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院是学校的特例——大一强制上早晚自习。
虽然因为不会查人,冉时几乎没上过早自习。
早上有课七点五十起对他来说已经很折磨了。
这会儿教室只坐了几个人,离晚自习时间还早,都安静地在那做自己的事。
晚自习是几个班一起上,冉时看了眼,来的人里他还一个都不认识。
他感冒没好,这会儿脑袋晕得厉害,想着还要在教室里待一个多小时他便直接坐到最后一排的角落开始大睡。
已是深冬,冉时醒来的时候,枕着睡觉的手变得又麻又僵,指节活动都有些迟缓。
他脑袋发懵,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教室。
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头顶几盏灯发出的刺眼光线让他想闭眼继续睡会儿。
不过……已经下课了人都走了?
冉时好半天才迟钝地消化完这件事。
然后他想起不久前黄清苑说拉他进群,也不知道是不是要通知什么事。
打开手机,冉时本想去看消息,但手指发僵有点不好使唤,直接点进了紧挨着的“电话”。
冉时并没有急着退出去,他的目光定在今天下午的一道未接来电上。
原来程雨生也给他打了,自己那会儿只注意到了何念的一连串。
他忍不住点进去,然后眨了眨眼,盯着手机界面跳到了“拨号”。
应该挂断的,拨出去几秒钟对面应该不会显示。
脑子是这样想的,但动作没这么快,对面已经接上了。
“喂?”
“……程雨生。”
一出声,冉时就立马远离了手机确保对面听不见。
自己声音变得好怪,还有很重的鼻音。
他咳了两声,觉得正常了些才继续说:“是我。”
“你声音还是很哑。”
程雨生只是很平静地开口,冉时却有一瞬间的心慌。
他知道声音哑啊,但他不想被程雨生提出来,不想难堪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半晌没有回话,程雨生问:“现在在哪?”
“啊,嗯?”冉时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病坏了,程雨生这是要来找他?
另一边,程雨生的呼吸重了些,“你人现在在哪里?”
“文学院崇德楼306吧……”
“你等着。”
电话被挂断,冉时却还没太反应过来。
只是想着,程雨生刚刚那个“等”,就好像三年前他发过来的没有回复的那一句一样。
只可惜当时他不能等。
约莫二十分钟,走廊上响起急切的脚步声,应该是程雨生。
他听着脚步越来越近,最终在前门那停住。
“这么快啊。”
程雨生擦掉额角的汗,瞥了冉时一眼。
他急冲冲买完药就往学校来,走到一半他又想起崇德楼是法学院那边的,冉时一定是脑子烧坏了。
冉时那句话之后就继续趴下了。
他眼皮沉,实在困得不行。
寂静间,程雨生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沉重,在教室里似乎都有回声。
看到冉时的一瞬间,程雨生是有些自责的。
明明清楚他大概率不会去看病,自己都知道人生病了,就该催着他赶紧去医院。
程雨生放下一袋子东西在他旁边坐下,又很耐心地把冉时扶起用手摸了摸他额头,比意料之中还烫。
“你怎么总是这样,自己照顾一下自己很难吗?”
程雨生一边说着一边在口袋里翻温度计,他语气有些刻意,实际上内心还是后悔。
理智告诉他要断就一干二净,但程雨生真的做不到。
虽然口头不愿承认,他也还是清楚,至少现在……他还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啊。
冉时盯着他的手,下意识想说一句“不还有你吗”。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现在两人是什么关系。
须臾,他低头小声说:“对不起……麻烦你了。”
程雨生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拿出温度计,“冉时,麻不麻烦这事也还请你病好了再说。”
他说着甩了两下温度计就去解冉时的衣服。
冉时本能地有些抗拒,“很凉。”
一件外套立马被搭在他身上,程雨生只穿一件毛衣强行把温度计塞到冉时腋下,“我只来得及去最近一家药房,很不巧没有体温枪。”
“哦。”冉时闷闷应了声,冰凉的温度计存在感很强,他不自在地扭了扭,问:“你为什么会来?”
