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中有光，诉尽三千柔肠 第7章 龙王祭（上）

莲曲岛的码头上熙熙攘攘，二三十条出海归来的渔船有序地停靠在码头边，渔民们正一筐一筐地从船上往下搬新鲜的海货，而准备抢鲜的人也早早地围在旁边等着。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呀，新鲜的小龙崽子，还是活的！坐等有缘人带走！不管是看家护院，还是煎炸炒炖，都是你不二的选择啊！来来来，都来看看呀……”码头的一角上，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正卖力地吆喝着。而他身旁的一只铁笼子里，关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孩童。那孩童乍一看，与寻常孩子无异，只是头上多了两只龙角。此刻他正怏怏地趴在铁笼子里，裸露的手腕以及脚踝处缠着三指粗的铁链，铁链锈迹斑斑，将他稚嫩的皮肤磨的血肉模糊。

一群面色各异的行人围在道士周围，不停地指指点点，有看稀奇的，也有目中露出不忍神色的。

“你这老道，是在哪里捉的这龙崽子？”人群中冒出一句满是羡慕的疑问。

“呵呵，老道的道行，可是尔等比得了的！老道敢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老道也是九死一生，才捉了这小东西！”

“那你为何不留着自己享用呢？说不定还能返老还童，抹平你那一脸褶子呢？”人群瞬间响起一片哄笑声。

“老道如何处置他，关尔等何事？有钱就买，没钱赶紧走！去去去！”老道挥手作势赶人。

“呦，这小娃娃白白嫩嫩的，一锅炖了的话，想必是大补呀！”唐颜努力挤开人群，她站在那老道跟前，眼睛微眯地打量着那小龙崽子，嘴角勾着不怀好意的笑。

“姑娘好眼光啊！”老道见唐颜身着一袭面料极好的红衣，眼前一亮，赶紧小小奉承了一句。

“我说道长，你捉了龙族的崽子来卖，就不怕他们来报复吗？”

“我既然敢卖，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只准他龙族兴风作浪，就不准我替天行道吗？”老道胡子一抖，铿锵有力地回答。

唐颜眉毛一挑，竖起一根大拇指：“道长好气魄！既然道长如此嫉恶如仇，不如将这小崽子交给我处置？不瞒道长说，我家在不远处开了一茶馆。待我将这小崽子拎回去洗净炖汤，分与道长以及众乡亲，用以延年益寿，也算圆了道长一大桩功德。道长你看如何？”

“这……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老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摆着手不停地拒绝。

“道长你刚才还说煎炸炒炖悉听尊便，也说要替天行道，如今怎么就使不得了呢？”唐颜似笑非笑道。

“我说不行就不行！要么出钱买！要么赶紧走！”老道气鼓鼓地瞪着眼睛说道。

“好吧，那这崽子怎么卖？”唐颜指着笼子问。

“三千金！”老道比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周围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三千金？”唐颜冷笑一声，“我看你还不如去抢！”

“没钱就别在这瞎掺和，走走走……”老道不耐烦地拿着块破布赶人。

“等一下！”唐颜蓦地蹲下身，她带着疑惑的眼神，仔细地观察那小龙崽子。原本虚弱的小崽子，此刻像一只警惕的野兽，恶狠狠地盯着唐颜。唐颜不以为意，只见她伸出手，按在他的龙角上摸了摸，接着她疑惑地“咦”了一声，手一用力，竟然将那两只龙角拔了出来。

“你干了什么？”老道见状，一步冲了上来，试图抢夺唐颜手里的龙角。

唐颜闪躲着后退了一步，脚尖一勾，那老道猝不及防地摔到了地上。

“大伙都看见了吧？这龙角是粘上去的！这江湖骗子欺负大伙儿没见过真龙，粘俩假龙角糊弄大伙儿，竟然还敢开口要三千金！我看哪，这小娃娃说不定是他从哪里拐过来的！麻烦大伙谁去报个官，可别让这可恶的老道跑了！”唐颜举着已经变色的龙角，对着人群，大声地说道。

“骗子！人贩子！大家按住他！我去报官！”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边说边往衙门的方向跑去。

原本看热闹的人群，此刻脸上皆布满怒容，特别是一些妇人，已经开始悄悄地抹眼泪了。三两个大汉作势想按住那个老道，老道见势不妙，他急忙用蛮力冲出人群，脚下像抹了油搬地跑了，在跑远之前，他恶狠狠地回头瞪了唐颜几眼。

唐颜耸耸肩。她将手里的假龙角随手扔了，然后盯着那锁得结实的铁笼，微微皱了皱眉。眼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还未散完，她急忙摆出一副凄切的神情恳求道：“各位乡亲，这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我不忍心见他如此受苦。只是我手无缚鸡之力，还请大伙将他抬到我家中，我也好请人将这些铁链移除，并请大夫医治这孩子。”

围观之人已有不少认出了她，见她言辞恳切，想着刚才也幸亏她，才戳穿那道士的骗局，于是，三个壮汉二话不说，上前轻轻地将那笼子抬了起来。

一路上，他们按照唐颜指的方向，将小娃娃送到了唐氏茶馆的后院。唐颜感激地请他们喝了茶，待送走了他们，她面色沉静地走到了后院。

那小娃娃见她过来，脸上作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喉咙里滚动着低低的嘶吼声。

“行了，省点力气吧！这么容易就被凡人抓住了，啧，还真是没用！要不是我用了障眼法骗过他们，你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唐颜拉过一把木凳，坐在笼子前，毫无形象地翘着二郎腿。她一边嘲笑他，一边还晃着腿。

