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难免会受伤,这是每个球员上场前就预想过的状况,可尽管如此,在人手紧张又没有替补的情况下,她只能默不作声不让对手发现异常。
比起流血的膝盖,手腕的伤反而更加严重,她有悄悄试过控制手指的动作,但神经那端就像失了联系,除了肿胀和酸涩,留下的只有触碰时的疼痛和无力感。
下半场比赛打得磕磕绊绊,好在上半场她们将比分差距拉得很大,这才不至于输得太惨。最后三分钟时比分追平,时间所剩无几,眼下只需进一球就能决定输赢。
对面的前锋又带着球冲了过来,上半场快结束时她就是这么毫不避让地直冲她们半场,队友几波阻拦都无济于事,没有人敢堵上性命与她硬碰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冲向篮筐。
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偏偏又是个固执的一根筋,施麒没有退缩,也没有避让,她用身体拦下了这波不要命的冲撞,用自己的伤势换来了裁判员对那人的黄牌警告。
但很明显这次那人又想故技重施,哪怕最后被罚下场,可时间也已经来不及让她们再度扳回一城。施麒的伤势让众人畏惧,知道阻拦会有什么后果,这下更是没人愿意来承受这份伤害,眼见她抬手准备投球,施麒只好再度贴着她跳起身,右手高高地举着,手指已经无法控制,最终只能用手掌侧面将投出的球一把拍掉。
伴随着钻心的疼痛,这一击无法控制力度,也无法控制方向,好在队友及时接到球,调转方向将整个战线拉至对方半场。
“最后三十秒。”
施麒没有跟着去,她守在己方的半场看对面的一片混乱,不正规的女生球赛就是这样,打到最后总会团成一团变成不分你我的抢球与被抢。在众多伸着的手里,一只手将球用力投了出去,手腕上系着红绳,那是她们的队长,篮球朝着球框飞去,最后直接入筐,竟是一个漂亮的三分空心球。
伴随着场外爆发的欢呼声,时间还未结束却仿佛已经定下结局。最后十五秒,对方没能进球,比赛结束,她们赢得了胜利。林小贝拿着相机在场外朝她们招呼,在她们转头看过来时按下了快门,拍下了胜利的瞬间,以及不小心入镜的鹿荨之。
“你怎么样,膝盖痛不痛?”鹿荨之递了瓶水给施麒,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去接,却在鹿荨之松手的刹那眼睁睁看着水瓶从自己手中脱落摔在地上。
“……”
“你怎么了?”
“没事,受了点伤,回去休息下就好。”她的手腕没有皮外伤,所以其他人都以为她身上最严重的应该也只是膝盖上的擦伤罢了,直到晚上她的手腕肿痛得厉害,甚至没办法爬上自己上铺的床,鹿荨之提议跟她换床睡,把自己的下铺让出来给她,但被施麒拒绝了。
“你不是有洁癖,很讨厌别人睡你的床吗?”
“这……特殊情况嘛,我勉为其难允许你睡我的床了……”
“嗯……”施麒站在扶梯上思考片刻,想想自己的床并不像鹿荨之那样会每天打扫干净,万一有什么异味或是皮屑,那也未免太过尴尬,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啦,我不习惯睡别人的床。”
“为什么啊,我的床很干净的!”
“真的不用了,我还是睡自己的床吧。”她执着地想爬上去,但尝试了几次,单手的力量只能让她挂在扶梯上不上不下。
“你嫌弃我的床吗?”偏偏鹿荨之不肯放弃,就连林小贝也开始帮着她说话:“对啊,施麒,你就睡鹿荨之的床嘛,我想睡下铺还睡不到呢。”
“那你俩换床睡吧。”
她依旧在尝试,没有回头看,所以也没看到背后一脸尴尬的林小贝和早已黑了脸的鹿荨之。
“你们帮我一下,谁拉我上去或者推我一下。”
身后没有反应,正当施麒要回头看时,屁股底下伸出一只手将她推着上了床。
“啊终于上来了,谢谢你们啊。”
可底下没有应答,鹿荨之沉默地拿着脸盆去洗漱,林小贝看了看两人,不好说什么也只好爬回自己的床铺去了。
施麒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感受到鹿荨之似乎不太高兴,所以在第二天起床后,在单手与皮筋纠缠了二十分钟之后她还是不敢叫鹿荨之帮她扎头发。
“笨,你不会找人帮你吗?”
