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中的提瓦特 第68章 你会梦到我吗（十）

她不想连雪融的景象都看不到，所以趁着大雪初停，白雪尚未消融的这段时间，挣扎着往上爬。

她的这种情绪无声地感染了空，在他无法借助深渊教团力量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和兹梅伊为伍，甚至与戴因短暂和解，一起猎食深渊，一起处理大地上的疮疤。

金发异邦人和旧日伙伴再次并肩行走在大地上，好像再度回到了五百年前那段一起旅行的时光。

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有时候会让空恍惚一会，这个家伙和他之前了解到的米洛不一样，很不一样。

至少眼前的兹梅伊更喜欢和非人的生命交流，面对人类的时候她总是很沉默，不问到脸上是不会开口的。

因为不喜欢人类吗？

还是很疲惫，以至于没有开口的力气呢？

空不知道。

兹梅伊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前方就是沙漠居民聚集的喀万驿，黄褐色的防沙壁，显露出其高大壮阔。身后是连绵群山和高大的青树。雨林过度湿润的空气逐渐变得干燥——她能感受到龙类同族掩藏在黄沙之下的气息。

千沙万壑，赤土之王旧日的领土，永不停歇的风暴裹挟着黄沙——不过数百年，一切宏大的，如珍珠星光般散落的文明都消散在风中，成为了众多黄沙的一员。

还在暗之外海生活的时候，维尔斯来看她时偶尔会讲起这些。赤王阿赫玛尔，来自天空岛的魔神。曾与草之龙阿佩普达成协议，害阿佩普被禁忌知识折磨得看破世界的生与死，与尽头的虚无。

维尔斯对阿赫玛尔没什么好印象，兹梅伊自然也不会。果然，比起黄沙的孤寂，她更喜欢雨林的生机与活力。

人类需要补充食物和净水，兹梅伊把长途跋涉的戴因和空带到了喀万驿，就继续往走，没有要等他们的意思。

空一时拿不准这是故意放长线钓大鱼还是真不在乎。戴因倒是自在地去旅店租了房间，洗漱一二——风餐露宿很久了，龙时不时就能吃到送到嘴边的食物，但他和空真的被拖到了。

空见状也明白了，但他不打算在这里等兹梅伊，他要去找昔日的旧部——他仍然认为深渊淹没王座才是真正的出路。

至于戴因？他从始至终都是个叛徒——空和他分道扬镳那天，就没想过还能并肩战斗。这些天的和平相处，也不过是兹梅伊的强硬要求。

眼睁睁看着金发少年奔走离开，戴因并未阻止。他还是会选择和兹梅伊一路，追杀深渊教团，清除坎瑞亚当年灾变带给世界的痛苦。

坎瑞亚从未消亡，坎瑞亚的意志会传递下去。

戴因如此坚信。

被深渊污染蛊惑的生命，有几率保持本心纯粹和理智的，不会给世界造成二次污染的，很少。兹梅伊知道，兹梅伊很清楚，戴因斯雷布也明白。

天理的荒唐难以用语言描述，神明造就的灾难由子民支付沉重的代价，深渊大肆侵入世界，同化世界，异变世界，血泪和哀嚎被淹没在虚无的浪潮之中。就算有被改造过的生命能活下来又怎样呢？就算兹梅伊能活下来，其他深渊浸润，选拔过的生命能活下来又怎么样呢？

就算摧毁神座世上再无神明，就算坎瑞亚重新建立起王都，北诅咒的臣民恢复理智，那又怎样呢？

世界已经不再是世界，家也不再是家了。他们所珍爱的一切都会泯灭在深渊的虚无中。

是一切哦。

原初绿洲的主宰，草之龙阿佩普，蛰伏在黄沙下行宫深处的古老生命，她吞下了阿赫玛尔的尸体，吞下了被禁锢在赤王身体里的禁忌知识，然后阻隔了禁忌知识对须弥的进一步侵蚀。

维尔斯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告诫尚且懵懂的妹妹：神明绝不可信。在他们眼中，我等龙类皆为异族，是遇到抉择时被最先放弃的同行者。

【兹梅伊，神和龙是不一样的。他们会用美好的辞藻修饰语言，让我们轻信他们的许诺。】维尔斯说起这些的时候，那双澄澈的冰蓝色眼睛蕴含着当时兹梅伊看不懂的哀伤，【龙说过的话不会轻易更改，我们答应的许诺会用尊严和生命去践行，对神来说…对他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们无法理解的。】

“兹梅伊……兹梅伊……不要轻易相信神明。若陀，阿佩普，特瓦林……一切的前车之鉴都在那里。”

维尔斯的呢喃犹在耳畔，当兹梅伊真正看到地下行宫蛰伏的阿佩普，看到她昔日苍翠的体表成为黄沙颜色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直冲天灵盖，就像热水壶烧开后不停歇的嗡鸣那样，轰轰炸得她脑子疼。

尚且懵懂的米洛看见痊愈后的特瓦林，她对兄长的告诫还没有多么清晰的概念。看到若陀的时候，她更多的是震撼于童年偶像一般存在的龙王被磨损的模样可怖，后面就为其理智的残损而悲伤。

