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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朝朝一时愧疚无言。
杨茂旁若无人地同江朝朝介绍完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以及对江朝朝的心疼与怜惜后,满含威慑的眼神,落在了同样因震惊瞪大了眼睛的孙氏和抖若筛糠的江宗文身上。
“若非今日老奴前来,还不知道江大人平日里就是这般照顾人的。”和面对江朝朝时的温和,此时杨茂的眼神和语气全都阴恻恻的,任人听着,骨缝生寒。
杨茂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率口直言,道:“今日的种种,尚且是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背地无人处,你们江家人的行事,指不定更加过分。”
江宗文听了,抖得更厉害了。
“杨总管,今日之事,都...都是误会。”江宗文翻来覆去也就只有这么几乎话。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他无从辩驳。
余光瞥到浣珠正费力拖着沉重的行李往外走,杨茂不再和江宗文多言,三两步走到浣珠身边,轻松接过。
途径江宗文身边,他又缓缓开口:“江大人不必与老奴多言,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主子交代吧。”
这句话轻飘飘的,但对于江宗文而言,就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铡刀,令他的心肝都在颤抖。
上官清霜见状,把药箱挎在肩上,帮着浣珠一起把剩下的两个包袱一起拎了出去。
江朝朝紧随其后。
其间,她没有回头,更无半点留恋。
杨茂自作主张,差随行的两个内侍把江朝朝的行李放置到了他来时所乘的那辆马车上。
他并不知道江朝朝早在来汴京之前,就把手里的余银兑换成了方便携带的银票。看着连一辆马车都装不满的所有行李,杨茂心里又一次泛起阵阵酸涩,对江家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以方便看诊为由,上官清霜邀江朝朝和浣珠上了她那辆马车。
江朝朝前脚上到马车上,江宗文夫妇后脚就追了出来。正准备登车的杨茂,看到府门口仓惶赶来的些许人影,他脚步一顿,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侧首同身边的内侍低语一番后,款步上了马车。
车轮吱呀前行,片刻的时间,江府门口只余下一个面庞白净的小内侍。
内侍走到江宗文面前,从袖口拿出一枚纯金打造的刻着‘御’字的令牌,高高举过头顶,说:“见此令牌,如见陛下亲临。”
闻言,门口的众人纷纷侧目,继而发出一阵惊呼。江宗文最先跪下来,孙氏和姚嬷嬷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纷杂的惊呼声后,像是下饺子一般,稀稀拉拉跪倒一大片。见所有人都恭顺跪下,内侍走到孙芳菲面前,问:“夫人贵姓?”
孙芳菲恍惚应了句:“孙——孙——”
“孙氏言行无状,辱我朝景润长公主,掌嘴五十。”内侍冷冰冰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又对着江宗文说:“江大人,你来掌刑。”
原本孙芳菲还在疑惑那人口中的长公主是谁,直到江宗文颤颤巍巍站起身,站到她面前,她才恍然回过神。后知后觉,想起掌嘴五十这四个字。
“江宗文,你敢!”伴着她的话落,江宗文的巴掌也落到了她的脸上。
内侍冷眼看着,江宗文不敢放轻力度,甚至力度一下比一下大。
孙芳菲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每每想要开口,下一个巴掌就迎面而来。
除却江宗文夫妇,随之而来的下人们跪在原地,连头也不敢抬,只听得一声声清脆的巴掌声和阵阵呜咽不清的叫骂声在耳边回响。
江宗文更是一边打,一边涕泗横流地同她解释:“夫人,我也不想。御令如此,你莫要怪罪于我。”
闻言,内侍刀子一样的眼神又一次落在了江宗文身上。
“江大人这是何意?尊夫人出言不逊,反倒成了谕令的错了?”
“下官不敢。”江宗文冷汗涔涔,连忙跪下来,仓皇无力地辩解道:“是下官失言,望公公恕罪。”
内侍官只是冷眼看着,直到他磕完了三个响头,才又说道:“还有三十掌,江大人继续吧。早些打完,咱家也好早日回宫复命。”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监刑的人是宫里的内侍官了。
这是在京城,内侍官不足为奇。可是,怀揣着御令的内侍官却不多见。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会蠢到为了满足片刻的好奇心去冲撞天家威仪。是以,谁也不敢抬头去看,反而全都战战兢兢,生怕被这滔天的祸事牵连。
江宗文应得唯唯诺诺,狼狈匍匐着,跪行至孙氏面前,继续完成未竟的惩处。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江府面前的空地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也正是因为如此,傍晚时分,京中大小的食肆、茶楼,都在议论江府门口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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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垂拱殿。
身着明黄衣衫的黎越鹤指捻着一颗白玉质地的圆润棋子,正要落子,余光注意到对面盯着棋盘发呆的褚羡。落子的动作一顿,黎越收回手,啪嗒一声,指尖那颗温润的棋子落入棋奁之中。
“在想什么?”黎越问他。
褚羡回神,看着眼前的人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锐利地目光似是要穿透他的皮肉,直击他的内心一般。
再想起他和江朝朝的关系,这一刻,褚羡忽然羞于承认自己方才是在回味和江朝朝的初见。
于是,他抿着唇,摇了摇头,随手落下一颗黑子。
黎越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说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却让褚羡平白面上一热。
“惊鸿,你的心不宁,连朕不曾落子都没察觉。”
褚羡垂眸,细看棋局,正准备把刚落下的子收回来,又听见圣上说:“罢了,你的心思既然不在这儿,今日这棋,不下也罢。”
话音刚落,就有内侍上前,将棋局完完整整撤下,待来日再继续下。
黎越抿了口茶,说:“算算时辰,杨茂他们也该回来了,不知道朝朝身体怎么样。”
褚羡闻言,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江朝朝坐在马车上对他浅笑的面容。心中一动,又唯恐被黎越看出异样,随意扯了个由头,起身告辞。
行至宫门口,和上官清霜所乘坐的那辆马车擦身而过。他并不知道,扰乱他心绪的女子就乘坐在那辆马车之内。
上官清霜的马车里,燃着安神的熏香。
江朝朝本就病体难愈,上了马车没多久,就靠在浣珠的怀里昏睡了过去。而上官清霜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了江朝朝身上,更是没有发现孤身离宫的褚羡。
反倒是慢了一步的杨茂,与褚羡打了个照面。
他和上官清霜之所以能够去江府看望江朝朝,本就是因为褚羡。再加上今日江府发生的事情又和褚羡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他的那块令牌,或许他还撞不破孙氏丑恶的嘴脸。
是以,杨茂没有半点隐瞒,特意停了马车,把江府的见闻尽数告知给褚羡。悉数听完之后,褚羡下颌线咬得紧紧的,整个人都散发着只有在战场上才会有的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