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第3章 我们

江阴的冬天太冷了，谢瑾都被冻僵了。

他的唇上毫无血色。崔瑜看了一眼就心软，“天太冷，还是进店里暖和下吧。”

就那么一瞬间，谢瑾变身成了擦亮火柴的小女孩，希望充盈整个房间。他变得小心翼翼，“还是换家店吧，再往前走走。”

崔瑜自然不会刻意找话题聊天，两人一路无话往前赶。还没等到两个沉默的人选好店铺，邵静就注意到了。

“来呀。你俩在后面干啥呢。”她跑回来挽住崔瑜，把她往人群中带。

谢瑾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瞬间与多年前的背影重合了。

当时他跑完八百，从崔瑜手里拿走自己的外套，还没开口道谢。邵静也是像今天一样，挽着她就迅速跑开，融入人群里。

当年还有些少年的情绻，时至今日，空余叹息。

*

邵静预定了两顿饭，晚上一群人又聚在同一间宴会厅吃饭。

不愿意唱歌的人先行回来，在宴会厅等开饭。崔瑜和谢瑾都是。

一撮人刚坐定，门外的吵闹声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李蔷第一个开门查看，往隔壁的大厅看了好一会儿，才遗憾地说，“隔壁结婚呢。”她打开门，准备遥遥旁观下婚礼。

没过几分钟，礼金处发生躁动。能明显得听出一个暴躁的男声，怒吼着什么，“你不配。”不少人跑到门后掩着，探出头来围观。

声音并没有减弱，反而是愈来愈激烈。轰的一声，什么东西倒了。崔瑜也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桌子倒了。

定睛一看，地上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其中一个人明晃晃地戴着独属于新郎的礼花，另一个人则是穿着黑色的皮夹克。

整层楼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了。同学们也不再藏着，纷纷跑到走廊上。

谢瑾站在崔瑜的背后，看着警察分开了打成一团的两个男人。他才发现，受伤更严重的居然是早上跟他“形影不离”的那位。

他不是警察。那他是谁？

警察伸手挥散人群，“都散了散了，进去吃饭。”

邵静一群人恰巧错过了这场戏，看着酒店员工收拾现场的阵仗，也悄悄打听了下。

“好狗血。”邵静精准总结。不过就是两男一女的故事，失去后方知珍惜的故事。众人唏嘘。

李蔷另辟蹊径，感叹道，“好可惜，这么美的婚礼被毁了。那个水晶舞台好美的。”

“不可惜。李蔷，你现在进去结个婚。反正新郎进局子，新娘也跑了。空着也是浪费。”有好事的男生开玩笑说着。

李蔷却不恼，品了口酒，“也要有新郎才能结婚。”

未婚的人在已婚人的目光中是尚未被发现的新大陆。不少已婚的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得开始给李蔷出谋划策，推荐人选，安排相亲行程。

李蔷虽然想结婚，但这样的阵仗也是受不住的。只想着赶紧把这些人甩出去。目光扫视过桌上的女同学，邵静，结了，崔瑜，结了吗？

“崔瑜，崔瑜是不是也还没结婚呢？”

崔瑜第一反应不是反驳，而是想起了昨日某人的信息。她不想陷入李蔷同样的困境里，模棱两可地反问，“我看起来像是未婚嘛？”

她这一问，让众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打着哈哈，说些显年轻的话。本以为就这么糊弄过去，谢瑾灌了自己一杯酒，放酒杯时弄出了声响。

张舜举着酒杯笑了出来，调笑着说，“看来谢净还是对你念念不忘啊。崔瑜，要不你就甩了现在这位，跟我们谢净在一起好了。他现在了不得呢。”

大家哄笑起来，指责张舜不道德。

谢瑾捏紧酒杯，不作声。

“我现在也了不得。”崔瑜正色道。

张舜却不依不饶，“你老公何方神圣，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给我们瞧瞧。”不少人又开始附和着他。这几年，除了同学会，崔瑜和众人的联系也不多。她也不怎么谈自己的事情，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大家自然是想把她身后的那位扒拉出来。

崔瑜倒是可以随便找一个人蒙混过关，可关键是她的手机里根本没有正常男性的照片，不过是些家人和吃喝玩乐的照片。她正在纠结要不要拿崔珏的照片挡枪的时候，邵静出声解了围，“行了行了，别为难她了。好不容易见一面，咱能别管同学之外的其他人嘛。”

谢瑾率先举起酒杯，“敬大家。以后常来往。”

