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沐凡给自己定了个早上七点的闹钟。
闹钟一响,他强行将自己的头从床上拉了起来,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发现自己落枕了。
“......”蒋沐凡痛苦的揉了揉后颈,小心叫了一声:“方黎?”
“醒醒了,还疼吗?”
见方黎有反应,蒋沐凡又打了一个哈欠:“受累做几个检查去吧,下午要排不上号了。做完你想怎么睡怎么睡。”
方黎做的骨科手术,不像内科那么伤元气,醒的还算顺利,感觉自己多少还能下床走走。
蒋沐凡给方黎擦了把脸漱了漱口,随便拾掇了几下自己,打算把方黎馋起来,看他能不能走两步。
刚扶他坐起来,贺白就推了个轮椅进来了。
“起来了?”
贺白镇定自若的将轮椅放在了方黎床边:“我昨晚想了想,不论能不能走还是坐着轮椅去吧,你现在要避免摔跤。”
方黎睡醒,学会了闭嘴,答应了一声就扶着蒋沐凡的肩膀坐了进去。
蒋沐凡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贺白昨天开给他的检查单,还没将安分的方黎推出门儿,就被贺白叫住了。
贺白仿佛是斟酌许久后才想好,自己作为一个医生,应该怎么说怎么做。
他边说边要来了蒋沐凡手里的检查单,一页一页的细细讲了一遍:“下楼去对面的化验楼,检查基本上都在那边,先去三楼做血常规,再去五楼做肝肾功能检查,等结果的时候,可以去隔壁放射科楼里拍个CT。”
蒋沐凡把着轮椅把手,歪头认真的记着,贺白说完把单子递到了他手中:“检查比较多,就诊卡再冲点钱,医保身份证都带好。今天我比较忙,就......就不陪你们了。”
该死,说这后半句干嘛?
“……”
贺白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狼狈的落荒而逃。
方黎是把这不顺眼的他大哥看的是够够的,蒋沐凡也被贺白这突然的一结巴搞得晕头转向。
接下来这一早上的检查,可把方黎折腾坏了,三院的人潮结结实实的让他俩见识到了。
等个电梯恨不得往半个小时去干,进电梯就3层楼的事儿,每一层都要停一下。
骨科医院放眼望去,哪儿哪儿都是缺胳膊断腿的,看的方黎难受。
蒋沐凡不想让方黎跟着他跑,把方黎放在了化验血常规的门口寄存着,跟他说:“轮到你了你就去抽,抽完了在这儿等我。”
说完就开始他在化验楼里的奔波,先下到一楼排队给就诊卡充值,再拿着检查单去5楼的化验科拿单子排队。
蒋沐凡等不及那个慢慢吞吞的电梯,他怕医院人来人往的,方黎刚做完手术再被磕了碰了,于是一猛子扎进了人群里朝楼梯上冲。
一口气爬上5楼之后,他用检查单给方黎排好了队,想着人多CT肯定也得排,蒋沐凡又跑下了楼去了对面直接把CT也用检查单排好,计划着一会儿就推着方黎直接去做检查就行。
完事儿后,蒋沐凡估摸着方黎血常规应该差不多要到他了,再从五楼跑下三楼去找方黎,刚好看见方黎正撸袖子准备抽血。
他无缝衔接的伸手帮方黎收拾好:“怪我,应给给你弄好再去的。”
大冬天的,蒋沐凡鼻头跑出了一层薄汗,方黎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出来的热浪,心疼的有点说不出话。
剩下的事儿蒋沐凡就无能为力了,磨磨唧唧的电梯,味道憋闷的空间,还有源源不断的病患,医院的气压低的有点窒息。
做完全部的检查之后已经下午快两点了。
蒋沐凡跟科里催他们回去的小护士打了电话,便推方黎去了医院旁边的灌汤包店,点了四笼包子。
他是真饿坏了,差点低血糖要犯,更别提方黎,检查都要空腹做。
他俩早上都看到了桌上放的零食,都猜到大概率是贺白拿过来的。
方黎心疼蒋沐凡可能早上要饿肚子,本想让他宝儿吃两口再出发,谁知被贺白这一出给岔了过去。
包子上的很快,蒋沐凡夹起就往嘴里送,脑都不带过一下,活活被汤烫了嘴。
“这是灌汤包啊灌汤包,你看着点儿也。”方黎皱着眉,抽了张纸递到了蒋沐凡手里,“来,喝口水缓缓。”
蒋沐凡口齿不清的点头:“今儿是快饿傻了。”
他大口喝了两口点的橙汁儿,又说:“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你睡一觉,我去给你取化验单,取完就回来。”
方黎看蒋沐凡奔波一天的还不见停,心情不太好。
他这会儿就想搂着蒋沐凡回床上挤着睡会觉,什么床都无所谓,病房里的那张一米二的都成。
