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节制 第10章 第十章 诺维娅

一个年幼的孩子，当然不可能孤身一人从神圣拜伦斯帝国南部的安戈瑞城到达帝国西部的放逐之野。

就是不考虑财力问题，帝国各大城市的传送阵只对成年人和由监护人伴同且有一定自保能力和特殊情况应对手段的未成年人开放，而魔能列车等便民的交通设施也有着同样的限制，它们都是由荣光教会七座之一的生发座一手建立，其内发生的一切都在生发座的圣物“臆想沙盘”的监控之下。

诺维娅刚刚从安戈瑞城逃出来，她的家乡此刻正受到了生发座的严密管控，她当然不可能去生发座监控的地盘，自投罗网——她连自投罗网的意思都不明白，只是担心被人抓住，害怕失去她的妈妈，让她的妈妈再也回不来，“哥罗德·莫顿”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并且将它们奉为真理——年幼的孩子自然是连“真理”都不懂的，在她的意识里只有“应该这样做”，只有“必须这样做”。

她在红宝石的教导下，感受到了身体中潜藏的被称为“灵性”的物质。

构成整个世界的最基础的元素，万物生成之源。它依附万物生成之理——在天地蒙昧的混沌之中诞生的“权柄”，经过日积月累的变化，形成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里的万事万物。

诺维娅一边感受着灵性，用它们来改造自己的身体，减轻饥饿、寒冷和病痛的困扰，一面艰难地在“哥罗德”的帮助下，躲避荣光教会的耳目，向着传说中的“放逐之野”一路跋涉。

起初，年幼的女孩还会因为见到从未曾见过的景色好奇张望，会因为和动物之间的嬉戏而开心不已，疲劳一天之后，自然入睡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在新奇劲过去，麻木的情绪居上，夜晚的孤寂才凸显出了它的存在。

她曾经远远地眺望过好几次城镇的风光，遐想着之前的生活，最后也只是对于母亲的又一次想念。

她在孤独的夜晚里思念着她的妈妈，然后听红宝石给她讲故事，讲神圣拜伦斯帝国的历史，讲灵性的使用方法和技巧，讲赐予她复活母亲的力量的“神”的故事。

她听着“哥罗德”的故事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夜晚。

“相传在亘古之时，‘混沌’分娩出世界，祂的权能作为框架，构建了多元宇宙的基础规则。我们这些地上的生灵，就是由偏向不同规则的灵性，在‘物质界’规则运转导向之下日积月累，完成了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后，形成的存在。”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种种存在，都可以按照灵性的性质与倾向，归类为某个‘权柄’的眷属。”

“我的小诺维娅，”红宝石温和的声音在夜晚里，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安宁与平静，“安戈瑞城的人是‘生命’的眷属，所以你的母亲和城里的其他人才能永葆青春，直至死亡。这是来源于‘蜉蝣之王’戈德弗里的馈赠，你们身上长出菌丝是维持作为载体进行生命活动的必需，它是你们身份的象征。”

“哥罗德哥哥，我们……是‘蜉蝣之王’的眷属？”

诺维娅茫然地呢喃。

她屈着膝盖，蹲靠在洞窟里，面前是红宝石教导她用灵性搭建的篝火。她背靠着潮湿的岩壁，因为“尘埃”的灵性的缘故，她并没有感受到沁出水珠的岩壁究竟有多么冰冷。

她越深入感受灵性，饥饿和寒冷就离她更遥远，思维顺着这种情感淡薄产生的迟蔓延到无穷远处。

红宝石一句话说完，她要花上好几分钟，才能反应过来，对方究竟说了什么。

侥幸她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不至于在几分钟里将一切遗忘。

“是的，我的小诺维娅。你现在也听到了它们的声音，对不对？”

“……嗯……它们在说话……它们想要生长……它们想要……”

“它们想要活下去，那是它们在呼唤‘生命’，它们在传播‘生命’的原理。”

“哥罗德·莫顿”接过了诺维娅的话，引导着年幼的孩子去思考，去理解：“它们是你脚下土地的源头，它们顺着洋流漂泊至整个‘物质界’，它们是只有‘生存’概念的亿万微小生物的集合。”

“那就是‘生命’，是‘蜉蝣之王’戈德弗里能够吞噬‘生命’和‘尘埃’的‘理’。”

诺维娅的瞳孔倒映着燃烧着的篝火。

“我要和它们一样吗？”

她问手心里的红宝石。

红宝石的声音在悄寂而孤独的夜里就是她心灵中唯一的温度。

“你就是祂，是它们中的之一，我的小诺维娅。”

诺维娅对着火光说：“那你呢？哥罗德哥哥，你也是这样的吗？”