洗漱完回来的鹿荨之看到她依旧在折腾自己的头发,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把她推到自己的床边让她侧身坐下。
“长那么高干嘛,不坐着我都够不着你。”话虽如此,可她手里的动作却很轻柔,像是怕扯痛了头皮,像是在对待一个易碎的娃娃。
虽然没有昨日那么痛了,但右手依旧使不上力,虽然施麒表示这没什么,但鹿荨之还是坚持让她坐在食堂的座位上,并帮她打了饭,若非施麒义正言辞地拒绝,鹿荨之甚至还想亲手喂她吃饭。
“我只是右手受了伤,又不是完全废了,左手照样也能吃饭啊。”
见争不过她,鹿荨之只好帮她拿了勺子。
“你有没有觉得荨之有点奇怪?”趁着课间鹿荨之去上厕所的时候,施麒偷偷问林小贝,“我怎么感觉她好像突然之间变得母爱泛滥了?”
林小贝当着她的面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说着女孩子的心思你不懂之类的话就将施麒赶回了座位,也不知是不是林小贝和鹿荨之说了点什么,晚些时候那种奇怪的氛围感终于消失。
施麒总算是松了口气。或许是从小无依无靠惯了,每当受伤后总会像个小动物一样把自己的伤口藏起来,等到夜深人静时才会拿出来独自舔舐。面对鹿荨之过分的关心,林小贝说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施麒只能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和被窥视的焦虑。
原来正常人受伤后是不会挨骂的,原来身体不适也可以寻求他人的关心和帮助,可这些在她过去的十几年里都是不知道的,她不知道,所以也不习惯旁人的注视和靠近,她不知道,所以才会越发的敏感和孤僻。
篮球赛后就是运动会了,高一时鹿荨之被迫参加了八百米竞赛,跑到终点时几乎全身虚脱,今年倒是没有人再擅自为她报名,但她却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要和施麒一起再次参加八百米。
“有你跑在我前面我就会很安心。”当初报名时她是这么讲的,所以为了不辜负鹿荨之的期望,为了不被自己久久未愈的伤口拖累,周末回家后,在狭小杂乱的房间里,透过半挂不挂的窗帘照进来的昏暗的光,施麒撩起衣服下摆咬在嘴里,一手摁着腿,一手将被组织液浸透而与伤口粘在一起的创口贴一点点撕掉。
这无异于亲手剥掉自己的皮,她摁着腿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浑身颤抖着,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在往下冒。
“嘶……”
最后一点与皮肤粘连的部分被撕掉,她后仰着瘫倒在床上,胸腔急剧起伏,咬着衣服的牙齿都用力到发痛。
伤口暴露在外难免会有感染的风险,可这也是她能想到的让伤口快速愈合的唯一方式。膝盖上缺少皮肤的地方像是凹进去一个洞,掺杂着血丝的组织液迅速地渗透汇聚,不多时就在伤口表面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膜。
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结痂,虽然可能会留下伤疤,但好歹是能在比赛前恢复跑动了。
运动会开始时,施麒的手腕上还贴着伤膏,底下一条条的经脉都透着黑紫的颜色,看起来很是不妙,可她的家里人根本不会让她去看医生,就连这贴的伤膏也已经好几天没有换了。
“荨之,你看下安排表,我们是哪天比赛啊?”
拿着赛程安排表的鹿荨之看起来有些不安,她将本子在手里卷了卷,直到施麒再次询问时她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道。
“施麒,你别生气,我其实……其实没报八百米……”
系鞋带的手突然停下了,鹿荨之更是着急地想要解释。
“本来我是想和你一起跑的,可是这几天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所以找林小贝取消了我的名额,抱歉没和你说……”
她尴尬又羞愧地低下头去,那本安排表被她蹂躏得更皱了。
“抱歉……我……”
“没事,那我自己跑就好。”
施麒系好鞋带,伸手抽出那本揉得都卷边的安排表扔回林小贝的座位。
“没关系的,到时候你来见证我夺冠就好。”
她笑得一脸无所谓,甚至连那抹骄傲都未曾改变,鹿荨之这才慢慢放下自己一直悬着的心。她当然相信施麒会夺冠,一直以来她的体育成绩都是全班最好的,全年级八百米测验时更是甩开第二名好大一段距离,她有这样的实力,又怎会不夺冠。
所以在自己退出后才会一直瞒着她,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错失这次机会,不想让她触手可及的荣耀因为她被迫放弃。
“天啊!我刚拿回来的安排表怎么变成这样了!”回到座位的林小贝对着还没捂热就先变得皱皱巴巴的安排表心痛不已,趁着她还没找人询问,施麒赶紧带着鹿荨之假借上厕所离开这里。
不论是谁都认为施麒对这冠军势在必得,可真当比赛开始后,结果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赛程过半时,施麒已经甩开后方遥遥领先,眼看再跑最后两百米就到终点,可在这紧要关头,却突发变故。
膝盖传来钻心的痛,甚至连带着小腿都开始抽搐,也许是碍于伤口的缘故,赛前的拉伸做得并不到位,也许是皮外勉强愈合后其内部并未痊愈,在剧烈运动与拉伸之下,伤口隐隐有再度崩裂的迹象。
她调整呼吸很想让自己不去在意,可那一阵一阵的疼痛让人难以忽视。脚下无法使力,软绵绵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身边一个接一个的人超越了她,这下别说是得奖了,就连赛道尽头的终点都像是遥不可及。
冷汗流到下巴处,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可她不想半途放弃,至少……至少坚持到终点,鹿荨之还在终点等着她。
一瘸一拐地拖着伤腿踉跄前进,终点就在眼前,已经有不少人跑到了那里,她咬着牙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前行。
“施麒加油啊!施麒!”