他见不得他的心肝儿辛苦受罪,但他没办法,什么忙也帮不上。
“好啦,回去补一觉,你要没啥事儿了医院也不留你,指不定明天就放你回去养伤了。”蒋沐凡看方黎脸色阴郁,笑着对他说。
“我不睡,我也不给你添麻烦。”方黎软下声音来。
然后冲蒋沐凡撒了个娇:“你要快点儿,我就在病房等你回来。”
……
室外温度冷的发硬,云层太厚,把阳光挡的严严实。
市三院住院部的一个单间的窗前,站着一个一米九的大高个儿,倚着窗框正一下一下的向外看。
方黎在病房里一等就等到了快四点,等得他心里就像是被绑了个皮筋似的,发紧的揪。
医生办公室。
贺白拿着电话一言不发的听着,蒋沐凡坐在旁边手心里冷汗不断。
“...多发性...骨髓瘤?”蒋沐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
“只是怀疑,血液科的朋友说要做骨髓检查才能确诊。”
贺白手肘撑在桌沿上,低头揉了揉眉骨道:“但看他的各项指标,有很大概率是,目前还出现了骨折现象,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现在要做什么?”蒋沐凡问。
“骨髓瘤不属于骨科疾病,我们院血液不强,我给你联系永宁医大的人,你们直接过去。”
蒋沐凡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刚听电话里的大夫讲,是不是不太乐...”
还没说完,贺白打断道:“先去做骨髓检查,别慌。”
他站起了身朝右手的墙边走去,看了眼墙上的值班表说:“这个事儿你考虑一下怎么去跟方黎说,是你亲自去说,还是我让一会儿过来接班的吴大夫去说。”
贺白看了眼蒋沐凡,顿了顿又道:“我不太方便,就不出面了。你要说不出口或者说不明白,一会儿小吴来了我跟她打声招呼也是方便的。”
“骨髓穿刺比较痛苦,他要早点摆正心态去面对。”
突如其来的结果让蒋沐凡一时间招架不住,他脑袋里这时装的好像都是中午的灌汤包和他家的大甜粥。
他一句一句的接着贺白给他指的路。
贺白好像什么都替他考虑好了,在趁暴风雨来临之前,不由分说的给他套上了战甲,冷静的抵在他身后。
蒋沐凡决定等那个吴医生来一趟。
他怕自己一个用词不当吓着了方黎,也是想再听一遍专业的人来告诉他,这到底日后都要做什么。
一切在没确诊之前都是未知数,蒋沐凡被贺白从办公室送出来后,他感到有些迷茫。
他只知道下一步是听贺白的话,先带方黎去永医大把检查做了。
那做了之后,如果是呢?
然后呢?
蒋沐凡不敢想。
方黎一下午都在病房里晃晃悠悠乱转,实在坐不住了,大步一迈踏出了门,结果一抬眼就看到蒋沐凡正往他这边走。
他忍着不舒服向前挪了两步,想去牵蒋沐凡的手:“怎么才回来啊,哪儿去了?”
蒋沐凡看见方黎连忙向前抢了两步,扶住了方黎的胳膊:“这是没摔够呢?还往出跑。”
他这种时期不能摔跤,蒋沐凡想。
“怎么样?明天能出院吗?”方黎由蒋沐凡扶着,转身往病房里退。
蒋沐凡语言还未组织好,说的有些磕磕绊绊:“明...明天事儿,还比较复杂,咱们可能要去一下永医大。”
“啊?什么玩儿?”
方黎听了个不明白,朝着蒋沐凡打趣:“这贺大夫把你舌头烫卷了?”
蒋沐凡啧了一声,笑不出来,先把方黎按在了床上:“你就傻乐吧,一会儿吴医生来找你谈话,要不要我回去给你把演出服拿来,你好好演个什么叫没正形。”
“我跟小姐姐谈话从不整这些虚的。”
方黎嬉皮笑脸的摆了摆手,而后看着蒋沐凡帮他把床靠背调了起来:“别卖关子了,怎么了到底?”
“今天的结果出来了,有些指标好像有点问题。”蒋沐凡边忙活边说。
他站在床尾打着哈哈:“哎呀一会儿吴医生来了跟你说吧,我说不清楚,我刚都看见她在换白大褂了,一会儿就来了。”
没过一会儿,病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了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大夫。
吴医生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如何跟病人沟通,又如何跟病人家属沟通,是她专业的一部分。
她来时带着微笑。
蒋沐凡隐隐发觉,方黎身上的光,好像即将要在这微笑中被逐渐吞噬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