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天他去存现金的时候,忽然意识到,高中时的那张银行卡里还剩不少钱。
从他转学认识时遥开始,有人会每月定时往里面打一笔钱,直到高二时时遥转走的那个月。所以并不难猜出这笔钱是谁转来的。
但他唯一想不通的是,转账方的属地为什么是另一个城市。
那个时候时遥还在和他上同一所高中,这有点说不通。
时遥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三二一回神。”
温槿眨了眨眼,接着在面前的屏幕上操作存款流程。
“想什么呢。”时遥戳了戳他的胳膊。
“高中的时候,”温槿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有人每个月都偷偷往我卡里打钱。”
“嗯,然后呢?”
“然后在想啊,”温槿说,“为什么是另一座城市?”
时遥清了清嗓子:“说来话长。”
“不过……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有一次你迷路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交车站么?”
温槿仔细回想了一下,有点想笑。
没想到他可爱的男朋友现在还记得他那个蹩脚的谎言。
时遥那时是去帮别人寻找走失小孩的信息,自从弟弟走失后,他在尽量避免让这样的事发生在更多家庭里。
其实他一直很自责,无数次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就好了。
包括他的父母和家里的亲戚长辈,他们在时宁走失后也一直在资助贫困儿童。或许是为了在某一天能找到时宁,又或许只是出于善心,所以当他跟家里提出要资助一个学生的时候,父母自然是毫无犹豫地应允了。
时遥早就认出了他。
也许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里,他就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有那样奇怪的感觉。
他想要弥补幼时的过错,但也只能为温槿提供物质上的支持。
“当时是借我妈的账户,”时遥说,“未成年走流程有点繁琐。后来她知道是给你的,就不肯帮我的忙了。”
但其实不只是“不肯帮忙”,那时他的父母很多次想起诉温槿,最后都被他连威胁带恐吓地制止住了。
“还剩很多。”温槿忽然说。
时遥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有多少?”
温槿让开位置,给他看机器上显示的那个六位的数字。
他想过他男朋友会很省钱,但没想过能这么省。除了学费和基础的吃穿住行以外应该是基本没有什么额外的消费。
“你攒够钱了吗?”温槿抬起头看他。
“还差一点,”时遥知道他在说高中时租的那个房子,随口开玩笑,“怎么?打算给我投资啊?”
温槿现在很有钱。
除了固定的工作以外,他偶尔会去做点其他的兼职,工资不高,但很节省,这几年攒下来不少钱。
时遥请了两天假。
凑够首付,带着男朋友去签合同的前一天,温槿向酒吧递了辞职申请。
时遥问他,怎么总是在辞职。
温槿倒是无所谓,工作辞了可以再换,就当是生活里的新鲜体验。总之无论需要走哪条弯弯绕绕甚至是曲折的路,他都能养活自己。
最终房产证上写的是时遥的名字,时遥本人对此有点惋惜。
如果他们能领结婚证就好了。
那温槿的名字就可以跟他一起写在房产证上,听起来比现在要幸福的多。
医院的主院区在b市,为了能跟男朋友幸福地在他们的小家同居,他想方设法地调到了c市的分院区。
分院区人手少,需要他上场的时候很多,似乎比之前还要忙。但好在他们不再是异地恋。
再一次站在熟悉的楼道里,温槿拉着行李箱环顾四周,没看出有什么变化。
这个小区都是老楼,再过个五年十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差距。
“那边,还有人住么?”他指了指旁边的那户。
他以前的家。
他还记得那年他们互相交换了初吻之后,时遥拿着一张挂着巨大破折号的卷子来敲他的门。
“高考完我回来的时候有一个小姑娘在住,”时遥腾出手来转钥匙,“现在不知道。”
“哦。”温槿点点头。
家里没怎么变,只是看起来常年没人居住,缺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温槿皱着眉去卫生间拿拖把擦地,时遥跟在他身后,用湿巾擦去家具表面的灰尘。
太久没回来,家里很多东西都变了位置。
……甚至包括时遥床上的大棕熊,它的两只耳朵被夹住,挂在阳台上。
温槿从来不会给家里的东西换位置,对他而言,这种已经融入习惯的事,突然的转变会难以适应。
生活稳定下来,温槿现在在做自媒体。
主要任务是记录他们的恋爱日常,副业是拉着忙碌的时医生来直播间露个脸。
他做了很长时间才发现,直播是最赚钱的。
