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发起了呆,回过神才发觉天都已经暗了下来,晚风吹得手脚冰凉,可她就像是没感觉到一样,缓缓地站起身,过了好久才跺了跺早已麻木的双脚。
现在的状态,果然不适合一个人生活啊,要是能有个人陪在身边,不论是情绪还是日子,应该都能好过很多吧。
一个人沿着回家的路慢吞吞地走着,没有人在家里等她,也没有未完成的事情需要去做,忙活了这么多年,现在突然有大把的时间空闲下来,除了荒废时光外好像也就只剩下发呆。
明明以前也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可为什么放到今天,这样的日子就变得这么难熬了呢?
回家关了门,先把还在往里灌风的窗户关上,手机界面还停留在之前的相册,上下翻了翻,竟连一张单独的鹿荨之的照片都找不到。
以前她讨厌拍照,哪怕鹿荨之三番五次拉着她想合影,但无一例外都被她拒绝掉了,她们曾是那样要好的关系,可如今却连一张彼此的照片都找不出来,连给她一点回忆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她呢,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让那个单纯的女孩受伤失望呢?
翻了翻鹿荨之的朋友圈,难得找到一张去年她发的自拍,照片中的女孩已经褪去了记忆中朴实憨厚的模样,她学会了打扮,学会了化妆,变成了一个她高攀不起又可人的模样。
那人冲着镜头甜甜地笑,她把照片保存下来,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此刻却变得弥足珍贵,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欺骗自己时光未曾改变。
“荨之……”
屏幕被泪水打湿,模糊了照片中的脸,她慌忙去擦,可是却越擦越多,最终泣不成声。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呀……
鹿荨之和林小贝一起在海边游玩,照片里的她们看起来依旧那么亲密,可曾经的三人组早已忘却了她的存在,众叛亲离,咎由自取,那样的欢乐她早已融不进去。
“荨之……”
她怎么会……怎么会错过一个那样好的女孩?明明曾经拥有一个共同的家,明明她们已经走到了这步,明明她从小到大一直渴求的生活近在咫尺,可她怎么会……怎么会偏偏放弃了那道光,选择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她多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些青葱的岁月,去抱她,去爱她,去告诉她,自己有多心悦她。可时光无法逆转,伤害也无法挽回,她奋力地去弥补,却只能发现更大的裂缝与痛苦。
这一晚她睡得并不安稳,事实上从记忆出现问题之后她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过去的那些记忆如影随形地纠缠着她,让她在梦中惊醒,还未喘息又被拖入下一个梦境。
“在吗?忙不忙呀?”
手机响的那刻,她似乎还未清醒,拿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确定这不是自己日有所思的梦境,这才诚惶诚恐地爬起来小心回复。
“在的,不忙,是有什么事吗?”
反反复复地编辑着自己的措辞,高考作文都没有此刻来得紧张。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缺不缺眼罩呀,我们公司做活动,现在买眼罩能便宜很多哦。”
她知道这是在推销产品,可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哪怕那人报出的价格再离谱,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她又怎么舍得再次拒绝她。
“好呀,我正想买一个呢。”
对面满心欢喜地收了钱,给她发了货,哪怕这点热情只是因为自己帮她达成了生意,可当年的自己若是有现在的万分之一在意,她们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这周日,你有空吗?”
也许是刚刚自己帮了她的忙,所以现在的她格外地好说话。
“这周日可以休息一天。”
“那周日我们碰个面吧,你不用走,我过来找你,可以吗?”
她悲哀地像是要把自己踩进尘埃里,只为博得那人的一个同意。
“好吧。”
可在那人同意的瞬间,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值得。
周末的时候,她早早地出了门,一想到等会儿终于可以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一路奔波也无法阻挡她雀跃的心情。
周末的早上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大多都趁着这难得的假期躺在家里睡着美美的觉,虽然时间还绰绰有余,但施麒的步伐却依旧急促,直到经过花店,瞥见玻璃门上映照的头发凌乱的人影,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整理起自己的仪容。
“哎呦,跑得这么着急忙慌的,是去见心上人吧?”花店老板一边扎着花束,一边笑呵呵地打趣她。
“早上收到鲜花就会拥有一整天的好心情哦,要不买束花送给他吧?”
