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洗脱了嫌疑,继续把人关在审讯室就不合适了。
周斯谈被带进了副队长办公室。
周斯谈坐在松软的沙发里,许言在他右手边帮他处理手掌的伤口,方诺则从左边走来,给他倒来一杯热水,还递上毯子让他披着驱寒。
这待遇跟之前相比,实在天差地别。
周斯谈对现在的状况还没有搞清楚,但他记得这种情况要【道谢】
于是他语气认真地说:“谢谢两位警官。”
闻言,许言喉咙一噎,表情怪异地抬头瞥他一眼。
救命!认识刀四年了,许言一直都是边被刀打,边喊“感谢刀哥赐教”的份儿。
所以此时听刀对自己说谢,许言总感觉自己要折寿。
站在一旁的方诺看到许言吃瘪,顿时心情大好,好到把许言踩烂他耳机这件事都抛却脑后了。
盯着许言那张表情精彩的俊脸,他忍不住哼起小曲,调子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哼哼个屁!”许言瞪他。
周斯谈对方诺哼的歌莫名感觉熟悉,于是跟着默默重复了两声。
“稀奇稀奇真稀奇,蚂蚁踩死大公鸡……”[1]
一首童谣。
突然间,周斯谈的大脑中有一道思绪一闪而过,它破开重重迷惘,驱散团团混沌。
周斯谈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清醒,琥珀色的眼瞳亮如明星。
这首童谣解答了自睁开眼睛到现在始终困扰着他的问题。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他失忆?为什么是他出现在血案现场?为什么是他被列为嫌疑人接受审讯至今?
因为,他就是那只“蚂蚁”。
正如在审讯室时,许言不惜背处分也要告诉他的那样,他的计划从他睁眼的那瞬间就已经开始了。
他以自身做局,每个人都是棋子。
失忆是计划的一部分,让自己身陷囹圄自然也是。
不过,周斯谈对计划详情回忆不起来,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不甚清楚。
他成为了“蚂蚁”。
只不过,“大公鸡”是谁?
思绪被响声打断,口袋里的手机随着通知音震动几下,周斯谈这才记起自己还有一部手机。
拿出来一瞧,通知栏中显示是条内容为【鍒=C锛屽悎浣滄剦蹇?:D】的垃圾短信。
发信人同样是串奇奇怪怪的乱码——【鏉ヨ嚜锛氶摱鐬崇:D】
周斯谈不解地将它划出通知栏。
滑动一下屏幕,通知栏从上方消失,露出壁纸。
壁纸白底红字,十分吸睛,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大字:【我失忆了】
周斯谈愣住,随即眯眼一笑,意识到这是自己在失忆前设置好的。
“看来,失忆的确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周斯谈心道。
手机里除了最基础的应用外,没有下载任何多余的软件。它们从屏幕的右上方整整齐齐地排列下来,排到壁纸“失忆”二字上的,是【文件管理】
周斯谈鬼使神差地点击它,入目是一竖排拉不到尽头的加密文件。
点开第一个,问题是:
【你的代号是什么?】
想起许言对自己说的话,他在答案栏输入:【刀】
【答案正确】
文件解锁了,里面只有一句话。
——【你可以永远信任许言!】
他不解地皱眉,返回文件列表随机点开几个:
【你的名字是什么?】
【你的记忆被谁拿走了?】
【你的第二身份是什么?】
【周斯樾喂你吃下的是什么药?】
【你是否发现了周斯樾每晚的秘密?】
【……】
问题要么与他消失的记忆有关,要么与他接下来要应对的事件有关。
带有人名“周斯樾”的问题透着诡异和危险,他皱眉盯了一会儿,心里无端提起一股纠结感。
周斯樾是他要对抗的“大公鸡”吗?
算了,计划刚刚开始,之后多的是时间研究这些问题,现在多想无益。
周斯谈重新点进第一个文件。
【你可以永远信任许言!】
周斯谈看着句子末尾的感叹号出神。
半分钟后,他出于警惕,将这个文件删除。
许言将计划的引线递到了他手里,他不负自己期望,抓紧了那根线头。虽然,他暂时无法顺着线头牵引出自己计划的全盘。
他眯眼瞥向许言,又抬头看看方诺,随后慢条斯理地伸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小口。
许言在打印笔录和报告书,想等周斯谈及家属签完就放人离开,而方诺持不同的意见。
“你今天做事有点莽撞了,不仅私自关设备,还打算草率放人,不怕大队长找你麻烦吗?”方诺说的话带有威胁的成分,嘴边却始终含笑。
许言白他一眼,手上摁打印键的动作反而加快,反问说:“我难道是第一天莽撞?”
方诺:“……”
这话太有道理,没法反驳。
正在针锋相对打嘴炮的许言和方诺没能察觉到,在杯子的遮挡下,周斯谈的嘴角扬起一抹阴恻恻的笑。
他放下水杯,一脸人畜无害:“可不可以添加一下两位警官的联系方式?”