她听见了鹿荨之和林小贝的声音,想起赛前自己信心满满夸下的海口,她们的加油更是让她承受不起。
“第十二名。”
冲过终点线后,她几乎快要站立不住,右腿已经完全失力,左腿在长时间的剧烈运动后又被迫支撑起整个身体的重量,眼下正颤抖着摇摇晃晃。
鹿荨之挤开人群冲上前扶住她,在接触到那熟悉的触碰后,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鹿荨之双手提着她,却依旧阻止不了她下滑的趋势。
“你怎么了?还坚持得住吗?”
林小贝赶紧上前帮着把完全脱力的施麒架起来往回走,经过班主任身边时他有意嘲讽,好似没有拿到名次的施麒让他失望丢脸了一样。
“可是她受伤了啊,您看不到吗?”
像是没料到平日里乖顺的好学生会这样呛他,竟也一时愣在原地。可鹿荨之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耗,她绕开挡路的班主任架着施麒回到座位,施麒的脸色惨白,手指掐着腿像是想抵消自己的痛意。
“放松,放松,腿疼吗,我帮你揉揉?”
鹿荨之拿开施麒掐着的手,把她受伤的腿抱到自己的大腿上,痂没有裂,皮外依旧看不出异样,可施麒的痛苦不是作假,若非伤势严重,这个向来骄傲的人又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的脆弱。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的伤有这么严重……”她小心翼翼地按揉着施麒的腿,唯恐用力过度会造成更大的伤害,“明明伤势未愈,怎么就不告诉我们呢,要早知道你伤还没好全,我……”
“别多想,是我高估了自己。”哪怕膝盖还在刺刺密密地痛,可她脸上早已换上了伪装后的笑容,“只是八百米而已,放在平常是能轻松拿下的项目,我以为自己没问题,可如今看来还是大意了。”
“和你没关系,哪怕没有被你拉着一起报八百米,我也会报其他的跑步项目,也会想要拼第一,也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结局。”她歪斜了身子靠在鹿荨之的身上,看着她近在咫尺低垂的侧脸,心中突然有种朦胧的悸动,“这次只是意外,下次……不会再让你看到这么难堪的一面了嘶……”
鹿荨之突然使力引来施麒的痛呼,她沉默不语,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在生气,生施麒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施麒,我去小卖部买了根碎冰冰!”林小贝拎着塑料袋一路小跑回来,“给,我也不太懂,但敷敷腿应该能止痛吧。”
“谢谢你。”
“哎那么客气干嘛。”林小贝不好意思地挥挥手,“对了,上午的比赛差不多已经结束了,你现在这样,一会儿要怎么回寝室呢?”
“额……要不你们扶着我,我跳回去?”
“大哥,我们住在三楼,你想单腿跳上三楼吗?”鹿荨之打断她不切实际的幻想,“林小贝你倒是挺闲的嘛,说是去给施麒买冰棍冰敷,自己吃得倒是很欢啊?”
“我……我这只是顺便,我还不能享点口福了吗?”
“那你背施麒回去吧。”
“凭什么,你怎么不背?”
“我刚刚帮施麒揉了腿,现在轮到你了,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帮你拿书包,你背她回去。”
“我……我……”
可怜的林小贝就这样被委以重任,连嘴里的冰淇淋瞬间都变得不好吃了。
“一二三——一二三——”难为她一米六的个子要背着一米七的施麒上三楼,林小贝一路哀嚎,叫得比施麒这个真正的伤员还要惨。
“鹿荨之,你拉我一把呀,鹿荨之!”
