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中的提瓦特 第53章 写信的第十八天

雷电影这句话挺有意思的。

“你是想问他为什么在至冬，还是想问他还在至冬干什么？”维尔斯抱胸道。

雷电影思考，雷电影开口：“……都有吧。”

“我对他以前的事不怎么了解，看你的样子估计也不清楚。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白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和暖，“把自己的身躯做成人偶，意识寄宿在那把刀内……你从来不是个胆小的孩子，是在害怕什么吗？”

八重神子看着自家神明怔了怔，神明木楞楞开口：“我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噩梦。”

姐姐战死，狐斋宫战死，百合战死……她的亲人，朋友……从五百年前开始陆陆续续离开了她，因为各种原因。

稻妻的人民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好痛，太痛了。她的姐姐，她的臣民，她的一切，她为之可以奉献一切的一切，近乎全部葬送在那场旷日持久的灾难中。

每一次失去，都像在她未着铠甲的身体上钝刀子割肉，痛到最后已然麻木，直到心脏被捅穿，孤寂如潮水袭来。

“……磨损，是很可怕的东西。一切都是为了对抗磨损，一切都是为了【永恒】。”

一切都是为了对抗【痛苦】，一切都是为了不再失去。

“……”

维尔斯叹息一声：“我知道了。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雷电影，神名巴尔泽布，稻妻第二代雷神。在民众看来，一直都是一代神巴尔。精通武艺，稻妻所有武术刀法都源自她的真传。

雷电真，神名巴尔，稻妻第一代君主。巴尔泽布的双生姐姐，比起战斗更擅长文谋和治国，葬身于五百年前天理召集的坎瑞亚灭国之战。

然后这对双生魔神中的妹妹，雷电影在姐姐战死后接替了神的位置，接下的神的责任。努力治国平天下保护民众，但当陪伴她的臣民一批批死去，没有了心灵支柱，港湾，锚点的君主不知道要如何宣泄内心对于失去的恐惧和痛苦。

她开始制造人偶。可以替代她执政的，接受磨损的人偶。

一批又一批失败品制造出来，一次又一次完善人偶的机制，失败了就挠挠头找出错误重来，并不气馁。你知道的，她是个朴实的神明，很有毅力，也很执拗。

直到她开始对自己的神明之躯改造。

维尔斯提到的那个人偶，只不过是无数创造过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半成品——甚至算不上成品，无法容纳神之心，也对抗不了极为痛苦的磨损，无法承担她的期许。

不过人偶在睡梦中留下了眼泪，这个人偶有感情……或者说这个孩子有感情——神明这样想着，他是个例外，是个变数。过于脆弱，磨损会折磨他，甚至比我更为痛苦。

他不符合她的期许，但他有感情，毁坏也不合适。

于是朴实的神明挠挠头，将这具有感情的人偶安放在无人的借景之馆，给他象征身份的金羽。

就这样无忧无虑地睡下去也好。神明这样想着，继续投身接下来的制造中去。什么迫害抛弃都算不上，神明制造的这个人偶不符合她的期许，于是制造下一个，就这么简单。

[将军]是她用自身躯体改造而来的，【永恒】的守护者。拥有她与姐姐的记忆，拥有绝不动摇的对永恒的追求，拥有完善的防御机制——甚至当她自己出现动摇，[将军]都会毫不留情地斩杀她这个【永恒】的变数。

堪称完美的，【永恒的守护者】。

雷电影对她很满意，于是将意识寄宿在[梦想一心]之中，遁入一心净土冥想，躲避磨损，只过问关于永恒的事，别的都交给将军和三社奉行打理。

然后是今天，异世的旅者带着她熟悉的龙类兄妹来到稻妻，成为【永恒】的例外，以及敌人。

他们再次拔刀相向。

维尔斯突然抬手给了尊贵的神明一个脑瓜崩。

很轻，不算痛。但神明还是捂着额头，有点生气：“维尔斯，你太逾越了。”

“和真喝了那么多年的茶，我今天倚老卖老一次。”维尔斯看向警惕的狐仙宫司，“我在想，当年如果你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听她说几句话，是不是不会彷徨又无措？”

“但是我还是低估了她对你的爱。影，她给你留下了礼物，一直等待着你去找到。”维尔斯踏上稻妻国土后就感应到了，他有【空间】的权能，对相关力量波动非常敏感。

嘶，话说回来……那丫头是不是把他也算计进来了。

“如果你自己能发现，皆大欢喜。如果你找不到，我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勇敢地大胆往前走，不要害怕，影。”维尔斯看向保持沉默许久的荧，将她推到前面，“呐，这个孩子有话想问你，再不开口她就要憋死了。”

