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霖……”
所有被掩藏的仇恨尽数冲开封条,许云朝气得眼尾泛红,喃喃着:“定是他做的……”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旁人面前露出对林子霖的恨意。
平日里她一口一个子霖哥,一句又一句地打趣他和许惊雪,任谁都以为她真心将林子霖当姐夫、当自家人来看。
可谁知这一切竟都是装的,不停掩饰,不停自我欺骗,以至于骗过所有人。
因上辈子的调查,季瑞霄并不意外。他只是换了姿势,将许云朝揽进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又隐忍着自己的痛楚,继续问话阿武。
“县令留你做了些什么?”
阿武答着,“全是琐事,唠家常套近乎。不外乎是问主子如何,小王妃如何,平日都做些什么,京都怎样,再为昨日之事说些体恤贴己话做做样子,并无甚特殊。”
“他是否有派人审问那人?”
“说是有。昨日那人不知名姓,无父无母,从前就是个地痞流氓,知晓他的人都唤他阿三。对于昨日挑事一事,他一口咬死自己是看不惯黑心官僚做样子,更看不得百姓被蒙在鼓里,还感激宰自己的人。”
季瑞霄没吭声,淡淡地垂眸,示意阿武接着说。
“巫山林一事,阿三声称是自己出城后亲眼所见。他说他想去巫山林里捡点柴火,见莓果长得不错便想摘些,没留神往里走太深了,结果就发现草丛里躺着具尸体。”
“那红布就落在尸体旁,上边全是沙土灰尘,还有干涸的血迹。阿三说自己直觉不妙,又太过害怕,遂抓着红布就跑了。”
“今早派去的人汇报说,巫山林里除了昨夜几人,并未发现其他。现场也十分干净,连滴血都没有,只有几具直挺挺的尸体躺在林间空地上,十分突兀扎眼。”
“他处理完后回城,路过牢狱,见几名当差的往那赶,一派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便留心观察了一会儿,又进去探了探,才晓得阿三已毒发身亡……”
阿武顿了顿,又道:“而这期间,属下正与县令周旋,县令没有任何破绽,甚至无人来汇报此事,仿佛不知情。”
说完他就噤声了,仍是低着头,搁心里明白这些事虽然古怪,但他们目前没找到一丝证据,十分难办。
许云朝和季瑞霄都没出声,整个房间陷入短暂的凝重中。
许云朝有些分析不清,她没搞明白哪里差了一环,导致所有事都连不上。
“巫山林离城关有一定距离,我们遇刺所在的地方又是林深处,照理说,阿三一介灾民,挨饿挨苦已久,应当是没有力气走那么远的。”
许云朝思忖着开口,“何况都是昨日的事,我们自杀了探子到进城,一路上并未遇见什么人,更不必说是要走反方向的人了。”
“这阿三若当真是要去巫山林,再晚也不可能没同我们遇见。若是他去的早,他也不可能对深林中的响声没有一丝察觉。”
这时季瑞霄很适时地接话,“他自然没去巫山林,也许根本就没出城。”
“那他晓得这事,定是有人和他碰头了。”许云朝肯定道,“他定然是林子霖的人,且渝州现下应当已经混入林子霖的势力了。”
“可是谁说的呢?能从巫山林来回一趟,又安排好一切,再找到阿三吩咐下这些,可要不少功夫。”
“更不消说,如今还在牢狱里将人当弃子,丝毫不惧会被官府追查。”
“同伙探子定做不了主,也做不到这些,而请示林子霖也是绝不可能的。渝州城一定有林子霖的得力干将,有地位有话语权。”
季瑞霄冷不丁提醒着:“无论是谁都是不怕的。按如今渝州的风气来看,那阿三不过是一妄图煽动众人的刁民,冲撞诽谤京都派来的人,杀了也便杀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嗯?”许云朝一时没听明白。
“我的意思是,阿三必死。即使是毒死,官府也只会认为这省的他们动手了,至多做做表面功夫追究两下,便草草结案。”
许云朝反应过来了,望向季瑞霄,“所以……阿三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弃子?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她指的是阿三毒发身亡一事。
直接借官府之手弃掉不就好了么?
季瑞霄瞧她绞尽脑汁思索却扯不出什么名堂的苦恼样,无声叹气,又觉可爱,勾起唇角无奈道:“人都有自己的思想。阿三虽是莽夫,却也是个独立的人。哪有那么多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完要让他死就真甘愿去死的人?”
他几乎是循循善诱地引导许云朝。
许云朝也不失所望,“意思就是阿三不晓得自己是弃子,和他接头的人一开始和他说的也许是事成后有报酬,或是攒功劳这种。这会儿阿三发现自己要死了,就想反抗,于是那人先一步搞死他了?”