“我也一样。”红宝石回答。

——

“所有掌握灵性的人都要经历这么一个阶段。在了解和控制灵性之后，主动区分出‘自我’的阶段。”

神圣拜伦斯帝国，王城安琪拉。

生发座首席、“掠夺位”米路·瓦布拉例行在由他个人和“绘本商人”梅尔维尔出资创办的大学里传授强调灵性的基础知识。

“灵性是一切存在的基础，我们所能观测的一切存在的性质都由灵性对规则的偏向表现。因为我们本身就由灵性构成，所以了解、使用和掌控灵性，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学习如何使用身体的器官，使用眼、耳、鼻、舌、四肢，是靠着时间和经验的累积，就能学会的东西。”

“它对于我们这些生灵来说，最难的一点不在于掌控，而在于区分。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区分’是灵性使用的基础。只有你们学会区分自身的灵性和外界的灵性，才能够尝试掌控灵性。只有掌控之后，才能够运用于生活之中，如臂使指。”

“而当你们意识到什么是灵性，并且能够区分自身的灵性与外界的灵性之后——这还不能说已经踏入了‘灵知者’的门槛，因为你们个人对‘身体’和‘灵魂’概念也会被灵性相关的认识混淆。这不是因为你们不够聪明，而是因为你们认清到这一点，就会打破个体在‘有限’范围内的桎梏，从而和构成世界规则的‘权柄’产生基于规则方面的联系。这种联系伴随着各种自上而下的灵性污染，来自规则的污染会影响到你们的认知。”

“——如果你们在这个环节产生了异常的认知，你们就会被规则同化，成为那些‘权柄’的一部分，你们会成为他们在‘物质界’活动的载体。虽然我们过去将掌握灵性的人称为‘灵知者’，但是这些人里能够熟练掌握灵性并没有多少，而能够区分出自我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就是荣光教会内部，过去也有许多在学习灵性的途中被‘权柄’污染，成为‘神’的傀儡。”

“这方面的内容我每个月都会讲，公开课也上了十几轮，大家想必早就不胜其烦，但我还是希望各位能够重视这件事。你们是学校的学生，是帝国的公民，我希望你们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和别人的生命权利开玩笑。”

荣光教会过去对于“构想界”诸天统治者的严防死守所产生的苦果终于落到了他们的口里。

米路·瓦布拉这段时间不仅要操心帝国防御法阵外围的“虚构海洋”的建设问题、带领生发座的相关团队研究治理“蜉蝣之王”戈德弗里在帝国南部的污染问题，还要设计改定神圣拜伦斯帝国的地方灵性调节相关基础设施的参数统筹，整理对于帝国基础的灵性设施——尤其是交通和军备这两个方面的设施的参数调整方案，他要找公正座要权限，要找虔诚座要钱，还要抓稳教育方面的问题……

虽然生发座的圣物“臆想沙盘”帮他解决了大部分计算方面的麻烦，而生发座内部人员无一不具有高超的素质，但是实践问题和质量管控都需要他本人监督审核——这是只有超凡阶级才有资格把控的东西，但凡其中一环出了问题，对于现在的神圣拜伦斯帝国来说都是堪称致命的打击，而在此之余，他还要代表二十一至高赞美位，代表生发座，代表帝国研究所出席各种会议，发表各种讲话。

这还是有“节制位”和“忏悔位”分担了帝国防御法阵相关维护的结果。

强势如生发座首席“掠夺位”米路·瓦布拉，现在也感到了几丝身心疲惫。

对生发座而言，基础建设总能验收到成果，而灵性的基础教育则没有见到多少成效。

除荣光教会之外，群众无一对灵性和神秘有基础的认识。就是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学会掌控灵性的“灵知者”们，对于荣光教会的警告也只当耳旁风。

他们没有见识过诸天统治者的恐怖，没有亲身体验到了帝国东南一带的惨况，对于灵性的看法也只有看似夸张的惊乍和感叹。

想到写信答应说会马上回王城来帮他分担麻烦的好友，米路·瓦布拉心情好了几分。

他结束了这个月的例行公开课，然后借由帝国防御法阵的灵性通道，联系到了虔诚座首席“缥缈位”穆琳·艾斯特。

“穆琳，菲力克火山的数据已经出来了，具体的申请文件我已经交给了‘循环穹顶’，备份文件给虔诚座递了一份，你有空看一下。‘无穷之暗’厄毕斯遮盖‘天空’的行为唤醒了死在放逐之野的那具凤凰尸骸里的灵性，‘尘埃’和‘海洋’的脱困也产生了很多不可逆的影响。”

他说：“根据‘臆想沙盘’推算，它大概会在一个月后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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