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飞过船艄,留下轻快的鸣叫。
白色的浪花欢快地扑在甲板上,海风轻拂过船帆为酷暑带来几丝凉意。
满头大汗的船员们难以抵挡炎炎烈日的攻势,三三两两地躲进船舱的遮阴处偷懒。
站在码头甲板上的女人神情恍惚地望着远方。
她周身冰冷的气场与热气腾腾的天气极其违和,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大帽檐遮挡住了她的小半张脸,只留下毫无血色的嘴唇。
环抱肩膀微微颤抖的手指透露出主人的不适。
“柠檬水,喝点会好些。”
透明玻璃杯里混着几片柠檬片,酸涩清凉的液体入喉,沈月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眩晕感顿时减弱了些,沈月放下杯子,气若游丝地道了谢。
她不耐烦地看向远处的海,意识也随着一成不变的大海游离到远方。
特菈曼是个坐落在海中心与世隔绝的孤岛。
这座小岛此前比较落后,又因为条件有限,没有直达的飞机。
直到不久前,特菈曼才因旅游业逐渐成为小众宝藏度假胜地。
但因航行条件和天气限制,旅客们只有乘坐岛上文旅社指定的每天仅开一班的船舶才能到达小岛。
作为从小生活在高楼大厦内陆城市的孩子,沈月从未亲眼见过真正的海,当然也没有坐过船。
因此在上船后没多久,她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晕船了。
酸甜清爽的柠檬水暂时压下了胃底向上翻滚的酸液,沈月生无可恋地瘫在遮阳伞下的躺椅上,烦闷地看着一成不变的大海。
那股生平第一次看见大海的新奇兴奋劲已经变成索然无味。
她甚至想直接拿牌占卜还有多久才会到达目的地,可惜她现在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幅落魄的窘态再次大大方方地显露在了死对头的面前,沈月刻意忽视旁边关切的炽热视线,拽了拽帽檐试图将自己遮个严实。
“要不进去休息会吧沈老师。”
虽然吹会风可以缓解晕船的难受,但白梓夜不免担心起沈月痊愈不久的身体。
“海上风大,别着凉了。”
“嗯。”沈月缓缓站起身,坚决拒绝对方的帮助,晃晃悠悠地朝船舱走去。
谁知迷迷糊糊的她没看清甲板上尚未擦净的水滴,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平地摔这种经典又尴尬的剧情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尤其还是被最讨厌的人直接目睹!
沈月认命地闭上眼,不愿面对悲惨的现实。
心跳对上心跳,冰冷对上温热。
因难受而变得冷冰冰的右手贴上了温热的肌肤,白梓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她晕晕乎乎的脑袋顺势靠上了白梓夜的肩膀。
远处乍一看还以为两人是在亲密地拥抱。
“干什么?!”沈月吓了一跳,连忙推开白梓夜。
她连晕船的不适感都顾不上了,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如果不伸手,沈老师恐怕现在已经摔在地上了。”
白梓夜收回手,“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温柔地搭上沈月紧绷的身体,缓缓靠近,语气无辜。
“我一直很好奇,沈老师是害怕我么?”
“白大师真是幽默。”沈月冷笑一声,微微皱眉,刻意躲避开对方的视线。
“那为什么这么紧张?”
白梓夜的手缓缓向下滑,轻轻触到沈月微红的耳朵。
她轻笑着凑近沈月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
“你讨厌我吗?”
回应白梓夜的只有沉默。
沈月紧紧关上嘴巴,避免一个激动就说出真心。
两人沉默着对峙,谁也不先让步。
“不讨厌的话,难道是出于喜欢?”
温热的呼吸吐在耳梢,烫得沈月一激灵。
胸口翻涌的情绪蓄势待发,就欲喷涌而出。
她眼皮一跳,心烦意乱地从袖子里蹦出了张牌。
火红的怒意喷射而出,恰好滋养了火象牌灵。
权杖女王挥着大棒子朝白梓夜扑过来。
白梓夜灵活地闪身躲开,一团明火快速在指尖闪出。
沈月勾了勾手指,眉眼间尽是怒意。
她冷冷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挥了挥手。
权杖女王手中的宝杖喷出怒火,差点烧了白梓夜的衣角。
“你想多了。”沈月好整以暇地收回牌灵,冷冰冰地开口。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一个讨厌你的人,那么一定是我。”
沈月面若冰霜地推开门。
她身后的白梓夜倒是神色如常。
只是二人之间隔了几米远,一看就是闹了别扭。
“你们吵架了吗?”戚祺好奇地看向两人,手里也没闲着,打了张三万出去。
“没。”沈月不愿多说,冷漠地端起茶细品起来。
“不好意思,又胡了。”罗诗韵谦虚地摊开面前的牌。
清一色龙七对,门前清,庄家继续坐庄。
桌上的几人哀嚎着推倒了麻将。
沈月欲言又止地看向麻将桌。
她十分不理解这几人为何要和精通推算且运气爆表的命理师一起打牌。
不过看她们乐在其中便默不作声地观起了牌局。
“对了,刚才船员送来了邀请函。” 阮斯颓废地收了牌,指了指桌子上精致的信封。