可走在前面的鹿荨之哪有多余的手帮她,她背上背着自己的书包,胸前挂着施麒的书包,左手提着林小贝的包,右手拎着她们几人的午饭,就像一个行走的衣帽架,眼下为了等林小贝,她停下来喘了口气,又将滑落的书包用力地甩上肩。
“你们书包里装的都是砖头吗?早知道这么重我还不如背施麒呢。”
“哈哈,上当了吧?”见林小贝还有力气嘚瑟,鹿荨之直接扔下她,自己提着书包一口气冲上楼去了。
“哎我开玩笑的,鹿荨之!搭把手,鹿荨之!你妹的……”
学校里有一位外教,有时候会轮着到各个班级去上英语课,有外教上课的时候,课堂氛围总会非常轻松又幽默,不用担心答不上问题,也不用担心突击检测,就算有课堂作业,那也是极其简单,哪怕是施麒这样的英语学渣也能完成。
鹿荨之和林小贝的英语在班里算是成绩最好的,她们两人都被选为课代表,甚至还被拉入了老师们开设的英语角,每当外教上课讲到一些难懂的词汇或句子时,她们两人又会临时充当起翻译。外教很喜欢她们,施麒更是离不开她们,好在这两人就坐在她的前后桌,每次有不懂的地方也能紧急求救。
“My best friend is Lu Xunzhi, she has black skin…”
“Black?”
外教打断了她,又问了她一遍:”Black?”
施麒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她看了看鹿荨之,然后又弱弱地回了句。
“Yeah…”
外教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施麒茫然地看着她,像是也意识到施麒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外教索性直接指着她黑色的围巾说:”This’s black,Lu is black?”
“哦!”施麒这才反应过来,班级里的其他人都被逗乐了,林小贝笑得超大声,鹿荨之更是扶着额头几乎快把脸埋到桌子底下去。
这件糗事哪怕是到了晚上也依旧没翻过篇,晚自习后她们回到寝室,林小贝打趣着她们,一屁股坐在了鹿荨之的床上。
“那么脏的裤子就直接坐我床上了,快给我起开!”
“我不。”
推搡间弄散了鹿荨之的被子,一只黑黑的东西从里面快速爬了出来。
“啊!!!”
“怎么了怎么了?”其他人听到声音都凑了过来,就连准备去上厕所的施麒都重新把门关上了。
“我床上……有一只好大的蟑螂!”
“蟑螂?在哪?”
她们不敢靠近,只敢拿着晾衣杆小心地扒拉着鹿荨之的被子。
“没有啊,你会不会是……啊!我看到了!”
寝室这下炸开了锅,半指长的蟑螂飞速从床的一角爬到另一角,引来一波高过一波的尖叫,这样的事情在女生寝室常有发生,其他寝室包括宿管阿姨也都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快抓住它啊,快把它赶下去!”鹿荨之缩在寝室门口,大有蟑螂起飞她就立刻夺门而出的念头。
顶着这几乎要把耳朵吵聋的尖叫声,施麒拿着自己的拖鞋小心翼翼地靠近,也许是在这里几乎人人都怕它,所以寝室里的蟑螂并不如她家里的那么谨慎难靠近,她举着拖鞋都伸到了蟑螂的上方,可那长得肥头大耳的家伙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啪!”
那只蟑螂不动了,在其他人的惊叹声里,施麒抽了张纸巾拎着它的触须将它抓了起来。
“哇——施麒威武!”
鹿荨之这才敢靠近,她看着几乎被蟑螂爬遍的床铺,本就有洁癖的她蹲在地上几乎都要哭出来。
“没事的,我家里就有很多蟑螂,我的床也经常被蟑螂爬,其实睡着没什么事的。”施麒本想安慰她,可她的话并没有什么信服力,更别提那只拍死的蟑螂还依旧被她提拎在手里。
“你还拎着它?快把它扔了,不,扔进马桶冲下去!”
本以为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可蟑螂带来的惊吓并未就此消退,尤其是差点与蟑螂亲密接触的鹿荨之和林小贝。
“施麒吃桂圆吗?”
“好,谢谢。”本着不想麻烦别人的原则,施麒坐在上铺准备将桂圆核直接扔进底下的垃圾桶里,可惜失了准头,黑色的桂圆核滴溜溜地滚了出去,一路滚到阳台,正在收衣服的林小贝低头一瞥还以为又是一只蟑螂,她吓得尖叫出声,连带在阳台洗漱的鹿荨之也跟着她边跺脚边叫起来。
“怎么了又怎么了?”
“蟑……哦我以为是蟑螂。”
看清之后的林小贝拍着胸口大喘气,鹿荨之刚洗了一半的脸,洗面奶都还没冲干净,现在那些泡沫混杂着水都滴落到她的睡衣上。
“林小贝!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
“怎么啦,说得好像你刚才没叫一样!”
