的学生家长点头致歉，然后不卑不亢地在最后一排的一个空位坐下。

其他家长大抵是觉得他有一点与众不同，多瞧了几眼，不过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回讲台上的老师身上。

沈憬谦在座位上端坐着，桌下的空间对他来说有点小，一双大长腿。他一边听台上老师孜孜不倦地讲话，一边在教室里巡视着。瞄到到桌子上作业本的名字是严行之后，沈憬谦没有一丝犹豫，心安理得的翻看起来。

惹得窗户外一直关注着沈憬谦的严行两只耳朵冒出可疑的红来，显然是为哥哥翻看他作业的行为感到窘迫。

“严行，你哥好酷！”严行回头一头，几位男同学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

“太帅了，太有范了。”其中一位同学忙不迭地开口夸赞。

“那是，我哥他各方面都很优秀。”严行骄傲地说。

“那他有女朋友吗？一定也是大美女吧！”少年的好奇心和八卦心不是一般的重。

严行鄙夷地看向他，“你怎么那么肤浅，我哥才不是那种看外表的人，不一定是美女的，一定是特别特别有内涵。”

那位同学噎住了，想反驳又不知道怎么说，“是个男人都不会免俗，你哥的心思你又不了解。”

严行嘴上嘟囔：“确实不了解。”他都没有听说过他哥这方面的事，“虽然不了解，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你们想的这样。”

几位男同学面面相觑，淡笑不语，都觉得严行在这方面的想法多少幼稚了点。

“哎哎哎，严行你看，我们班好多女同学在偷瞄你哥呢！”一个人拍了下严行的肩，示意他瞧。

严行往四周一瞧，确是如此。哥哥真是太受欢迎了，想必他在学生时代里亦是备受追捧，妥妥的学校风云人物。

也是奇怪，沈憬谦离开后不久，久久没有回音的救援车很快就赶过来了。

程誉目送他的车被拉走，心上还是记挂家长会的事，最后谢绝救援人员异常热情地提出送他一程的提议，自己打车到了学校。

走到班上的时候，家长会的流程已经到了家长们和老师自由交流的环节，到此意味着家长会也快落幕了。

他深知这些家长多么关心自己孩子平日里在学校的情况，段天承估计是应付不过来，被一群家长密不透风地围在讲台上。

程誉见状，略过教室外学生们投来的关心神色，立马进到教室里解救。

程誉一来，围在最外圈的家长发现后立马围了上去，毕竟程誉才是班主任，是最了解他们孩子情况的人。

当他们进到教室看到讲台上的老师不是班主任，而是教数学的段老师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奇怪。应该是明白大家心里所想，段老师一上到讲台便说明了原因，可还是引发了一些家长内心的不满。

认为他不靠谱，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刻掉链子之类的。

当然，不满的只有小部分，接触了几年，他们更多的是看到程誉的恪尽职守，自是明白程誉对每一位学生的良苦用心，今天的情况也是非他所愿。

此时看到程誉依然赶着回来，他们心里舒服了很多，纷纷上去热切地关心着。

家长们的异动，吸引了正在讲台上回复家长问题的段天承，看见是他走进来，眼神充满了惊喜：“程老师，你还赶回来呢。”

“对，想着应该还没结束，过来看看。”程誉笑说。

“来得好。”段天承眼神闪烁，分明是得以解放的神情。

程誉了然一笑。

段天承加快语速，简明扼要地补充刚刚未说完的话，然后站起来，笑着从讲台上下来，“程老师，那接下来交给你，我可就功成身退了。”

程誉万分感激道：“好，今天多谢了。”

段天承：“哎，别客气。”

程誉看着他走出教室，几名学生立马围上来说话，少年们朝气蓬勃的脸庞上挂着纯真的笑容。段天承也是能和学生打成一片的人气老师，料想彼时的走廊上，定是师生其乐融融，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