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醒来,屋里光线暗沉沉的,炕边放着一碗水,和一角纸,纸上放着俩药饼。
半撑住身子,先把药喝了。
胳膊一歪,又躺了回去。
缓了会儿,刘青青下炕上茅厕。
她感觉自己的尿都是烫的。
不用摸额头,她一定还在发烧。
只是一场风寒,怎么来势汹汹的,好似不让她躺三天不罢休似的。
难道是因为天道看她穿越重生后,竟改了性子要害人,给她的警告?
你警告你的,我活我的。
这一世,她绝不当烂好人,被人欺负了,只能在被窝里嘤嘤嘤。
坏人不遭报应,是在逼好人作恶。
天道,你要反省你自己。
一道闪电照亮刘青青仰头看天的脸。
随即,轰隆隆的巨大雷声跟着在耳边响起。
虽然心里有点怕,但刘青青嘴上不认输,“今个本来就阴天,乌云叠乌云,下雨是早晚的事。天道才没那么闲,和我开玩笑,故意吓唬我。”
话落,又是一道闪电。
刘青青无奈摇头,“好了好了,知道了,天道你很闲,连我这个小喽喽骂你,你都伤心到哭。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天道,我也知道你委屈,天下之大,你根本管不过来。所以才需要我这样的,以恶治恶,预防酿成大恶,天道老儿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凝视深渊,就变成深渊。这话你懂不,你读过书不,不对,你们天庭,能看国外故事不。天道你是只管华国还是统管全世界,是大家给你起的名字不一样,对你的了解不一样,其实都是你。是你还是你。”
雷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吵,好似在努力盖过刘青青的碎碎念。
拖着难受的身子进屋,刘青青站在堂屋门口,哀怨望天,“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有点怂,报复人只敢偷偷的。我也想正大光明和人对着干,奈何实力不允许。”
一道闪电闪过。
“我还年轻,只要你不让我这辈子也早死,我还有很长时间成长啊,我会长成我喜欢的大人模样。”
等了会儿,两道闪电姗姗来迟。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没回应。
“天道,你能告诉我,这会儿几点了不,三点就连续打三下雷,两点就打两下,我家太穷,就当可怜我。”
天空很应景的来了四连雷。
刘青青满意点头,“那弟弟们扔到地里的纸条应该早就被捡到,找识字的念出来了。”
刘青青不知道的是,她的两个好弟弟,大手笔的往地里扔了三四十张纸条。
纸条上以周倩的笔迹控诉钱建国的算计。
这会儿,地里各个角落,认字的都成了香饽饽。
一个个纸条拿起来,被重复念了几遍后,大家伙也不瞎折腾了,写的都一样。
看来嫁进钱家的周知青知道自己被骗,怨念深重啊。
这也不怨周知青,钱大队长干的这叫人事吗?
为了女知青家里寄来的包裹,算计人家嫁人。
见大家伙都在念叨钱大队长,有家里孩子在花枝公社中学上学的,壮着胆子开始和大家伙说钱大队长为侄子能入赘下跪的事。
“这可是从县里传出来的,我家孩子的同学,有县郊的,那边早传开了,都知道咱柳树庄大队的大队长是个软骨头。”
“造孽啊,以后咱出庄干点啥,别人问咱是哪个大队的,我可咋说!”