罪魁祸首施麒默默爬下床将桂圆核捡回垃圾桶里。
很多时候,她总是在一旁看着鹿荨之和林小贝互相打闹,她喜欢那样的氛围,可却始终无法融入其中。就像她无法像其他女生那样展现自己的柔弱,生长的环境不允许她对着害怕的事物大呼小叫,就像是阳光下的一粒灰尘,充斥着与周围的格格不入却又无比渴望着那道亮光。
她就是这么一个自我厌恶又自我矛盾的存在啊。
每当晚自习结束回寝室后,大家总会边聊天边分享一些家里带的小零食,以往每次林小贝都不会错过这满足口欲的机会,可今天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敷着面膜,被她警告过不准在她敷面膜的时候说话逗她笑,其他人也只好在分享的时候各自拿一点零食走过去摆在她的枕头边上,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可摆得多了,隐隐透露出一丝别样的怪异。
“我怎么觉得,这像是在灵堂祭拜先祖一样。”
施麒的话让笑点极低的林小贝功亏一篑,她翻身笑倒在枕边的零食堆里,脸上的面膜早就移了位。
“施麒,都怪你!我刚敷了几分钟的面膜又浪费了!”一旦开始笑就停不下来,歪斜的面膜再怎么拉都拉不服帖,她索性将面膜摘下一扔,坐起身开始吃床头的零食。
“哎还是你们带的零食好吃,学校小卖部的零食我都吃腻了。”
“小卖部那么多零食,难道你都尝过了?”鹿荨之几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她,虽然知道林小贝家里不缺钱,每天也总是零食不断,可来这不到两年,居然能把整个小卖部都吃遍,所花费的金额恐怕是她这样的人无法想象的。
“当然。”提起这个,林小贝略有些自豪地挺起了胸膛,“要我说,学校里应该找不到比我更熟悉小卖部的人了,我甚至都可以去开个直播,测评哪些零食值得尝试。”
她在自己杂乱的床上东翻西找,从自己的零食袋里翻出小卖部的素毛肚。
“比如说这个。”她甚至还学着网上的主播,颇有些专业地用手掌放在后方让并不存在的镜头对焦。
“大家看这个绿色包装的,这个是酸辣味,那么现在我拆开来替大家尝一尝……嗯……刚拆开你就能闻到那种酸豆角的味道,吃进嘴里……就像是在吃酸辣粉一样……嘶……但你能尝到……嘶……那种头皮发麻的辣……嘶……绝对吃过一次就……就印象深刻……水水水!”
鹿荨之看她上蹿下跳辣得像是要在寝室里变身了一样,只好把本来准备给自己喝的牛奶递给她。
“确实印象深刻,我这辈子都不会买这玩意儿了。”
一盒牛奶几口就见了底,林小贝这才缓过劲来,她摆摆手对刚才失败的尝试表示无所谓,毕竟她也并不是真的想在未来当个主播。
“要是我再长高十厘米就好了,就像施麒那样,至少要一米七以上才能当模特吧。”当模特是她从小的梦想,只可惜她的身高自初中后就一直停在了一米六,家里给她报了与模特完全不相干的专业,她也知道这辈子或许是与这个职业无缘了,但这仍不妨碍她对梦想的热爱与追求。
“虽然你身高一米六但气场有一米八啊,你不知道,有时候你认真起来,看我们的眼神就像……呃……”鹿荨之难得发自肺腑地夸赞她一下,却不想被自己匮乏的词汇量噎得接不上话。
“像高傲的公主在俯视一群猪。”施麒的比喻让林小贝笑出声,鹿荨之坐在床上不满地踹了施麒一脚,却忘了自己穿的是睡裙,抬腿间底下的风光一览无余。
“啊天呐我看到了什么!”林小贝怪叫着,眼睛却从张开的指缝间一脸坏笑地看向她。鹿荨之在众人起哄后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姿势有多不妥,脸上顿时爆红,捂着睡裙下摆羞愤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还看到了紫色的内裤!”林小贝还在嚷嚷,饶是施麒都忍不住好奇地看过来,鹿荨之真恨不得拿枕头捂住她那张滔滔不绝的嘴。
“天呐我是不是要长针眼了!”
“快闭嘴吧林小贝!”
施麒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发现,鹿荨之有时候总会做出一些不经过大脑的蠢事。
“鹿荨之,你的脚是金子做的吗?擦个脚要这么多的纸干嘛?”林小贝把借给鹿荨之的抽纸盒夺了回来,果不其然发现里面的纸巾都少了一半。
“上周你找我借纸的时候自己说的,说用完了我的纸这周就用你的来着。”
“可谁擦脚会用纸巾裹得跟木乃伊一样啊!你故意的吧!”
鹿荨之哈哈笑着,一只脚已经擦完,另一只脚也已经裹上了纸巾。
“这么一看我的脚真可爱,就好像动画片里的那种卡通角色一样。”
“呵呵,那你不如再画上眼睛鼻子嘴算了。”林小贝本是说说而已,谁成想鹿荨之竟然真的从书包里找了支记号笔在裹着纸巾的脚上画起来。
“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施麒无语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脚。
“荨之,你拿的是记号笔。”
“对啊,怎么了?”