这个问题让程雨生不知道作何回答。
他也不明白,在接完电话后就迅速去了药房。
身体在这时候好像不受控制,他很突然地将冉时抱住,答非所问:“对不起。”
冉时脑子这时还有些迟钝,只是费力地把上半张脸从程雨生肩膀那探出来,“做什么?”
“……我不该装作一点不关心你的,下午就该把你抓进医院再走。”
冉时重重呼出一口气却没说话。
他想起以前自己用“多愁善感”来形容过程雨生,现在看来不对。
他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他不是怜悯现在的自己才来。
他闭上眼贪婪地呼吸着程雨生身上淡淡的香味,过了好一会儿,冉时觉得温度计已经完全被捂热了才说:“五分钟了吧……”
程雨生立马取出温度计,脸色越来越黑,“39.8,你还趴漏风的门边睡,嫌活太久了吗。”
买药只能买到一些治疗普通感冒的,这个温度程雨生不敢怠慢。
他把那件外套扣上,不由分说地把人抱起就打算离开这儿。
冉时的手在刚刚已经暖和起来了,但高烧让他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他徒劳地推了一把,嘴硬道:“我自己走。”
程雨生气得有点想笑,“我倒要看看我松手后你能站多久。”
冉时扭头把脸贴到他身上,又听见程雨生不太清晰的声音:“你能不能听点话……”
冉时选择忽略这个问题,眯上眼,“能不去医院吗?”
“不能。”程雨生呼出一口气,又说:“这件事不能由你。”
等坐进出租车里程雨生才把人放下,冉时歪着身子靠在一侧车门上,小声念叨着:“刚刚也不把我遮一下,到时候又有人要说了。”
程雨生愣了一瞬,“早就无所谓了。”
冉时不言其他,车内空调温度开得有些高,他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可能是靠着车窗睡得不安逸,他又做梦了,不是什么好梦。
那会儿两人刚确定关系,除了第一个下午还能牵牵手,之后就相对无言甚至有点尴尬。
冉时甚至觉得还不如以前暧昧的关系呢。
“你吃什么?我给你带。”
“不用,谢谢。”
“下午出去吗?带我一起。”
“……不用了吧。”
程雨生叹了声,他又没谈过恋爱,实在不知道怎么相处才更舒服。
他打开电脑原本想赶论文,却跳转了方向进了浏览器。
一串“怎么和男朋友相处”还没打完,冉时的声音就在他背后响起:“出去吃吧,就当……约会。怎么样?”
程雨生眼里出现一丝雀跃,这让冉时有些后悔。
他连喜不喜欢都还没搞清,只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和占有欲就仓促告白了。
他只是很享受程雨生带给自己的感觉,并且不希望程雨生对别人和对他一样。
下午,他俩吃完饭直接去了下节课要去的教室,这会儿里面只有他们俩。
冉时看程雨生局促地坐在旁边,他靠过去,用拇指擦走程雨生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的一根眼睫毛。
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问他:“不然,练习一下接吻?”
程雨生捏了把他细瘦的手腕,趁其不备吻了上去。
紧张间隙,他瞧见冉时轻颤的眼睛,随后沉浸于这个吻。
这会儿学校的人基本都在午休,他们不在意什么,书本落地的声音却突兀地在教室响起。
程雨生火速跟冉时分开向后看去,正在捡书的人直起身子恰好跟他对视。
“魏蕊?”
魏蕊一句话不说,把捡起的书放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就出了门。
“她看了有一会儿。刚刚有闪光灯,可能没想到开了,所以一个紧张把书弄掉了。”冉时有些不耐烦地说。
程雨生沉默片刻,他实在没想到这个时间点还有人来教室。
“她……平时人挺好的,上次还替了你活动,应该不是那种乱说的人。”
冉时没了兴致,“逃课吧。”
“嗯?”
“中午就吃了个饭不叫约会,出去重来。”
程雨生笑了声,“那也行。”
已经夏末,但天气还是燥热无比,离开地铁站,程雨生火速去最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两瓶冰水。
“哎,知道约会要干什么吗?”
约会这件事还是冉时提出来的,但他又不太清楚普通情侣这时候应该做点什么。
他甚至对于目前的关系都感觉不太真实。
冉时拧开手上的水灌了一大口,“听起来你很有经验?”