虽然老板口中的心上人暂时还没有接受她,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松口答应见面,修复关系的那天应该也指日可待了。
这么想着,她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看起来颇有几分怀春少女的感觉。
“那就……来一束桔梗花吧。”
抱着一束鲜花坐在咖啡店里,时间渐渐过去,进出的人也越来越多,路过的人都侧头打量着这个抱花独坐的女孩,他人的目光令她难以忍受,可她还没有等到鹿荨之,也不知还要继续等候多久。
轻轻抚着怀中娇嫩的花瓣,离开花店前老板特意喷上的水珠滚落下来,摔碎在手背上,令她不由地颤抖了下。
鹿荨之以前从来不会失约的,可她也知道,那已经是以前了。
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就在她打算再点一杯咖啡时,店门伴着清风被推开,照片中的女孩终于走了进来。
鹿荨之扎着俏皮的丸子头,妆容淡雅,着装大气,与一身运动服的施麒相比,一个像是成熟的大人,而一个则永久地停留在了孩提时期。
“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耽误了点时间,让你久等了。”鹿荨之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曾经的旧友,而是商业上仅仅只有一面之交的合作伙伴。
“没……没关系的,我也没有等很久。”施麒结结巴巴地说着,将怀中犹带体温的花束递了过去,“这束花送给你,谢谢你还愿意来见我。”
寒暄过后,两人之间便沉默了下来。也是,她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彼此的生活也早已没了交集,她们不是十七八岁的孩子了,早就过了口无遮拦能互相打闹的年纪。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片刻愣神后鹿荨之礼貌地退让,示意施麒先说。
“那天你问我爱你什么,当时我答不上来,可回去之后却想了很多。”施麒摩挲着面前的咖啡杯,苦涩的液体中倒映着早已褪去稚气的脸庞。
“说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你对我无休止的包容,也许是你陪我走出黑暗的时光,你的一颦一笑,你的气质和独属于你的味道,我忘不掉,哪怕忘记了一切却依旧忘不掉你的名字。”
“荨之,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已经在努力学着该怎么爱一个人了,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换我来爱你,可以吗?”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那人的反应,不知道自己的苦苦哀求是否能博得一丝回转的余地,所以自然也没注意到对面的鹿荨之闻言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渐渐褪去。
“施麒,我们之间就略过那些客套话吧。”鹿荨之在身边的包里翻找了一会儿,从里面掏出一张红色的东西。
“其实这次来本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下周我就要结婚了。”递过来的请帖上,封面一个大大的囍字几乎要灼痛她的眼睛。
“之前因为我们离得太远,这几年也没太多联系,所以没能提前通知到你,上次你说那话,我还以为那又是你的玩笑或一时兴起,所以也没有太在意,原本这次来是想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但既然……你要是不想来……也没有关系。”
鹿荨之的声音她已经听不进去,什么邀请,什么婚礼,她只感到周身突降的寒冷,那种冰冻到内心的寒意。
鹿荨之要结婚了……
她的生命中再也不需要她了……
“你要结婚了?”
“是啊,在一起也有好几年了,总归是要找个日子定下来的。”
“那他……对你好吗?”
似是想到了什么,鹿荨之的嘴角勾勒起一个温柔的笑。
“我觉得很幸福。”
幸福,多简单却又苛刻的条件,和她在一起时,自己带给她的只有一次次的伤害与失望,原来换了别人,她也会觉得幸福。
“是嘛……那……那恭喜你了……”
她说不出口,来时满怀期待,可此时那一腔热血都被堵在胸口,吐不出又咽不下,堵得她的心脏都随着一阵阵的跳动而抽痛。
“这花,我就不带走了,怕她吃醋。”那束精心挑选的桔梗又被推了回来,永恒的爱意变成了无望的等待。
“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吧,她一个人在家还生着病,我不太放心。” 虽说是在询问,可她拿包准备起身的动作却又不像是在征求他人意见的样子,“改日我请客,到时候再把今天这顿补上好吧?”
施麒没有回答,鹿荨之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早已在这段感情中败得一塌糊涂,如今又能用什么理由挽留住她。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汽车转火车,火车转地铁,天没亮出门,到如今都已是晌午,一路舟车劳顿没能浇灭她的兴致,可那人仅仅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却足以让她丢盔弃甲,失魂落魄。
“为什么……”
可她明明比谁都清楚这是为什么,她自己种下的因,如今也必然要她自己来偿这结出的果。
一步一步地踏着回程的路,手中的桔梗早已没有了原先的亮丽,来时不觉得,可如今回去了,才突然发觉她们之间居然相隔了那么遥远的距离。
曾经,鹿荨之也是这样孤身一人离开原来的城市,又孤身一人来到此处落脚,她会不会觉得疲累,会不会感到迷茫,会不会也像现在的她一样无所适从乃至害怕。
而自己当时在干什么?
沉迷于刘向泽编织的一个个谎言,自以为找到了真命天子却将真心所爱亲手辜负,她和刘向泽又有什么区别,玩弄着别人的感情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她怎么能……怎么敢……
施麒蹲下身,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小姑娘,你怎么蹲在这啊?”环卫工人拿着扫把奇怪地看着她,施麒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挡了路。
“对不起,我这就走。”
急匆匆地起身,怀中的东西掉落在地。
“哎小姑娘,你的花!”
花瓣摔碎,沾了泥,哪怕再拾起,也不复曾经的模样。
“哎呀,真可惜,多好看的花啊。”
是啊,可再美好的东西,一旦失去,也就如同这花一样。
“扔了吧。”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浑浑噩噩地回到她的城市,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说来也是可笑,曾经她以为搬离那处房子就能够开始新的生活,殊不知终于拨开迷雾的自己又会跌入另一个深渊。
“施麒?”
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尾调熟悉地上挑,让人不由地觉得恶心。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这段时间刘向泽过得明显不太好,丢了工作,没了收入,原先的住所被施麒退了,如今又被高利贷的人像条狗一样地撵着跑,他妈被气得住了院,连原本圈子里的那些男男女女也都知道了他不堪的丑闻,那些人在酒桌上谈论着他的不雅照,就像以前他在纸醉金迷间对着那些莺莺燕燕调侃施麒的平庸与床事上的木讷。
这一桩桩,这一件件,原来天道轮回真的存在,那是不是,只要他弥补了过去的错误,报应在他身上的一切也都还能回转?
“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他挠了挠头,许久未洗的头发被挠得更乱,“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这段时间我一个人也想了很多,我想跟你道歉,当时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种事,其实我……我很想你。”
“呵……”施麒捂住眼,像个疯子一样地抬头笑着,只是笑声滴了血,化作嘴里久久不能退散的苦涩。
“刘向泽,你爱我什么呢?”像是将最后一丝力气都耗费在了笑声里,笑够了,整个头就无力地耷拉下来。
“不,应该说,你懂什么是爱吗,你真的会爱人吗……”
垂落的头发挡住了眼睛,只能看见颌下滴落的水珠。
“迟来的爱比草都贱,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口中的话语,也不知讲的是刘向泽,还是说给她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