那只画了表情的脚还在欢快地动着。
“记号笔是很难洗掉的。”
“没关系啊,我画在了纸巾上……等等,这怎么渗下去了?”
那只脚不动了,画在纸上的表情透过湿掉的纸巾印在了小麦色的脚背上,确实很可爱。
“完了完了,我脑子抽风的时候你怎么也不拦着我点?”鹿荨之把脚浸在水里,可那顽固的表情任凭她怎么搓都搓不掉。
“荨之,电话。”
“哎呀没工夫接。”
“你家里打来的电话,快来。”
“怎么非得赶着这个时候……林小贝,再借我点纸!算了我先挪过来吧。”她只好停下手头的动作站起身,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踩在盆里。
“施麒,你跟她们说下,让她们等我一会儿。”她艰难地拖着盆挪到了寝室中央,可距离角落的座机还有一半的路程。
“我干脆帮你把电话线扯过来吧。”施麒举着座机,把角落那堆团在一起的线路都解了开来,长度勉勉强强可以让鹿荨之够到,但这也让鹿荨之不得不保持一个非常尴尬的姿势——脚上踩着洗脚盆,手上拿着话筒站在寝室正中央,寝室外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她,住在对门的女生直接看愣在了原地。
“噗哈哈!”林小贝先忍不住笑出声,其他人也憋不住笑了起来,鹿荨之的脸早就红透了,她拿着话筒轻声又快速地讲着话,恨不得马上把电话挂掉好结束这令人瞩目的样子。
施麒站在鹿荨之和角落的中间,帮她举着座机扯着电话线,虽然鹿荨之的样子确实很好笑,可看着她面露难堪的样子,原本笑着的嘴角慢慢也落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某个地方像是硌得慌,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伸腿踢了一脚半掩的房门,关门声隔绝了外面打量的目光,也让笑疯的室友们冷静了下来。
“小贝,你还用卫生间吗,我要倒洗脚水了。”
“哦哦哦,等一下。”被施麒提醒,林小贝这才想起自己刚接的热水还摆在卫生间,刚刚光顾着笑话鹿荨之,早就忘了自己还没洗澡的事。
鹿荨之终于打完了电话,她把话筒还给施麒,自己又挪着盆回到床边。
“小贝去洗澡了,我抽屉里有纸,你先用我的吧。”施麒背对着她在整理那堆被扯出来的电话线,鹿荨之闻言从施麒的抽屉里拿了纸巾擦脚,她脸上的热度依旧未消,为刚刚的窘迫,为施麒的维护。
“鹿荨之啊鹿荨之,你真是完了……”她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拍上脸的手中拿着什么。
“!”
在施麒无语的眼神下,鹿荨之用力地把擦过脚的纸巾甩进垃圾桶里。
她又一次和鹿荨之闹翻了。
本来只是一次小小的捉弄,把鹿荨之柜子的钥匙藏了起来,让她以为钥匙丢了,按原先的计划是等鹿荨之着急之后再把钥匙拿出来告诉她哈哈被骗了吧。可看着那人着急慌张的样子,施麒心底的那点恶劣涌了出来,以至于在鹿荨之猜到罪魁祸首是谁后依旧假装毫不知情,直到她愤怒地摔门离去,手心中攥到发疼的钥匙才令她清醒过来。
“荨之,我们一起走吧。”
她像往常一样挽上鹿荨之的手,可平日里恨不得跟她贴在一起的鹿荨之却把手抽了回去。
“荨之,中午吃什么?”
可鹿荨之就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一般,扭头和林小贝聊得开心。
几次三番被摆脸色,饶是施麒自知理亏,却也拉不下脸再去碰壁。寝室里的其他人似乎也都隐隐看出来这两人在闹矛盾,林小贝更是一有空就盯着她俩看,就差把好奇的问号戳在自己的脑门上。
本以为过段时间等鹿荨之气消了就会像以前一样和好,可没想到过了将近半个月,鹿荨之依旧不肯跟她有任何的交流与接触。她不像鹿荨之,拥有极好的人缘,她的身边除了这一个朋友外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她跟在林小贝和鹿荨之的身后,看她们和其他人聊天,互相打闹,少了鹿荨之的主动接近,就再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了。
今天是周一,上学的人很多,公交车上挤满了学生,闷得很,施麒把口罩扯了扯,透了口气又再次严严实实地戴了回去。
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左脸依旧有点肿,不过好在嘴角的淤青淡了不少,不细看也看不出来。可到校之后自然不能戴着口罩上课,她一摘下来,就被人察觉到异样。
“施麒,你的脸怎么感觉有点肿啊?”