只有阿佩普，她的惨痛不加掩饰地呈现在兹梅伊眼前。阿佩普的确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智慧，得到了她渴望的，可以战胜天理的智慧。可是终极的智慧的尽头是看破世界的虚无，她沉睡在黄沙下的行宫中，再也没有**去看尘世的芳草树木——阿佩普是很喜爱她创造的绿洲生命的，在久远的过去，她同维尔斯的联系很密切，也见过兹梅伊还未送去暗之外海修养的模样*。

兹梅伊人类形态的模样站在行宫的入口处，蛰伏的阿佩普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却没有说话。

“阿佩普……？”兹梅伊尝试往前走几步，阿佩普没有拒绝。

“阿佩普……”兹梅伊的人类形态身躯再一次融化，一只小熊崽子大小的黑龙取代了人类站在阿佩普身前。黑龙尝试伸出前爪搭在阿佩普黄沙色的体表，阿佩普这才动了一下，不过是后退的动作。

“兹梅伊。”草之龙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微弱的关怀，“和我保持距离。”

兹梅伊理解，阿佩普能让她进入行宫并和她如此密切接触已经是破格了。

兹梅伊知道她的痛苦，于是她保持这个模样蹲在原地，试图唤醒阿佩普更多的慈爱：“那愿意听我说说话吗？”

阿佩普没有拒绝。于是兹梅伊开始絮叨她一路走来的见闻，和人类有关的尽数省略或者一笔带过。更多地讲述其他国家龙类同胞的近况。

听到特瓦林吞下毒血，又被深渊教团蛊惑欺骗，阿佩普恼怒深渊对同族的侵蚀。听到特瓦林恢复理智重新傲游在天空之上，阿佩普感到了喜悦和欣慰。

虽然还是不高兴同族后辈遗忘了世界被夺走的仇恨，还和神为伍，但是还能怎样呢？总不能把这份被深渊侵蚀的痛苦传递给更多同族吧？

阿佩普不是这样阴险不光明磊落的龙，她有她自己的骄傲，也是众多龙类的骄傲。

听到若陀赖以生存的地脉被人类开采挖掘，被磨损侵蚀了理智和记忆，肆意破坏，和挚友摩拉克斯大打出手，被封印在无光的地下，再也无法看见光明……阿佩普沉默了。

“兹梅伊。”她这样呼唤佩赛古斯的女儿，声音轻柔，像是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那样，带着对同胞对后辈的关怀和期冀那样说，“兹梅伊，不要轻易相信神明，也不要轻信人类。永远都不要对天理低头，不要遗忘我们的仇恨。”

阿佩普说：“兹梅伊，世界是我们的家。你的母亲，我的同胞，我们的同族被残忍地杀死，这是无法原谅，无法和解的血海深仇。如果你和特瓦林那样一直无知无觉地活下去，我并不强求你们一定要死在对天理的反抗下……但是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就必须背负你母亲的仇恨活下去。”

黑龙趴在黄沙上，把头埋得很低很低，眼泪像雨滴一样润湿黄沙，很快又被酷热蒸发。

“兹梅伊，你和我们都不一样……”阿佩普声声哀切，“你要活下去，兹梅伊，你一定要活下去。你要咬破天理的喉咙，把祂的血溅在白雪上……你要把我们的家夺回来——”

纵使深渊对你的侵蚀再痛再苦，你也要活下去。你要为你的母亲复仇，你要夺回龙的家。

因为你是……尼伯龙根意志的继承者啊。

就像预言中所描述的那样。【祂的黑翼上承载着死灵的骸骨，亡灵都血泪流淌，蜿蜒成河——】阿佩普倒在行宫黄沙中，低声呢喃道，【王啊，我等的王……】

王啊，您何时才会归来？

王啊，我们何时才能归乡？

兹梅伊不知道，她趴在阿佩普后颈处，尖尖的牙齿咬着草之龙皮肉，汲取侵蚀阿佩普体内的禁忌知识，深渊力量——这已经是最不冒犯的方式了。

强烈的致幻效果让阿佩普难以保持冷静，她开始扭动身体，原本温和的草元素也开始攻击兹梅伊，想要把她甩出去。

为了稳住身体持续对禁忌知识的吸取，兹梅伊的身形开始变大，地下的庞大身躯将力量传递给了地上的她。

那真是，无比阴冷又粘腻恶心的力量，好像有重锤在一下下敲打她的神经，太阳穴一下下地鼓胀。那力量顺着喉管和食道滑下去，漆黑的羽翼渐渐沾染上诡异的色彩，就像是乌鸦的羽毛。

最后的最后，她倒在黄沙中瘫软得不成样子，自嘲道：“尼伯龙根肯定也没吃过这些。”

阿佩普睁开眼睛，将小小的她拢在怀里：“先好好睡一觉吧。”

晚安，兹梅伊。

*阿佩普的辈分，对兹梅伊来说类似人类社会的姨妈。至于是大姨还是小姨那就…不好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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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你会梦到我吗（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