“本来不该是钱建国当大队长,五年前,庄里大家伙投出来的除了钱建国,还有杨老三啊,这俩人名递上去,杨老三自个主动要求不当大队长,这不,钱建国才成了大队长。”
见人提到杨老三,李春艳想帮当家的说两句,但那事不能提。
杨家隔了四五辈的亲戚,六年前被打成了黑五类,杨家自个都忘了有这门亲戚。大队长人选出来后,却被钱建国翻出来,大晚上的来杨家,让杨老三主动写报告说自个不合适当大队长,要不他就写举报信。
想到这,李春艳就来气,差一点,她就是大队长媳妇,整个大队,除了支书媳妇,最被庄里人讨好的媳妇。
“要是杨老三当大队长,是比钱建国强。”假装干活,蹲着抬头望,左右看看,然后才说道:“杨家也比钱家做事厚道,但李春艳那张嘴,真成了大队长媳妇,只会更厉害。”
李春艳没想到自个这么大高个站在这,那人前后打量完,还睁眼说她坏话。
生怕她听不见是吧。
郑桂英还真没看见春艳,扫了一眼,没发现钱家人,就放心大胆说了。
说完,才意识到,站在西角的大高个,不是汉子,正是李春艳。
扭头,假装看向别处。
等了会儿,觉得这事就过了,郑桂英扭回头,接着拔草,竖起耳朵听大家伙唠嗑。
“春艳那嘴是不饶人,但那嘴比□□讲理。建国媳妇□□,虽然不爱出门,但要是谁家孩子跟她家孩子打架了。她才不管谁对谁错,谁打了她家孩子,她就举着棍子把人家家里一顿乱砸。”
有人接话道:“就像四木砸刘大强家。”
话落,笑声四起。
相似的扎堆唠嗑,在地里的不同角落发生。
打眼一瞧,都在猫腰或蹲着干活,头却朝着一个方向,嘀嘀咕咕。
金大红也捡到了纸条,上面的字她认识大半,不认识的,她就问婆婆,等搞懂纸条上说的事。金大红皱眉问婆婆,“这是周知青又编瞎话呢,还是钱大队长脑子真有洞,每个洞里都是心眼。”
陶亦秋淡淡地回:“不管真假,只看大家伙觉得是真是假。”
史秋花就在身边,她家老大就在花枝公社上初二,见金大红面露迷茫,连忙把金大红拉出来,俩人头挨头,唠了几句后,金大红从史秋花这知道了钱建国下跪的事。
下跪?
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还是从学校传出来的。
“哎,金嫂子,这些事,是不是你家那个心眼多的大儿子瞎编闲话报复钱大队长的。”
金大红连忙摇头,“大队长家的闲话,我儿子可不敢瞎编。再说,我家和钱大队长又没仇。”
她是读书少,脑子没被开荒过,但又不是没脑子,往自己儿子身上揽坏名声。
再说,是钱大队长造谣四木的事,她可没不想告诉别人。
她只想让这事早点翻篇。
只求庄里人赶紧把眼睛都盯向钱家,可别再来找她问,孩他爹是不是真的下跪了。
她说了有百八十遍,孩他爹的工作,是接手她大舅的。
但那些人撇嘴眯眼,明显不信。
他们不信,却一遍遍来问她。
好似嫌堵在她心口的那块石头,不够大,一**给她添堵。
想到秋花妹子,一直相信四木不会因为想要个工作就下跪。
秋花算是庄里为数不多和她玩得好,见她家过得越来越好,却从未说过酸花的。
金大红烦闷的表情收了收,但脸上依然挤不出笑来。
史秋花观察到金大红的不悦,赶紧说软话。
“你说不是就不是,这不就是问问。”
她只觉得太凑巧,前几天刘老二才被传下跪求工作,今个一开学,就传出钱大队长下跪为侄子求入赘。
要真是刘小二干的,她得请刘小二吃饭,以后她家要是被编瞎话了,就求刘小二出手。
有仇报仇,看谁还敢惹。
金嫂子性子太软,真是刘小二干的,又不会告诉他娘。
陈红军没捡到纸条,但有同小队的拿着纸条过来让他念。
陈红军起初是气愤,钱大队长这么算计周倩,太不是人。
但细想,周倩也有错,不想用自己的布料点心换粮还粮,投机取巧,不知自重,才让人钻了空子。侧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拔草的郑秀秀。
她怎么没过来嘲笑他。
从山上下来后,她好像在躲他。
赵玉竹就在郑秀秀身后干活,见陈红军望过来,顺了顺肩旁的大辫子,含羞带怯地回望过去,和陈红军对个正着。
能嫁陈知青也不错,长得好,家里好像还有点背景,以前看着对周倩有意思。但现在周倩都被人骗着结婚了,陈红军肯定是看上她了。