程雨生似乎纠结了一会儿,然后说:“先吃饭,当然这点已经过了,去逛街吧,途中可以打卡一些网红店什么的。去坐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接吻,再晚一点赶午夜场看场浪漫电影,嗯……然后,开——。”
“……你在哪看的?”
程雨生也是嘴快,但还是老老实实,“浏览器……果然我俩还是不适合这一套。”
冉时轻咳一声,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下次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
“可是你……”程雨生凑近了点,食指轻轻扫过冉时泛红的耳朵,自己也忍不住有些羞,“你好像不排斥。”
毕竟才刚确定关系,程雨生还没太厚脸皮。
转过身拍了拍自己的脸,再开口又一切如常,“好了,待会儿去哪里?逛街我估计你不想。”
冉时有些无意地摸了把自己的耳朵,眨眨眼冲他笑:“去游乐园,坐摩天轮,然后接吻。”
然后他前进一步俯到程雨生耳边,“你觉得呢,宝,宝?”
外人看他们这个距离最多就是挨得近了些,程雨生却能敏感地感觉到一股热气,在这个夏末显得更挠人。
“不许这么叫!”
他捂住冉时的嘴,脸红得像初中生早恋懵懂告白。
冉时抓起他的手,“啧”了声,“喂……你关注点好奇怪。”
程雨生看看四周,今天是工作日,这会儿又正午休,外面人不多。
虽说现在社会对LGBT群体包容度很高,但程雨生还是不太敢光明正大。
如果只是自己那也无所谓,不听就是了,但他不想牵连到任何人。
既然决定跨出这一步做恋人,那他想的是至少也要做个合格的恋人。
谈恋爱应该怎么样?
程雨生还不是很清楚,但首先不让对方烦恼是最基础的吧。
程雨生拉过冉时的手,“好,你决定就好。”
冉时的目光落在交握的两只手上,视线恍惚了一瞬。
“走吧。”
他们第一站的确去了游乐园,不过这里要周末的话会热闹些,小孩儿这会估计都还在学校。
程雨生看着售票窗口外卖的一些发箍,忍不住说:“这个造型……没授权吧?”
“嗯?”冉时一时没忍住笑了声,然后干脆地买了一个戴程雨生头上,“怎么,学两天法律还整出职业病了?”
程雨生弄了两下头上不太舒服的发箍,想着冉时怎么不给自己买啊,凭什么就他一个人戴。
“前两天上课老师提了一嘴,你没听。”
冉时捏了捏他头上的耳朵,“我就不听,怎么你要告诉老师吗。”
回怼了两句,他俩按照售票员推荐的方案依次玩了趟。
阳光很好,程雨生坐在小小的游船里眯了眯眼,身旁的手还牵着,他握紧了些,感受着这一存在。
他一开始真的想按照网上的方式慢慢来的,毕竟合理的公式才能套出正确的答案。
但等真的实践起来,他就只想按照心里想的来了。
这个算喜欢吧。
程雨生很清楚自己一直是什么人,他看起来自信阳光又会说话,跟所有人交好且不逾矩,但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抗拒。
可他有自己要建立的东西,所有人都希望他这样,他也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
如果有天冉时看到了真正的自己,他还愿意跟自己在一块吗?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觉得放手的可能是自己。
毕竟……这么多年了,他好像在不知不觉间难以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了。
可明明,自己才二十岁。
老实说他根本没意识到这点,在别人眼里二十岁好像就该成熟了,程雨生却还处在那种可以对自己无比自信的时候。
“小时,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嗯……我是说或许我们可以有个亲密点的称呼。”
“随便吧,但我可叫不了你。”
“毕竟我不小,可以叫哥。”
“……你在想什么。”
午夜场的电影是没法赶了,宿舍大门太晚会锁,他俩出来又没带身份证连酒店都住不了。
两人顺利在规定的锁门时间前半小时赶了回来,逃了一下午的课去外面疯玩一个下午,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
然后一下午的好心情在打开手机后全部没了。
【法学院有男生在教室强迫另一个男生!有图有真相!】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