“吼……”小崽子眼睛瞬间血红，那血红的眸间，赫然出现了琉璃色的竖瞳。

唐颜好整以暇地抱臂坐着，轻蔑地看着他。那小崽子似是受不了她的嘲讽，发了疯一般地想去撞那铁笼，奈何手脚被捆得结实，他根本就起不了身。尝试了许久，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呜呜”了几声之后，不甘心地趴了回去，断断续续地低吼。

“闹够了？”见他终于安静了，唐颜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右手往笼子上一拍，只见原本牢固的铁笼，以及铁链，竟像朽木一般，全断了开去。唐颜俯下身，拎起小崽子，随手扔进了旁边的水缸里。小崽子愣了一会，随即猛烈地挣扎起来，水缸里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你是自己洗还是想让我帮你洗？你自己洗的话，洗完我就让你去睡觉。要是让我洗，呵呵，那洗完可是要下锅的！”唐颜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那小崽子扑腾了几下之后，似乎被她的气势吓住了。他懵懂地看着她，突然龇了龇牙，便胡乱撩着水洗着。

待他洗完之后，唐颜又将他拎到了自己的卧房。她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见小崽子还算安分，她放缓了三分颜色，轻声道：“老实待在这，我传个信，让人来接你回去！若是你跑出去，要是再被抓了，或者被吃了，那我可就不管了。”

威胁完，她走到桌前，随手抽出一张纸，洋洋洒洒地写了几行字，想了想，她又走回去，在小崽子戒备的眼神里，揪了他一根头发，包进纸里，然后手一挥，那纸团便“嗖”地一声往远处飞去。

接下来的几日，那小崽子躲在唐颜的卧房，还算老实。

“官府又来人了？”唐颜拎着茶壶，问刚进门的唐行。

“嗯，我已经打发走了。”唐行淡淡回了一句。

唐颜不置可否，准备去给客人添茶。

“阿颜，要是他家里的人一直找不到，你打算将他一直留下来吗？”唐行眉头微锁。

“不会的，他家人很快就会找来的，别担心。”唐颜敲了他头一下，笑道。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外走了进来。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小茶馆，等目光落到唐颜身上时，他神情一肃，立马走到她跟前，恭敬地问到：“敢问……姑娘，可是收留了一名被拐来的男童，大约五六岁的模样？”

“对呀，是我收留的。你是他什么人？”唐颜对着唐行挑了下眉毛，微笑着问。

“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了。我叫容临，是容陌的兄长。小孩子贪玩，没想到竟被人拐了去！家人一直四处寻找，多亏姑娘出手相救！容临代家人谢过姑娘！”说完，他恭敬地对唐颜行了一个礼。

“行了，你随我来吧。”

唐颜将容临领进后院，她自己则去卧房将衣裳整洁的容陌拎了出来。她拎着手脚乱动哇哇大叫的容陌，随手递给容临：“喏，拿好了啊，再跑了我可就不管了。”

容临赶紧将人接过，他没好气地瞪了容陌一眼：“小兔崽子，看你惹的事！”

“兄长……”容陌到了容临手上，立马安静了下来。

“呦，会说话啊？我还道是个小哑巴呢！”唐颜好笑地看着那两人。

容临见四处无人，他拉着容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唐颜并没有避开，一脸淡定地站在那里。

“容临多谢陛下救命之恩！他日陛下若有用到我的时候，我定赴汤蹈火！”容临按着呆滞的容陌，庄重地起誓。

“行了，起来吧，”唐颜懒洋洋地挥了挥手，道，“我可不求你赴汤蹈火，你们呀，只要给我仔细看好自家的龙崽子们，别再给我惹事就行了，我可不是每一个都来得及救的。龙族子嗣本就极难孕育，你们就不能长点心吗？”

“是我之过。”站起来的容临仍半弯着腰，认着错。

“没别的事就赶紧走吧，别打扰我做生意。对了，走之前带着他去衙门一趟，把拐卖小孩子的案子给了了，省的他们三天两头地来烦我。”

“是！那……我告退了。”说完，他拽着容陌，大步走了出去。

唐颜站在院中，似笑非笑。

“兄长，她……是谁？”大半天之后，他们两个站在海边一处高耸的礁石后面。容陌这才反应过来，迟疑地开口问容临。

容临没好气地抽了他的后脑一巴掌：“你是瞎了还是聋了？没看见我都给她跪下喊她陛下了吗？她还能是谁？不就是我们那位尊贵的龙王吗？也算你小子狗命大，被她救了，不然，你还不知道怎么死呢！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离家出走！”

“我是龙命！不是狗命！”容陌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龇着牙，不高兴地反驳他，“那她是怎么当上龙王的？”

“还能怎么当的？没人打得过她呗！”

“那她为什么不待在龙宫？那些长老们没意见吗？”

“有意见又能怎样？还不是打不过她！行了，我说你哪来的那些个问题！赶紧回去！等你回去，看父亲怎么收拾你！”说完，容临捂住容陌喋喋不休的嘴，跃身跳入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