季瑞霄颔首,继续引导她下一步思考:“求生的人会想方设法抓住一切机会反抗,应当就是昨晚发生了什么。”
“哦我明白了!”许云朝忽地茅塞顿开,惊呼着,“阿三是把昨夜你派去审问他的那几人当成希望了,极有可能透了秘,被一直盯梢的人发现了,所以他被灭口,而那几人也被追杀了。”
“要么是阿三透露的消息中有巫山林,要么是他们想到了什么,要去往巫山林。又或是追杀者要为先前那探子报仇,甚至是重拾脸面,遂故意为之,将我们的人逼往巫山林,两方大打出手……”
“巫山林距离远,林间又极为隐蔽,倒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许云朝逐步分析着,她的思路已然明朗,正沉浸在愈发清晰的思考中。
季瑞霄忍着笑,接着将她引到这件事的另一个大头上:“可有一说一,牢狱里毒杀人也并非小事。尤其是和在阿三想要反抗的情况下,一旦那人现身,阿三必定会大喊大叫引起骚乱,绝不会乖乖就范。”
“除却那人当真武功极为高强,不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牢狱,还能在高度警惕的阿三的反抗下毒杀他,那只能是有人在背后扶持作保,那人才能动手得如此完全。”
经他这么一讲,许云朝的思绪又被拉去另一端,同时顺着季瑞霄的话往下思考。
她一点点推进着,“能让他无谓进出牢狱,甚至可以毫无疑虑地投毒,必定是官府的人。而官府近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寒心,保不齐是受人指使的。”
“今早阿三被发现半个时辰前身亡时,阿武留在县令那,像是拖着什么一样。照理说,哪怕是个偷窃的贼人死了,都应来禀告县令一声,可今日却没有,甚至未引起任何骚动。”
“可又实打实的有当差的跑去牢狱处理了,说明官府并非真那般不在意人命。无人禀告县令,排除底下办事的人觉得不过是小事一桩,并未通报上来;或是觉得县令在与人议事抽不开身,非大事不上报这两种可能,那只能是……”
许云朝猛吸了口气,惊呼到一半又迅速压住,下意识左右望望,放低声音说到:“县令很有可能是林子霖的人,对巫山林一事拿定主意并给自己人行方便的应当也是他。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故而无人将此事禀报于他,他也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这渝州很有可能已经落到林子霖手里了!”
许云朝低呼着,一副茅塞顿开后眼前一亮,兴奋又强迫自己冷静表达的模样,仿佛自己解开了什么惊天线索。
“噗嗤。”
季瑞霄彻底绷不住了,瞬间就笑出了声。
还沉浸在推理过程中的许云朝不解地看了过去,眉头皱起,不懂眼前人在笑什么。
但她直觉不对。
季瑞霄在她似懂非懂又带着点狐疑的目光中笑得越发灿烂,一双凤眼弯成了两道月牙。
他同许云朝对上一眼,又笑得前仰后合,弄得许云朝很是莫名其妙。
“不是,好端端的你笑什么啊?我们不是在讨论正事么?”
“哈哈哈对、对,我们在讨论正事。”
季瑞霄笑得不行,但也知道要先安抚下,否则等会儿哄不好了。
他一边承认着,一边去揉许云朝的脑袋,“我只是觉得你认真思考的样子很可爱,也觉得你非常棒,能够成功想出这些。”
“以前你可不会去考虑这些罢?你只会等着别人告诉你怎么个事,然后你提剑就冲,就顾着把人全撂倒。”
“现在学会顺着蛛丝马迹推演事情了,是个很大的进步,朝儿非常厉害~”
跟夸小孩似的。
“?”
许云朝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
她被季瑞霄这通话说的一愣一愣的,感觉像是夸自己,又感觉哪里很不对劲。
直到跪在地上的阿武也实在是没忍住,即使已经低着头努力藏着笑了,却还是不慎露出一声笑声时,许云朝才幡然醒悟。
合着前面都是逗她玩的?!
她顺着季瑞霄给的思路走,自以为推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殊不知季瑞霄早已看出这些,只是装出思考的模样,拿这些他一眼就想到的东西来逗她玩罢了。
被当小孩哄了?
她被耍了?!
许云朝的耳根子瞬间变得通红。
她一想到自己方才乐津津推断的东西不过是人家一眼就想到的,而自己不仅是靠着对方的指导想出来的,还得意显摆,就觉得无比羞耻。
她在雀跃什么啊?
还惊呼,好像知道什么惊天秘密似的。
不是,不擅长的她就不应该去尝试,这种要用脑袋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她干的。
她从一开始就该乖乖坐在一边听,然后等季瑞霄安排完来和她解释,再跟他商量商量自己该做什么。
而不是凑过去思考,甚至还被当成小朋友引导……
啊啊啊好丢人好羞耻!
我在装什么啊!
这显得更不聪明了啊。
许云朝欲哭无泪,耳根却红得能滴血。
她这会儿都没空跟季瑞霄算耍自己的账,光顾着羞耻和不好意思去了。
季瑞霄倒是识时务,笑够了便稍微收敛了些,使了个眼神示意阿武先出去,随后将被羞耻烧坏脑袋而呆坐着的许云朝抱进怀里。
他笑吟吟地揉着怀里的人的头发,调笑着哄到:“好啦这没什么,本来就是你思考出来的不是么?相比以前有很大进步,这也是事实。”
“无需觉得方才的一切怎么样,因为你着实取得了成果,便无需在意过程。”
“进步也是要有人引导的,我只是带你找了个方向,给了点小提醒而已,具体的情况都是你自己推出来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我夸你也是真心的,我当真觉得你认真思考的样子很是可爱。”
季瑞霄非常有耐心,一句一句地哄着。
他晓得许云朝要面子,这种事对她来说确实是羞耻,可他逗着也着实好玩,自知理亏且清楚自己不会改,遂他哄得很是卖力。
许云朝顶着个晕乎乎的脑袋靠在季瑞霄的肩膀上耳边回荡着季瑞霄的安抚,满脑子都是自己刚才的窘迫样,还有季瑞霄和阿武忍俊不禁的笑声。
呜呜呜真的显得她好蠢。
许云朝悲哀闭眼,越想越羞愤,抬手不轻不重地锤了季瑞霄一下,瘪着嘴无声痛哭。
许云朝:【认真掰扯】【认真分析】【理清思路】【雀跃欢呼】
季瑞霄:老婆身手嘎嘎好,但好像不是很聪明,可是好可爱【美美欣赏老婆努力的样子】
努力拉拉进度条。又度过很卡的一个片段咯,开心开心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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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