*

李蔷喝得醉了，聚餐结束仍是不肯走，扒着邵静问，“班长，咱们再去续一趴啊。”邵静把她放回熟悉的女生肩上，笑着回她，“孩子找妈了。我可续不了了，你问问未婚的能不能续。”

李蔷迷迷糊糊伸出手指，挨个指。

有喝酒的机会张舜自然不会错过，满口答应。碰到支支吾吾的，他俩霸王硬上弓直接把人拽到自己身边。

崔瑜看怕了，刚被指到，就举起双手，“我不去。”

李蔷哼了一声，竟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了。

不去的人兵分两路，一路往停车场去，一路往路边。

崔瑜上车启动，窗边站了一个人。

是谢瑾。

崔瑜以为他是在路边等代驾，毕竟他喝了不少。没想到，他压根没开车。

“可以载我一程吗？”他问。

崔瑜降下车窗，酒气飘进车内，她不喜欢。开口就要拒绝，“别了吧，免得我老公误会。”

谢瑾气血翻涌，奔到路边，吐了出来。

崔瑜拿着纸巾冷冷地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谢瑾没听到汽车启动的轰鸣声，回头她就在身后，满心欢喜接过纸巾，“谢谢。”

“上车，别吐在我车上。”

*

崔瑜问了目的地之后，就不打算再说话，放着歌填补空白。

“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聊聊。”谢瑾在她车内，局促不安。

崔瑜关注着后视镜，漫不经心，“什么事？”

“我欠你一句对不起。”谢瑾打好腹稿才开口。

“昨天的信息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崔瑜显得很没有耐心，她不想听。

她接起了肖禾的电话。

肖禾年前刚分手，正处于戒断期，崔瑜不敢不接。她在电话里鬼哭狼嚎，骂了前男友陈晨八百条。

崔瑜也帮腔，“分得好。你别心软。他倒是舒服，拍拍屁股就走了。环球玩了三个月回来想起你了，什么东西啊。他以为普天之下皆是他的舔狗吗？现在装深情，早干嘛去了。”

说完她也有些后悔，好像无形之中指桑骂槐了某人。

谢瑾看着车内的装饰，都是她高中时期就喜欢的东西，他改变了主意，在电话挂断后，直接开口，“就是昨天的信息，我误会你了。那是你朋友家的小孩？”

“不，是我女儿。很可爱吧。”

谢瑾说，“骗我没用。我知道你没结婚。”不管是李蔷的点她时，她下意识的找理由，还是她的种种状态，都是没结婚。

谢瑾感谢那位婚礼闹事的假警察。

崔瑜被点破也不慌，“我离了。”

谢瑾压抑了一天，在酒精的作用下刺激出了少年时期的性格，“你现在谎话真是张口就来啊。”

“你管我呢，我结不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崔瑜目视前方，意识到说错话了，忍不住自己打嘴。

一个晃神，差点闯了红灯，急刹停在斑马线前。

看着推着轮椅过马路的老夫妻，崔瑜惊魂未定。

谢瑾没给她定的机会，“跟我有关系。我喜欢你，我希望我们在一起。”

崔瑜怔怔得看着他，试图找到异世界的证据，她不懂谢瑾受什么刺激了，这不是高二。

“你别说话了，我开车呢。安全第一。”

*

谢瑾的酒店就在她家旁边，崔瑜也没在车里久坐，迅速停好车，瘫在沙发上放空。

脑子里闪回很多画面，有第一次见面的，也有上课的，还有运动会的。高中时期的他是那么的耀眼，阳光，他直来直去，第一次见面就对崔瑜说，“我听说过你，城西中学的崔瑜，你一直是第一。”

面对同学间无意造成的孤立，他也仗义执言，“你们选来选去，不就是把崔瑜拉下嘛。”

他坦诚面对教育资源带来的失衡，“我们县城出来的不像你们市里的，我们不在初一就学高中课程，现在慢点也是应该的。”

总之，不像昨夜。

唯一的隐忍估计就是她们那段尚未萌芽的青□□恋，谢瑾总是等待。不甘于隐藏，他毫无保留得释放对崔瑜的好，对她的偏重，给她的特殊待遇，但就是不开口，不说不提。

崔瑜那时候就只是苦苦等待，她等着高三毕业了就好了。她一直如此相信着。

总之，不像今晚。

崔瑜被吓到了，只好让他闭嘴。

已经过了十年，这株小草还能春风吹又生吗？

太难，早就冻死在荒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