也是,周倩走了,知青所长得最俏的,不就是她。
周倩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结婚了才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
周倩这会儿把事抖落出来,是解气,但以后在钱家的日子,怎么可能会好过。
陈红军看着郑秀秀出神,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赵玉竹正痴痴地望着他。
那种看自己东西的感觉,真窒息。
好像他要逃,就是在背叛。
迅速收回目光,陈红军心里暗下决定,以后得离赵知青远点。
上回,也是她忘恩负义说周倩坏话,让郑知青听不下去才动手的。
这样品行的女同志,他怕被坑。
已经被周倩坑过一次,一次坑了十几年。
可不想重蹈覆辙。
等地里干活的,差不多都知道有纸条这事了。钱家人才搞明白所有事。
钱红文立马气呼呼地往家跑,那小娘们嫁进钱家了还不老实。
周倩正在屋里照着镜子抹药膏,上午见到刘青青后,她越看自个脸上这疤越心堵,就去云老那要了祛疤的软膏。云老劝她,让伤口晾晾,过几天再抹。但周倩等不及,把镜子拿近点,涂了一层又一层,好像多涂点就能早点祛疤。
钱红文踢门而入,抓起周倩的头发就往炕上甩。
周倩手里的镜子摔到炕沿上,四分五裂,溅落在地,变得更碎。
“钱红文,你要干嘛,打人犯法!”
周倩挣扎要起来,但钱红文已跃上炕,坐到她肚子上,拳拳朝脸而来。
“我打媳妇,你看谁敢管!”
周倩感觉肚子被压地难受,头还要不停地躲。
这才结婚第二天,昨个在这炕上,她好不容易把男人哄好了。
随他折腾大半宿。
今早,她还觉得这男人有良心,体贴她腰疼,没让她出去帮忙做饭。
还凑到她耳边说,以前的都过去,以后俩人生娃过日子。
耳边的暖语还有温度,男人这会儿又变了。
砰砰,哼,嗯
没躲过,脸上又挨了几拳。
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快被不停扭屁股的钱红文挤出来了。
“哎呦,停~,红文,你先下来,我~”
要是以后都是这日子,周倩现在就想死。
死了,就不会这么疼了。
她的脸,再被打下去,真的不能要了。
快疼死前,周倩迸发强大求生欲。
挨打中,一句句,疼到结结巴巴终于问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停否认。
但钱红文根本不信。
周倩的字,他认识。
不是周倩写的?谁写的!
他打累了,抬腿从周倩肚子上越下来,坐在炕上,瞪眼,喘粗气,整个人瘫软着,越想越难受。
昨晚觉得这女人滋味挺好,想着要是以后周倩能安分,这日子也能过下去。
果然,满嘴瞎话的娘们怎么可能和他在炕上滚了一夜就变了。
昨晚他觉得自个特厉害,能把娘们睡服。
现在一想,服个屁。
昨晚说他厉害的时,这女人正努力晃荡脑子里的坏水想着怎么对付他们钱家呢。
火气又上来了。
攥紧拳头,手太疼,再歇会儿。
周倩见钱红文眼里又染上怒气,赶紧解释道:“红文,你忘了我之前拓字,诬陷刘青青的事了。我能那么干,刘青青也能。”语气坚定,吐字却颤巍巍的,抱着肚子蜷缩着躺着,才稍微好受点,勉强还能说话。
钱红文接话回道:“你干这事前,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把所有事推到刘青青身上。难怪,你一点都不怕,还躲在屋里照镜子。”
周倩的眉头皱得更深,辩驳道:“我都嫁进钱家了,我说钱家坏话对我有什么好处!”钱红文的胖脑袋里是不是装满了麦秸,又堵又空。
“当然是为了保住城里爹娘给你寄来的包裹。都这样了,钱家还好意思要你包裹里的东西吗!”纸条上可写得清清楚楚,他可是初中毕业,认字的。
周倩觉得自己要晕,不是疼晕的,是被气晕的。
她到底嫁了个啥人,脑子是用来当摆件的吗,她是他媳妇,钱家的名声毁了,她的名声就能好吗?