许言忙不迭点头:“当然可以。”
方诺则礼貌地婉拒了。
许言将打印纸放到旁边,走过去调出二维码名片,周斯谈却是点开了拨号。
周斯谈难为情地咧嘴笑笑:“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软件。”
“你这……”许言皱眉接过他手机,本想壮着胆子吐槽几句,但看到壁纸上“我失忆了”几个字后还是忍住了。
万一【刀】失忆只是暂时的……
惜命为上,许言决定还是不要冒险。
许言手把手地教周斯谈如何注册如何使用,就像四年前初见,【刀】手把手教他求生那样,认真专注、不厌其烦。
添加好联系方式,周斯谈将手机收回,打听案件的内情:“请问警官,这个案子我牵扯那么深,为什么经过简单的审讯之后就说我洗脱了嫌疑呀?”
方诺笑着调侃:“怎么?你还想尝尝屈打成招的滋味?”
“别听他乱讲,我们按规章制度办事,从不会屈打成招。”许言有心透露案件更多的细节,见周斯谈提起兴致主动询问,当然是在规定允许的情况下知无不言。
许言定定看着双手,深褐色的眸色渐浓。
他语气郑重道:“这件事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临宣市的安定在半个月前被打破,这半个月来,报警电话在每晚12点时准时响起。
这个说雾太大迷了路,那个说雾里有血腥气,还有的说感受到了异能者在行动。
接到有关【迷雾】的第一个报警来电的那天晚上,刚巧是许言值班。
异能调查局专门办理异能案件,听说迷雾有可能是异能所化,许言立马带队赶到现场勘察,发现被热心市民指出的迷雾里果然有异能波动。
可大雾重重,根本无法视物,使用异能也无法破开迷障看到内里。
只不过这迷雾似乎具有针对性,单单笼罩了一片特定的区域,周边的雾气则极小,并不受影响。
可即便毫无影响,但涉及异能不能不上心,于是异能调查局快速疏散了周边群众,在迷雾笼罩的范围边界拉起警戒线。
许言打算亲自进入探查,顺便利用【成像】来记录雾中的场景。
可是一接触到迷雾,所有异能都失效了。许言在雾的外围打转,无法进入内部,【成像】也模糊一片看不真切。
幸好迷雾很快散去,冲进去看了一圈,里面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第二天,雾依旧出现,还换了地点。
大家对此摸不着头脑,但想到涉及异能的案件一旦发生就不会是小案件,于是第二次接到迷雾相关的报警电话后,异能调查局再次迅速出警。
依旧无事发生。
直到第七天——
接线员已经见怪不怪,听到“迷雾”两个字便熟稔地将报警信息转接给异能调查局。
又是许言出警。
比起之前的平常浓雾,这次的雾更加黑黢黢,像猛兽大张着巨口露出利齿,毫不掩饰地宣告自己的嗜血及残暴。
“这次不能等雾散了。”许言深感不妙。
可他话音刚落,雾中就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许言拧眉,厉声下令:“上!不论如何都要进去!”
可为时已晚。
在迷雾散去后,他们终于踏进血案现场。
死者脖子被扭断,喉咙处的血洞像张开的嘴,等待盛放将要落下的倾盆大雨,仿佛是接受老天对他的馈赠。
自迷雾出现到发生血案,过去了七天,而周斯谈现在所遇的这场血案,距离上一场又过去了七天。
如果这不是巧合,那就是有计划有预谋的杀人。
许言挑挑拣拣,只对周斯谈说起迷雾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以及两场血案之间悄然建立起的时间联系。
周斯谈嘀咕:“每七天就会发生一起迷雾杀人案件吗?”
“不止如此。”许言又道,“第一个死者的衣襟也被扒开,胸膛上标的数字是——150。”
许言提出:“150、151,可能是在计数。”
周斯谈顺着他的思路拧眉思考片刻,小声嘀咕:“是杀人序号吗?难道已经有151个死者了?”
方诺低声开口,打断两人的推测。他审视地看向周斯谈,询问说:“你之前说,在迷雾尽头有个少年,他问了你一句话。他问了什么?”
“他问是不是我杀了人。”周斯谈答。
“然后呢?你是怎么判定自己的?又打算如何做?”
“我感觉是我杀的,我想逃跑,我想往他的方向跑……”周斯谈说着,声音逐渐减弱,崩溃地抓起头发。
他有点不信任自己了。
他无法判断那个少年是否在自己计划之列。
如果被卷入血案是巧合,那他还能宽慰自己一句命不好。
但万一这真的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呢?
——所以他失忆前究竟是个多么聪明绝顶的人物?居然会把自己推入危险境地,又相信自己能绝处逢生?
在方诺的提点下,周斯谈感知到少年在其中属于操控者,他被少年操控的危险性不需言说就能心知肚明。
虽说跑过去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是不得而知也无法预见的,但心慌和后怕还是笼罩了他。
他可能像第一个死者那样被扭断脖子,像第二个死者那样被撕裂腹腔,或者……是新的死法。
——各种恐怖的后果都有发生的可能性。
周斯谈脑中一遍遍重演回忆:少年略带蛊惑的声音、在无知的情况下判定杀了人的自己、下意识的逃跑……
这都是近乎致命的引诱和决定。
周斯谈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报警】
“大爷的!”许言猛地一拍桌子,水杯震荡,撒出了些水,“他是想让你背锅吧!”
明明在不久前,许言还告诫小胖“不要先入为主,查清楚之前不能乱扣帽子”,此刻却双标得已经认定少年就是害他刀哥的始作俑者。
周斯谈对此大受感动,但同时隐隐不安地想:“许言这脑子能帮自己多少?”
[1]:出自《颠倒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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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