“没想到这船上的活动还很丰富嘛。”柳韶华兴致勃勃。
烫金信封上盖着红色火漆蜡,颇有格调。
沈月惊讶地捡起邀请函。
她对上白梓夜审视的目光。
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艘船的体积不大,也并非是座豪华游轮,就连船票都是定住宿时免费赠送的。
没想到这普普通通的船上居然还有舞会晚宴。
“尊贵的客人,欢迎参加铁坦威克号晚宴舞会,我们为您准备了精彩的拍卖活动和刺激的表演。请于太阳落山后前往宴会厅。每位客人需佩戴面具参加。祝您度过愉快的夜晚。”
随信送来的还有个小巧的礼盒,沈月拽了拽丝带,礼盒自动弹开。
金色闪片布满白底面具,周围镶着一圈色彩斑斓的小巧宝石,眼侧附近有颗用蓝宝石雕成的玫瑰,下方坠着一个月亮形状的小吊饰。
“有趣。”
这简直就像是量身定做的。
“看来我们不能辜负这份诚意。”沈月把玩着面具,挑了挑眉。
白梓夜也从房间里取回了她的邀请函。
她手里拿着个纯白色用白毛点缀的面具。
面具上方竖着根白色羽毛,给人种纯洁神圣感。
其他几人的面具也各有特色。
女巫的是黑红相间的暗黑风面具。
僵尸的面具上刻着个小小的骷髅头。
众人惊讶地面面相觑。
“难道我们的身份暴露了。”戚祺疑惑。
“应该不会,我给各位都准备了假身份。”柳韶华摇摇头,“不过上船时船长曾让大家手写签名做登记。”
“看来必须去一探究竟了。”白梓夜沉思片刻,拿了主意。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入口。
侍者们面带微笑,恭敬地对乘客们鞠躬。
看不清样貌的宾客们戴着各色面具,规规矩矩地排队等待侍者检查后进入会场。
一袭酒红色晚礼服的沈月生疏地踩着高跟鞋磕磕绊绊地朝宴会厅走来。
她身后一身中式白长裙的女子体贴地挽起沈月的手,“沈老师小心,别摔到了。”
“不劳你费心。”沈月优雅地拎起裙角,微微一笑,递出邀请函。
“晚上好,尊贵的客人,欢迎光临铁坦威克号的宴会。”侍者俯了俯身,“进场前请允许我们冒犯地对您进行物品检查,手机等通讯设备不能携带。”
“当然可以。”沈月顺从地张开手臂。
以防万一,她们几人还特意将符纸等藏在身上的暗兜里。
但没想到侍者们只是用电子探测仪简单对他们进行了检测,甚至没有检查她们是否携带危险物品,就轻松放过了她们。
“久等了尊贵的客人,愿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侍者闪身让开,沈月这才看到了宴会厅的内部。
华丽的宴会厅里都是戴着面具的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舞池中婀娜的舞者们伴着悠扬的音乐翩翩起舞。
吧台上摆放着各色美食佳肴,可供宾客们自取。
调酒师在酒台里随着音乐舞动身体,手法娴熟地调出一杯杯色彩艳丽的酒。
这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上流社会假面舞会。
“这糕点做得好精致!”柳韶华看着餐盘里的三层夹心蛋糕,连连赞叹。
“好……好多人。”阮斯顶着张大红脸,躲过热情的人群,直往沈月身后退。
不同于热闹的气氛,几人谨慎地站在喧嚣的舞厅里暗暗打量起来。
然而不远处已经有好奇的宾客朝她们看了过来。
“这样太明显了。”戚祺摇了摇头,“我们最好融入进去。”
她们现在只是参加舞会的宾客。
且因为几人身份特殊,本就不适合招惹多余的关注。
舞厅里的灯光突然变得暧昧。
音乐突然变了节奏。
浪漫的华尔兹突然变成了随性的爵士。
人群被火热的氛围点燃,热切地随着音乐律动起来。
沈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兴致缺缺地看着舞动的人们,冷漠地站在舞池角落。
她不太喜欢吵闹的地方。
拥挤的舞池和热情的人群仅仅是让她有些惊叹于旁人的活力。
她独自冷静地站在舞厅里,像误闯的看客冷静地作壁上观。
她其实有些羡慕那份活力和热情。
多么有耀眼灿烂,富有生机。
可如果让她亲自参与却又无法做到沉浸其中,只能冷眼旁观,束手无策。
比起亲身参与,她好像总是自然而然变成了客观的旁观者,静静观赏着别人的繁华乐趣和落寞失意。
她从来都是不合群的异类。
仿佛与生俱来缺失了一些正常人的情感和情绪。
她并非无法接受这样特殊的自己。
但在每次偶然意识到自己和寻常人的与众不同时,她还是会有些害怕和想要逃避。
逃避自己是个异类的事实。
沈月的目光下意识锁定舞池中央的白梓夜。
那人随意舞动的身姿都充满魅力,吸引无数人的目光,闪耀得让她非常讨厌但又迟迟无法移开视线。
白梓夜是天生的主人公,故事的焦点。
而沈月甚至都无法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
她是普普通通的观众,默默无闻的群演,一塌糊涂人生的参演者。
不该在这里。
已经充分观赏够了精彩。
沈月默默转过身,正欲悄悄退出这份不属于她的火热。
身后的某人轻轻一拽揽上了她的腰,朝她发出邀请。
震耳欲聋的音乐似乎被抛到了脑后。
心跳和呼吸都被一并盖过。
那双明亮的瞳孔里倒影着她的身影,让沈月没来由的心安。
白梓夜完全无视聚焦在自己身上暗送秋波的眼睛,只望向格格不入一脸冷漠的沈月。
万众瞩目的主人公向冷清角落里的观众伸出了手。
“这位美丽的小姐,我有荣幸邀请你跳支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