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沈卓凡将苏澜送进了医院,或许是提前打了招呼的缘故,一群医生已经等在门口,刚到医院,她就被送去检查了。
拍片、抽血、上药……一番折腾下来,苏澜被送回病房时,已经凌晨3点。
沈卓凡身长玉立地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护士将苏澜推进病房,扶到床上侧躺着,他才面色平静地走了过来,“怎么样,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经过一系列治疗,背上的疼其实并没有减轻多少,但与在服务区的孤立无援相比,苏澜安心了很多,“医生说了没有骨折,只是软组织挫伤有些严重,回家静养半个月就行。”
“我知道。”沈卓凡眼底有青色的暗影,看起来略显疲惫,与他往日的神采奕奕不同。
“我这里没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苏澜忍着痛笑了一下。
沈卓凡拖了一个凳子过来坐下,淡淡地看着她:“你为了余藐受了伤,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守在这里,更何况,我要是走了谁管你?”
“医院有护士和医生,实在不行我雇一个护工。”苏澜垂下眼帘,“余藐也算我的学生,我找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卓凡极淡地勾了一下唇,“你现在是病人,不是老师,老实休息吧,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可是……”
“可是你再说话,我们俩今晚都别想睡觉了。”沈卓凡起身关了病房内的灯,走到隔壁的陪护床躺下。
关了灯,病房内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即便看不见,苏澜也能明显感觉到病房内沈卓凡的存在。
跑了一天,苏澜确实累了,也没有再想着两个人这样躺在一个病房有何不妥。只是背上太疼了,她睡不着,一直到天露出鱼肚白,她才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苏澜老是感觉有人在耳旁窃窃私语,等她醒过来,已是中午,沈卓凡不在房内,病房内的蓝色窗帘很薄不遮光,亮黄色的阳光若隐若现地照进来。耳旁的窃窃私语逐渐清晰,病房门外,她隐约听到了余藐的声音,正啜泣着小声说着什么。
一夜过后,背上的痛感越发明显,苏澜挣扎着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挪到门口将房门打开。
看到她,沈卓凡皱了下眉,余藐愣了一下,擦干眼泪,鼻音很重地问她:“苏老师,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没事,怎么哭了?”
余藐低下头去,不语。
看了眼沈卓凡冷着的脸,苏澜大概也猜到,是被训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你来很久了吗?进来坐。”
昨天爬山的缘故,除了背痛,苏澜的腿也很酸痛,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余藐非常有眼色的过去搀扶住了她。
苏澜到床上坐下,余藐一脸愧色地站着。
沈卓凡缓缓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松弛地往后微微一靠,“余藐,你不是说要跟苏老师道歉吗?怎么站着不动了?”
“苏老师,我……”余藐的眼泪又掉出来了。
苏澜觉得头疼,这么个大孩子在她面前落泪,她还真有些不知所措,索性捡了个别的话题聊,“高三今天不是要上课吗,你请假了?”
余藐红着眼,只顾点头。
“这个时候挺关键的,你回去上课吧,我没事。”
苏澜说没事,余藐的眼泪又出来了。
沈卓凡大概是觉得烦,啧了一声,“余藐,你是来看望伤者的,还是来表演哭的?”
余藐胡乱抹了把眼泪,低着头不说话了。
苏澜这会背疼,头也疼,眼神从余藐身上移到沈卓凡身上,“我这会有点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买点吃的?”
“想吃点什么?”沈卓凡问。
“随便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沈卓凡起身出去了。
人一走,余藐显然放松了很多。
苏澜温和地看着她,“你不用愧疚,我受伤纯属不小心。对了,我听你舅舅说,你昨天去沪大了?”
余藐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下定决心道:“苏老师,我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这话像是说给苏澜听,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昨晚首先找到她的人是程灏,紧跟着沈卓凡这边的人也找到了她。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沈卓凡的人到时,看到她在沪大足球场上的看台上很平和地站起来,从程灏身边侧身而过,顺从地跟着他们走了。
“你已经是大孩子了,马上就成年,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澜并不准备跟她讲大道理,事到如今,她大概猜到余藐昨天失踪的原因。年少情浓,目睹所爱的人跟别人你侬我侬,情绪失控在所难免。
余藐请了一天假,没有回去上课,在医院一直呆到傍晚。
躺了一天,苏澜觉得闷,坚持要出院。
余藐自告奋勇叫来舅舅家的司机,“苏老师,医生说你要静养半个月,你看你现在行动也不方便,不如去我舅舅家吧,他家有阿姨煮饭。”
“别闹,我回自己家,又不是伤得多严重。”
沈卓凡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余藐却很坚持,“苏老师,你因为我受伤我已经非常过意不去了,如果你给我机会将功赎罪,我会更内疚的。”
苏澜还想拒绝,司机却已经将车开到了他们面前,沈卓凡开了后座车门,平静地等着她们。
余藐看了眼打开的车门,不由分说将苏澜扶进去,“我舅舅家那么大,多你一个人也没什么,况且你在家的话,舅舅外出,我就不用跑你家去了。对不对,舅舅?”