但她现在百口莫辩。
跟身边这人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
到底是谁要害她?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青青。
她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上午刘青青一遍遍问板报是不是她写的。
这会儿,不就用上了。
但现在庄里人和钱红文一样,只要她张口,就觉得她在编。
这到底要怎么办?
接到报信,往地里赶的钱建国也想问,他要怎么和庄里人解释,无论是从中学里传出来的,还是纸条上写的,都不是真的。
钱家,除了他有脑子,别的脑子,装的只有肉吗?
看到纸条,不知道先把那些纸条全抢过来,撕了,吃了都行。
现在好了,庄里人都传遍了,这会儿,想起来找他了。
钱建国不由瞪向身边的大哥。
钱建业低头,躲开二弟的怒瞪。
明明他是大哥,但因为二弟是钱家的话事人。
在弟弟面前,他像能随时被训的晚辈。
憋屈吗?
那当然。
但能忍。
多咽几口唾沫就行。
大哥啥脸色,钱建国根本没注意。
瞪完大哥,他很快收回目光。
抬头望天,嘴里鼓囊两句,似在嫌雷声太吵,惹他心烦。
大雨马上要来,要不让大家伙快回家,这会儿凑一块,肯定正嘀嘀咕咕骂他呢。
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干得,他定要那人好看。
他心里先想到的是周倩。
毕竟这女人爱算计,全庄有名。
纸条可能是周倩写的。
但县城的传言,不可能是周倩。
传言里,下跪的除了他,还有红文。
红文被说软骨头,她是红文媳妇,也不会落啥好名声。
那还能是谁?
杨老三?
这人干活行,玩心眼不行。
难道是建成?
因为建成不想倒插门,觉得丢人。
所以来着这么一出。
以后他们钱家男人都别想当赘婿,更别想娶知青进门。
他知道,建成一直想娶刘家那厉害丫头。
但他不同意,还告诉钱建成要是庄里传出什么钱家要和刘家结亲的闲话,他就挥棍打人,绝不手软。
他跟张婆子说刘四木为求工作下跪时,建成就在大队部的办公室里。
来这么一出,是想给刘家丫头报仇?在刘青青面前讨好?
钱建国越想,越觉得这些事都是钱建成干的。
家门不幸,出了叛徒。
看来是白馒头吃多了,从今以后,钱建成只配吃高粱面,饿不死就行。
等钱建国一路小跑到地里,只见两两成对,三五成堆,他走近,散成满地粪。
说这些人偷懒吧,手里活没停,就是嘴巴更忙。
“小队长们呢,快下雨了,记分员呢,把公分记清楚,就让大家伙快回家!”钱建国扯着嗓子喊。
轰隆
轰隆隆
雷声很懂事的,给钱建国当背景音乐。
只是雷声太大,没人听清钱建国在喊啥。
钱建国只好沿着地头去找那几个小队长。
一路快走,钱建国觉得地里那些人虽在低头干活,却都在偷看他,笑他。
脚步又加快几分,左脚拌右脚,身子前扑,啪一声,这一跤摔得可真结实。
他听见有人在笑。
这会儿雷声怎么不来凑热闹。
为什么要让他把嘲笑听得这么清楚。
倒霉的时候,他想装聋都不行。
轰隆,轰隆隆
雷声姗姗来迟。
闪电也来凑热闹。
钱建国趴在地上,仰头望天,想骂天,又怕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