“嗯……牙龈发炎了。”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草草应付了林小贝的疑问。
“这样啊,那你得吃点药啊,你这肿得有点厉害啊。”
“嗯,在吃了。”
可她哪有药,家里不给她买,甚至连这个星期的饭钱都没给,她只能靠着以前省下来的积蓄过日子,哪还有闲钱去买药。
林小贝不疑有他,关心了两句便也没有再问。
一天没吃饭,晚上勉强吃了点,可嘴角疼得根本张不开,喝了几口粥已尽了她最大的努力,也没尝出什么,嘴里只有铁锈和脓水的味道。
没有什么食欲,她早早地回寝室休息了,其他人都还没回来,少见的只有鹿荨之在寝室里啃着面包。她开门进来,鹿荨之也没有抬头,一个沉默不语,一个又无法言语,寝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窸窸窣窣包装袋的声音。
她从没交过朋友,笨拙得不知该如何讨到一个生气的人的原谅,她害怕失去,又畏惧受伤,矛盾之下只是把人推得越来越远,直至如今这样的局面。
“唉……嘶!”她本想叹口气,可张嘴的瞬间又扯痛了嘴角,不自觉发出一声痛呼,那个一直坐着的人终于动了,鹿荨之猛地冲了过来,揪着施麒的领子恶狠狠地将她撞到柜门上。
“讲句对不起对你来说有这么难吗?”
她眼角发红,表情虽凶狠可眼神却依旧不舍,施麒松了口气,可同时胸口难以言说的感觉一阵一阵地挠着她的心。
“你要是再这样,再这样……”
鹿荨之说不出话,因为施麒紧紧地抱住了她,她知道自己该凶狠点,让施麒知道自己也会有脾气,可看着她埋在自己的肩头,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温度,武装起来的内心又再度被一点点瓦解,暴露其柔软的内里。
“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可这话语轻微,早已没了刚才的气势。
“你的脸怎么了?”她退后一步,小心翼翼地碰着施麒的脸左右瞧了瞧,“真是牙龈发炎?张嘴让我看看。”
“没事。”本想拂开鹿荨之的手,可那人却像是较了劲,怎么都不肯让她如愿。
“少来,那种借口也就只能骗骗林小贝,张嘴。”
没有办法,她只好微微张开嘴,撕裂的伤口横贯了口腔内壁,现在已经发白感染,因为动作还渗出些许脓水来。
“你……这……”鹿荨之震惊地看向她,惊诧之余像是忘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么暧昧,从施麒的角度看过去,她能看到鹿荨之轻颤的睫毛,能看到她眼尾含泪的湿润,她已经无暇顾及鹿荨之到底在说些什么了,微合的嘴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可这动作还是被鹿荨之看到了,她突然爆红了脸,在施麒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把她推开了,新鲜的空气涌入两人之间,吹散了这一室旖旎。
“咳……你家里……又打你了?”施麒家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可她也仅仅只是知道施麒过得并不好,像这么直观地看到她所受的创伤,这也是第一次。
“所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让我去骗爷爷奶奶的钱,让我去把……那个阿姨肚子里的孩子弄掉。”
“她疯啦?你妈怎么能……”她说不出口,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她自己的家庭虽然贫穷,但一家四口都很幸福,她无法理解施麒妈妈的思维,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有这么疯狂的念头。
“你……你没这么做吧?没有吧?”她紧紧地揪着面前人的衣角,不敢去想这个被她放在心尖上的人若是被拉入了深渊又该怎么办。
“哼,不然你以为我的伤是怎么来的。”脸上还能回忆起那一巴掌带来的灼痛,以及被抓着下巴用钢勺硬生生怼进嘴里的撕裂感。
“她早就疯了,在我爸离开她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那你……”想问点什么,可施麒那感染的创口不像是经过处理的样子,也是,她妈肯定不会带她去医院,也绝不会花钱给她买药吃。
“我还有点钱,我们去医务室配点消炎药吧,好吗?”她又重新拉起了施麒的手,就像以前一样。
施麒本想拒绝的,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也不想花别人的钱,可鹿荨之心疼地看着她,那直勾勾的眼神烫得她不得不撇开头去。明明在这之前她还在生气,可真当知道她受了伤,两人之间的不愉快全然被满心满眼的关心所代替。
“好吗?”
“……谢谢你。”
鹿荨之终于对她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啊,还用讲什么谢谢啊。”
可是……真的谢谢你,为了这样的一个我。
走出寝室时正好夕阳西下,刺眼的阳光从校园那头照射过来,施麒不适地眯起了眼,正欲抬手遮挡,走在身侧的人却突然与她调换了位置,为她挡去了阳光。
“怎么了施麒,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这么矮又能挡得了什么呢?”