沈卓凡淡淡地“嗯”了一声。
车开出去后,坐在副驾的沈卓凡一言不发,不过司机敏锐地感觉到,与昨晚相比,老板的心情好多了。
到沈卓凡家时,他家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洗了手到餐厅坐下,看到花样繁复营养丰盛的一桌子菜,苏澜突然有些尴尬,之前在她家,她总是三四个家常菜就打发了这舅甥二人,难得二人涵养不错,从未抱怨过她家的生活简单。
苏澜背痛,吃了半碗饭,便支撑不住,斜着肩膀换了个不那么疼的姿势,右手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将全身的重量压了上去。
“余藐,送苏老师去房间休息。”沈卓凡突然说。
余藐愣了一下,马上起身走到苏澜身边,“苏老师,是不是不舒服了?”
“废话少说。”沈卓凡拧眉。
余藐噤了声,忙不迭地伸手去扶苏澜。
“没关系,我自己来。”苏澜放下筷子,扶着椅子站起来,“你继续吃吧,我的卧室是哪间?”
余藐也不知道舅舅家哪间是客房,询问地看向沈卓凡。
沈卓凡还未说话,在厨房忙活的张姐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苏老师,请跟我来,我带您去卧室休息。”
他们给她准备的房间在一楼,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被子都有阳光的味道。苏澜进浴室,洗漱台上有一整套全新的洗漱用品,旁边放着一套未拆封的化妆品和睡衣。
这个余藐,准备得未免也太周全了。
苏澜忍着痛简单冲洗了一下身体,吹干了头发刚躺下,房门就被敲响了。
她挪下床把门打开,门外站着张姐。
面对苏澜的疑惑,张姐露出温和的笑容,“苏老师,听说你的背部受了伤,我来给你擦点药。”
“谢谢张姐,把药给我吧,我自己来。”苏澜不习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裸露。
“还是我来吧,伤在背上,你自己擦药多不方便?”张姐说着便进了房间,用酒精给手消了毒后,走过来扶着苏澜躺下去,温和的语气中带着坚持,“不用不好意思,你把衣服后背掀开就好了。”
沈卓凡家的阿姨,虽然比他温和不少,但行事风格与他一样强硬,苏澜分明没有同意,她却已经动手帮她擦上药了。
苏澜的皮肤很白也很细腻,因此背上巴掌大的一片淤青格外显眼,青色中泛着紫色,看得张姐皱起了眉,“张老师,你这是怎么弄的,这么一大片淤青。”
苏澜趴在床上,默默忍耐着张姐对自己身体的触碰,又尴尬又有些疼,“不小心撞石头上了。”
“哎,这么好的皮肤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以后要当心一些。”擦完药,张姐低头利落地将药膏盖子拧上,临了要出门,还制止了苏澜往下拉衣服的举动,“你且趴着吧,等会药膏干了你再拉衣服,不然都蹭到睡衣上,不是白擦了吗?”
张姐关上卧室门出去,穿过客厅,径直走进了书房汇报情况,“沈先生,苏老师的背上伤了好大一片,有些地方结痂了,其他地方还淤青着。”
闻言,沈卓凡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微微拧起来。这么凉的夜晚,他就身着一件单薄的睡袍站在那里,淡蓝色的烟雾被窗外的风一下子吹散了。
张姐几步走过去将窗户关上,絮絮叨叨地说,“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少,也不知道关窗,冻出个好歹,我怎么跟老太太交代?”
张姐跟在沈老太太身边伺候十多年了,最近几年沈卓凡回国后,才被沈老太太安排过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老太太最喜欢张姐的一手好厨艺,以前在沈宅,有张姐在,其他人是没机会进厨房的。如今,老太太把张姐安排到了沈卓凡这里,可见她对张姐的放心,以及对沈卓凡的看重。
沈卓凡灭了烟,神色不明,叮嘱道:“她身体不方便,你最近多费心。”说罢,又看向张姐,语气淡淡的,“这边的事,我不希望老太太知道。”
张姐恭敬地应了下来,“好的,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