于是非常努力地学会了打游戏,彻底接手了时遥曾经的账号。
不过他的操作简直是没法看,跟以前的时遥差了十万八千里。
时遥前不久从外面捡了只小猫回来,随口给它起名叫脏脏。
温槿很难对任何一件事抱有持久的热情,每天铲猫砂的任务干了几天就有点不耐烦,干脆买了全自动的猫砂盆,放手不管了。
脏脏是一只小黑猫,黄绿色的眼睛,长得很丑。
不知道时遥是怎么看上它的,反正就是某天晚上,它被时遥抱在怀里进了家门,从此就赖着不走了。
对温槿这种洁癖而言,养一只猫简直是比天灾还可怕的事情。
但他很喜欢毛茸茸的小生物。
温槿蹲着戳戳脏脏的头,专注地看它吃着食盆里的猫粮。
但就算是这样,每天晚上脏脏也会被他关在卧室门外。
和直播平台的合同上签的是一天四小时,他有的时候不想打游戏,就会抱着脏脏跟他们聊聊那位γ先生。
【γ先生是不是没有认真教主播打游戏】
“游戏?确实不是很会玩,他的教学……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温槿抓了抓脏脏的下巴,小猫开心地在他怀里蹭。
心里有点痒。
【小猫!上次看到还以为是看错了,是你们养的吗?】
“嗯,是他捡回来的。”
【猜到了哈哈哈哈哈,主包看着就不像是会养猫的样子】
【γ什么时候能来直播呀?想看他打游戏了】
“他?他可能只能播午夜场,”温槿低头把手上的猫毛用湿巾擦走,“他很忙。”
【忙什么?】
温槿犹豫了一下,跳过了这条弹幕。
不知道时医生本人的想法是什么,但他擅自决定保护好他的马甲。
然后当天半夜,听说有粉丝想看自己打游戏的时医生立马抢走了直播间。
【γ,嫂子说你白天很忙,到底在忙什么?】
“忙着养家糊口。”
时遥敲键盘的速度飞快,在说话期间还收下了一个人头。
温槿坐在旁边,边看他操作边用梳子给脏脏理毛,时不时帮他回应一下公屏上的弹幕。
时遥刚开了第二局游戏,就被一通火急火燎的电话叫走了。
走之前没忘了提醒他,可以输但不能挂机。
门被敲了两下,温槿揉揉眼睛,踩着拖鞋走去开门。
“刚睡醒?”时遥对着他看了看,然后转身把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放在地上。
“没有,在沙发上眯了一会,”温槿关上门,眨了眨眼,“买了什么?”
时遥蹲下来,迅速打开三个大塑料袋:“菜,零食,酒。”
温槿点点头:“那这个黑色的小袋子是什么?”
时遥咳嗽了一声。
“是今天晚上需要的东西,”他拍了拍温槿的头,“之前的用完了。”
温槿一下听懂了,不争气的耳朵尖泛起淡红色。
他抿了下唇,看着时遥按着顺序洗手,换居家服,然后把短袖挂在衣柜里,再次洗手,满意地点点头。
他洁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时遥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酒精湿巾和洗手液都按箱批发回家。
现在他们的生活普通且平淡,但已经足够幸福了。
晚上做完所有事,他会边做饭边等时遥回家吃饭。
温槿做饭的时候完全告别洁癖,主打一个吃不死就行。
时遥之前有一阵子每天半夜上手术台,回家也只能点外卖吃,温槿实在是于心不忍,认真地跟着做饭教程学了几天,然后非常自信地下厨——
炒出了一盘健康,营养,且难看又难吃的饭。
好在时遥很捧场,非常视死如归地全部吃光了。
温槿终于在某一天试着尝了一口,才明白时遥每次吃饭时悲壮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但他们还是被迫接受了难吃但营养丰富且全面的饭,毕竟外卖不健康,也不能天天吃。
以及……时遥连轴转的次数太多,需要靠咖啡续命,于是家里被迫安置了一台咖啡机。
每天早上起来温槿都会为他做好一杯冰美式,然后自己再去工作。
做咖啡比调酒简单很多,没两天他就上了手,于是又多了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爱好。比起时遥爱喝的美式,他对拉花拿铁更感兴趣。
然后没几天,时遥每天早上的冰美式变成了热拿铁。
虽然它不如冰美式提神,但他还是会每天都认认真真地喝完。
时医生开开心心地端着温槿做的冰美式去上班,在办公室的桌子上随手拍了张照片发到了社交账号上。
配文:冰美式,喝了病没事。
温槿一个电话打来,他在等下一个患者进诊室的间隙里告诉他,没关系。
他就是一个不知名小医生,他们挖不出来的。
然后当晚,时医生的证件照被一个网友小心翼翼地贴在评论区。
【这是γ先生吗?】
温槿往当事人脑袋上使劲拍了一下。
时遥很委屈地捂着额头。
“删掉了,”温槿侧头看他一眼,“这样会影响到你的工作么?”
“不知道,”时遥坐直,“我下次不露脸了。”
第二天的直播里,时遥用那只每天在阳台晒太阳的大熊挡在身前,手里抓着它的前掌,压低声音学它说话。
弹幕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