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凉举起手上的短哨晃了晃:“先生,我来捡东西的。”柳瞑凤抱臂侧靠在树上,这人的面容被树荫洒下细碎光影衬托得愈发精致艳美,美到不近人情,美到冷酷无情。他只是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表情,也不再多言。
“那么先生,”秦羽凉颇有情趣的足下轻点,转了半圈,正好转到柳瞑凤正对面,就差鼻尖相触,如此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他清楚瞧见柳瞑凤寡淡抬起的墨绿色眼眸中,映着他弯弯的眉眼,“到您了,先生为什么还在这儿?”
只一刻这人就垂下眼眸,微微瞥开,语调里没有温度:“捡东西。”
“捡什么东西?可需徒儿帮您找找?”
“不必,你且去忙吧。”柳瞑凤颇不自然走出秦羽凉的包围圈,再不拿正眼瞧他。
“好。”说罢秦羽凉当真足下一点,树叶突然密集地沙沙作响,转瞬不见了那少年的身影。事实上他只是借高处的树枝掩住身形,如此,正好能看见柳瞑凤的动向。
柳瞑凤没有多心,故也没有特意注意身边是否还有人的气息。他感觉到秦羽凉走远了,左顾右盼一阵,嘴里貌似念叨了一句什么,随后便凌空走开去了。
秦羽凉还等在哪儿,专注盯着那处看。
不出意料,不消片刻,那抹飞鸟般的白衣又回到了这棵树下。
柳瞑凤皱着眉头环顾四周,这次角度正好,从他的唇形里秦羽凉判断出,他说的是:“奇怪,这棵树……有点熟悉……”
秦羽凉忍俊不禁,想不到啊,柳瞑凤,竟是个路痴!
“先生!!!!”秦羽凉腿勾住树枝,猛然吊死鬼一般倒挂下来,柳瞑凤闻声后退一步,眼疾手快抽出袖中短刃不由分说架在秦羽凉脖子上,他强行咽下脚踝处传来丝丝刺痛,眼中杀意毕现。
“你……你做什么?”看清是他,柳瞑凤收敛杀意,但皱着眉颇不悦盯着他看。
“啊……先生,您叕来做什么呀?”秦羽凉还倒吊在树上,举着双手嬉皮笑脸。
“………捡东西………”此时柳瞑凤才收刃入袖,擦拭着手上并不存在的血渍就要走开。
“先生,这个理由您方才用过了哦~”秦羽凉一荡身子又死皮赖脸凑到人家面前,烦得像哪里窜出来的野猴。
“嗯……”柳瞑凤脸上的窘迫和难堪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为人所熟知的冷淡与薄凉————他这人过目不忘,六艺具佳,偏生先天不足之处,他路痴。
事实上说先天不足也不准确,他原本只是方向感不好,是十一岁那年某件事情之后才真正的认不得路了。不过在这些年的苦练下,一些经常去的地方他还是勉强能认得,但这种深山老林,还是初次到来,实在无能为力。
这个秘密被他藏了很多年。
如今被一个不学无术的皇子拆穿,他不觉得是好事。
“噗,”秦羽凉貌似颇通人情味儿的没有拆穿,“先生,您……啊!!!”
柳瞑凤本就见不得秦羽连这幅嘴角噙笑得圆滑模样,而今又有恼羞成怒之嫌,于是他广绣一拂,玉手一扬,啪哒一巴掌,把秦羽凉抽下树去……
“长幼尊卑有序,你这般以下犯上目无尊长欺师逆祖油滑无矩,难不成想翻天?回去后,《明雅集》,《师铭录》,《孝贤》,综上所述,各抄三遍,限期三日。”
“啊?!不要啊先生!!徒儿错了还不行吗?”秦羽凉受委屈一般浮夸的撅起了嘴,配上他现在五体投地的动作,分外滑稽。
柳瞑凤并不理会他的讨饶,如旧皱着眉,对着左边扬了扬头,“你走前面。”
秦羽凉无法,只得像被押送的犯人似的,走在了前面。而走在后面的那位,显然对他的战果———可能不包括这个战俘———没那么满意。
两人轻功没入重重山岭,春日的午后,暖阳倾斜,并不灼人,只是温暖到骨子里,使人全身软塌塌的,欲酥酥睡去。阳光透过树的缝隙稀疏的洒落一地斑驳的光影,光影洒在人的脸上,对面的人似乎也若影若现,若即若离。
半个时辰过得极快,多少发现了一些姑娘的遗落物品,顺藤摸瓜,不远处突然听见了些人语,二人心照不宣屏息凝神,藏匿身形,只听那声音伴着脚步缓慢远行。
“我说,那姜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他要娶媳妇儿,老大就把那阵子里的娘们儿全给绑了来。”
“不知道。”
“据说是老大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咱们老大!”
“这么厉害!那他岂不是咱的爷爷?”
“为啥这么说?”
“老大是咱的爹,他的救命恩人,不就是咱的爷爷?”
“对啊……诶,不对!老大是咱的兄弟!咱的大哥!你咋能把他叫老了?姜先生,是咱的爹!”
“对了老张,我刚才看到那屋里有几个娘们儿长的挺对味儿的,你说,如果姜先生不要,那………”
只听啪地一声,那个被称作老张的人一巴掌打在对方的脖子上:“王二狗,你他妈不要命啦?!”
王二狗摸了摸脖子,笑到:“诶,我也就想想,说不定呢……”
“我觉得也成,那姜先生长的斯斯文文的,总不至于胃口大到一下全吞了吧?”
“嘿,还是刘五哥懂我!”
那三人一番调笑,树上两人听的清清楚楚,这么说,是这儿的山匪头子为恩人作媒,觅良缘……这也算良缘?
柳瞑凤在前,秦羽凉在后,二人悄然跟着那三人移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不消说的。
几人越往里走,人就越多,这地方深得很,但说完全找不到也不现实。
“诶,报名字,出示一下牌子。”一方洞穴口,竟还站着两个手持长矛的山匪。进洞需要报名字拿牌照,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洞,貌似是进不去了。
“我王二狗。”
“我张一”
“我刘五”
进洞后,一个瘦得像根竹竿似的男人问到:
“你们几个出去干什么了?”
“害,不物色姑娘呢嘛!”
“有什么收获吗?”
“今儿我们哥几个在一家小酒馆看到了一个娘们儿,长得贼他妈好看!”
“哪家姑娘?住哪儿?”
“不知道,跟着她男人出来的,据说要赶路,但看他们的样子,走不远,大概就在附近的客栈。”
“行吧,我去告诉姜先生,你们可确定,那是个绝色美人?”
“确定!虽然戴着面纱,但也能看出来,细皮嫩肉的,特别好看!”
“罢了,你去跟姜先生描述一下,如果他愿意,那么那个姑娘摘面纱的样子你们就能看到了。”
“为啥?”
“………废话”
抱憾的是,以上的对话,两人并没有听到,自然也没人想到这一段对话将引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