荧锤了他一拳头。

维尔斯笑着离开此处，把空间留给几个姑娘家说话。

“旅者，你是为了什么，又一次来到我面前？你的愚勇是为了庇护那些民众。还是说，觐见我才是你的本意？”就和维尔斯那样。

维尔斯是为了叫醒她，但这个异世的旅者呢？是有何求？

雷电影注视着眼前的金发少女，她皱了皱眉：“愚人众误导了雷电将军。”

“你是否过于小瞧我了，眼狩令的事我当然知道。”

在雷电影的解释下，荧终于明白愚人众的人是怎么能成功推行眼狩令的。他们利用这个国度神明对【永恒】的追求，看似是贿赂三社奉行达成所愿，实际上是在捍卫雷神的追求。这种情况下，雷神当然不可能拒绝眼狩令的推行。

同时，雷电影在一心净土冥想，不过问除了【永恒】以外的事。因此愚人众做的其他勾当，雷电影并不十分清楚，但她知道这些至冬人并没有做出多么过分到让她不可容忍的事情，也不构成对【永恒】的威胁。

至于维尔斯兄妹，雷电影从未将他们归纳到愚人众的团体中去。

荧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眼狩令的确给稻妻民众带来了灾祸啊。

“愿望，本就是不利于【永恒】的东西。追逐愿望，往往会让人失去更多。”

眼狩令颁布至今，没有因为收缴神之眼对稻妻人产生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人类眼中的碌碌无为和萎靡不振，在神看来不算多么痛苦，至少能平安地活下来，不是吗？亲眼目睹了坎瑞亚的覆灭后，神明觉得生命才是人类最宝贵的存在。

至于万叶的友人，他是堂堂正正地死在御前决斗的雷霆威光下，御前决斗的历史可比眼狩令早了不知道多少。而且也正是为了追逐愿望，为了守护愿望，才慷慨赴死，失去性命。还有哲平，为了追逐他想要变强的，想要被神明注视的愿望，在不知情的时候使用了邪眼，因此透支生命，垂垂老矣……

荧想到了这些，金色眼瞳里倒映着神明的优雅风姿。

“旅者，你在我眼中的确是特殊的存在。你的身上似乎有数之不尽的不确定性，换言之，你与【永恒】相距最远。”雷电影眼中映照着金发少女的面容，这个来自遥远星海外的异世界旅者，她的未来似乎早已被命运安排好，但又充满许多不确定性。

就像维尔斯的妹妹，那个黑发的女孩。

“所以，我无意要你理解其中意义，仅由此身为这天下人间代行【永恒】之道便好。”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也是她为稻妻选择的路。她并不强求异世旅者能理解并接受她的选择，只希望她们在稻妻遵守稻妻的规矩，入乡随俗。

荧环顾四周，维尔斯微笑看着她们，八重神子一直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神明，她尊贵的殿下。

荧有点想派蒙了。

“还是没说服你啊。”金发少女揉揉额头，“那再打一场吧，这次没有维尔斯插手。”

“我要让你看到，人类愿望所承载的力量。”

一心净土外，千手百眼神像上的神之眼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彩，反抗军先锋队攻上天守阁殿前，女士冷眼旁观，看眼前的兵戈相战，嘴角勾出讥讽的笑容。

米洛站在女士身后遥望千手百眼神像，各种样式的神之眼绽放出的光彩着实璀璨绚烂，光芒照亮昏暗的天空，与天际的雷音和鸣。

民众的愿望啊，被堆砌进神像中依旧熠熠生辉。

神明啊，请注视我们，请聆听我们的愿望。

神明啊，您忠实的信徒恳求您废除眼狩令。

“你败了，影。”八重神子敛去嬉笑神色。

神明叹息一声：“是啊，我败了。”

输给了这个带着万千愿望而来的旅者。

“你这个死脑筋就是太固执了，为什么不能相信你的臣民，相信他们愿望的力量呢？”八重神子摊手，“那些愿望已经超脱了距离，超脱了空间与时间，已经是无人能将其扼杀之物了。”

万千的愿望汇聚在一起，就算是固守心门的神明也无法无视。

荧注视着雷电的神明，轻声开口：“当人们全力以赴前进时，可以超乎神明的预料。”

“是啊，超乎……神明的预料。”雷电影垂眸。

那个全力以赴奔跑的国度，不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引来了天理的忌惮和屠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