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遥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九点半。
他已经有一个学期没有这么晚才起床了。
旁边没有睡过的痕迹,看起来温槿确实熬了一整夜。
他想着,起身揉了揉眼睛,决定去酒吧找男朋友。
时遥穿上外套,顺手把昨晚没收的烟盒和打火机放进兜子里,却突然在兜里摸到了一个薄薄的,有点硬的东西。
忘记开灯,玄关处很暗。他低头,借着窗外射进来的一丝微弱的阳光,看到了手里那张现在属于温槿的银行卡。
缓慢地意识到了什么,他使劲拉下门把手,跑出了家门。
他必须立马找到温槿。
以五十米短跑的速度到了酒吧,他猛地推门走进去,气喘吁吁地停在吧台前。
那天见过的女服务生问他,怎么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停抖着问,温槿呢。
苏琳愣了愣,然后放下了手里的单子,她满脸疑惑,“他昨天就离职了,你不知道吗?”
时遥怔在了原地。回过神,他打开手机拨打了温槿的电话。
机械女声告诉他,温槿的手机关机了。
他浑身颤抖着点开微信,看着那个停留在前天晚上的聊天框,手指在键盘上打了很多字,又逐个删掉。
最后他只发了个问号过去。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时遥手心冒出了汗,他随手在外套下摆上蹭了蹭,又去拨温槿的电话。
那个冰冷的机械女音不停地告诉他,对方已关机。
他站在那里不停地打,每次都等到长时间未接听自动挂掉,又再次打回去。这样机械的动作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提示音从关机变成了正忙。
他心里一惊。
温槿把他拉黑了。
全部的联系方式,一个不落地都拉进了黑名单。
时遥靠在吧台边站了整整三个小时,得出了这个结论。
苏琳在这期间来看了他两次,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都摇摇头拒绝了。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找到温槿的咨询师的号码,打了过去。
很快被接了起来。
“小时。”
他听见王老师温柔地叫他,泪水差点顺着眼眶流出来,他抬起头,努力地把它们收了回去。
“王老师,”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温槿把我拉黑了。”
王老师安静了半晌,语气没什么波动地问他:“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们昨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接着沉默。
“小时,你先别着急,”王老师安慰他,“小温不是那样的人,我去打电话问问他。”
时遥无声地点了点头,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彻底崩溃。
电话被挂断,时遥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手上不停地点进一个软件,又退出来,麻木的动作一直持续到王老师又给他打了电话过来。
“王老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剧烈地颤抖。
“我也联系不上他了,”王老师语速很慢,声音平稳,“但你先别着急,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有事的。”
时遥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没关系。
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他好好的就可以,哪怕离开他也没关系。
时遥沿着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小路回了家,拉开玄关处的衣柜,看到只剩下的那个孤零零的行李箱。
他执拗地拉开家里面全部的抽屉和柜子,终于明白了。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离开。
除了他昨天晚上没收走的烟盒和打火机,其他的东西,温槿一点都没留下。
这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时遥在沙发上坐下,手肘撑着膝盖,垂下头。
又来了。
和高中时完全一样,他的生活中不再有温槿,但遍地都是温槿的痕迹。
又一年。
时遥拉着行李箱从家里出来,又没忍住往旁边那户的窗户里看了看。
前几年住在那里的女生也搬走了,现在里面没有人,空荡荡的。
四年前,他在这里跟被夺走了初吻的男朋友,交换了他们空洞的童年;两年前,他离开了这里,但仍然租着它,到现在。
但是他并不在意那些用掉的钱,哪怕很多很多。
他需要一个能够承载着他们的记忆的地方,这样他们最后如果真的分开了,也不会太过难熬。
他之前还是把这样的情绪想的太简单了。
如今这里全部都是温槿的痕迹,每当他踏进来,只会被他们剩下的遗憾笼罩全身,连大口呼吸都做不到。
像一条挣扎出水面的鱼,只能徒劳地试图用鳃呼吸着氧气。
解剖课上,时遥握着那颗冰冷的心脏,切开了主动脉,在旁边本子上画的结构图里又添了一笔。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温槿的心脏跳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也曾想过,那里面,会不会有一瞬存在着他的影子。
“怎么了?”猴子用手肘戳了戳他,“开心室了。”
“没事,走神了。”
时遥回神,用手术刀把手里的心脏切开,整颗心脏的横截面呈现在面前。
“哎,怎么这么久没见你跟男朋友联系了,”他小声问,“最近吵架啦?”
时遥本来就心烦,听他这么一说,手术刀差点切到手指。
“我操。”他低声骂了一句。
猴子愣了:“我就是问一嘴,没别的意思……”
“他走了。”时遥手下的动作没停,但声音听得出来他在崩溃边缘的情绪,“在我们干了一炮之后,连一句话都没留给我。”
猴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是该接在他男朋友居然会突然走掉,还是应该接在他们居然干了一炮后面。
时遥忽然笑了。
“我们认识四年,就做过那么一次。”
“你说他是爱我啊,还是恨我啊?”
猴子不敢吱声,慢慢扒拉着手底下的心脏。
“算了,说不定他本人都不知道,”时遥笑笑,又埋头进入了学习状态,“我早晚会亲自问他的。”
没看出什么别的名堂,猴子只看得出来,时遥从那天起学得更努力了,整天图书馆食堂两点一线,非必要不回家,晚上图书馆闭馆,他就随便找个地方坐着睡一小会儿,再接着起来看书。
在这么地狱的模式下,他居然没说过一句累。
猴子都怀疑是不是时遥跟男朋友分手的后劲太大,需要靠更痛苦的事来压住它。
答案当然,也确实是这样的。
时遥叼着一根烟,但没点燃,手下的笔“唰唰”地画着人体结构图,他已经保持这个动作整整一个小时了。
猴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哎!”
时遥回神,抬眼看他:“怎么了?”
“没事,”猴子有点惋惜地看着他,“看看我们班学神是不是学傻了。”
时遥卷起课本,作势要砸到他脑袋上。
猴子抱着笔记本跑了。
他又垂下头继续画图,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却一笔也画不下去了。
他居然犯了最不该犯的错误,忘记了标注出髂前下棘。
时遥对着自己画出来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图看了半晌,抓着纸页撕掉了。
还画什么画。
心思都不在这儿,也不知道是飘去外太空的哪个星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