她被鹿荨之怒气冲冲地拉着在校园里一路小跑,哪怕嘴角很疼,可她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在笑里咽了泪。
她其实在想,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为什么不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将她视作异类?一直以来,她像只困兽只能用以牙还牙来保护自己,可如今有人轻轻抚平了伤疤,让她舍不得,放不下,让她心甘情愿地为此沉沦。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知不知道,仅仅只是简单的一点关怀,都足以让一个久未见光的人溃不成军。
学校里有活动,要求每个学生都穿上制服参加,林小贝正站在镜子前,一边调整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一边抱怨。
“学校的制服真是又丑又大,也不知道开学时报的身高体重有什么用,我的裤腰带都提到腋窝下了,还不准我们自己去改,真的是。”
可抱怨归抱怨,总归是学校的要求,哪怕再丑她也不敢不穿。
施麒的那套倒也还好,只是衬衫略有些紧,若是一直扣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就会喘不上气,于是只好解开一颗,露出明显的锁骨来。
“施麒,你这个样子……”
“嗯?什么?”
她擦了擦半框眼镜,戴上之后才清晰地看到镜子中的自己。
还没有穿上西装外套,上身只是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下摆没有系进裤子里,明明是正式的衣服却被她穿出了一种不羁的感觉。
“你刚刚说什么?”她偏头看问身旁的鹿荨之。
“我说,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小说里形容的那种斯文败类。”
正在挽裤脚的林小贝笑了出来:“对对,还有衣冠禽兽也是形容你这样的。”
施麒挑起了一边眉毛,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更像地痞流氓了。
“我这样的?我怎样的?嗯?”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挠那两人的痒痒,本就不大的阳台上乱作一团,最终被林小贝以半个身子的优势先一步躲进了卫生间,徒留鹿荨之和施麒在外面周旋。
“哈哈……施麒,你以为我怕你啊,你给我等着……哎呦……哈哈……”鹿荨之那微弱的反击还没开始就被施麒单手压制在床上,她长得高,长腿一迈就跨坐在了鹿荨之的身上,右手制住鹿荨之那两只扑腾的手,左手还有空在她的腰间抓挠。
“哈哈……施麒我错了……放过我吧……我错了错了哈哈……”她躺在施麒的身下扭动挣扎,脸上也不知是笑的还是怎么的红得不像样,等施麒终于大发慈悲停下来时,鹿荨之气喘吁吁地瞪着俯在自己身上的人。
施麒笑得灿烂,可动作停下来后,室内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喘气声,暧昧的情愫在其中滋长,谁也没有先开口,谁的热度又爬上了脸。
“咳……从我身上下去。”鹿荨之假意严肃地说着,可她红透的耳朵早已出卖了她的情绪,好在施麒本身也不太自在,翻身起来后又回阳台整理被揉皱的衬衫。
“施麒,你穿西装真的很好看。”许久,背后的人这才喃喃地说着。
“你刚刚不还说我是斯文败类。”
“可是斯文败类也很帅啊,你以后结婚要不就穿西装吧。”
“怎么可能……”本想反驳,可心里却莫名地涌起一阵烦躁。
“开玩笑啦,我们以后也一定会一直一直好下去的吧,以后也一定有机会看彼此穿婚纱的模样。”
是吗?理应如此,可为什么,一想到未来她们都会嫁作人妇,都会拥有各自的家庭,各自的生活,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胸口就像堵着什么一样不上不下,以至于一上午都在神游天外,完全不知道台上到底在讲什么。
“施麒?你怎么了?怎么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不,没什么。”揉了揉额头,将西装外套挂回柜子。结束了活动,下午就能换回舒服的校服了,她顺势躺倒在鹿荨之的床上,不管那人的大呼小叫,转头将脸埋进了鹿荨之的枕头里。
熟悉的味道,令人安心,就好像所有的烦恼都被那股异香轻柔抚平。
“施麒,你给我起来!”话虽如此,可床的主人到底是没忍心将人强拉硬拽,最终还是放任她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初夏还未来临,天气也还没开始闷热,寂静的午休时间,只能听到窗外鸟雀的鸣叫,还有睡在身侧的鹿荨之轻轻的呼吸。
“施麒?”
鹿荨之在小声地叫着她,其实她没睡着,但她就是不想动。
“施麒……”
那人叫了几次后就没了动静,本以为她已经放弃,就在施麒打算换个姿势继续睡的时候,唇上突然贴上一片温热的触感,像是怕被发现,仅仅只是一触及离。
那是什么?施麒的心跳漏了一拍,脑海里骤然炸响的空白令她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装睡的假象。
她做了什么?她什么意思?是一时兴起的捉弄还是……施麒不敢再想下去。
又是一声低低的叹息,微弱的呼吸表示那人并未就此离开,坐在她的身边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才轻轻开了门出去。
在她离开之后,躺在床上的施麒睁开眼睛。那双眼里没有了平日的笑意,暗藏的波动将理智和情感搅得天翻地覆。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