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辉讲完话后,大家按照要求去二楼的主任办公室领取接下来要用的军训服。
夏晚晚随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走着,在主任办公室门口排着队领走军训服。
军训正式开始。
高一五班军训的教官姓张,一张黑脸堪比包公,肃穆的表情让人望而生畏,大气不敢喘。
高中军训项目和初中所差无几,时间早八晚五,前三天比较轻松。
到第四天,教官加强了训练强度。
“全体都有,稍息!”张教官正了正军帽,声音洪亮,“站军姿,是军训入门的第一个条件,也是必备条件,最能磨炼一个人的意志,我来的时候听你们的校长说,实验中学的学生都是个顶个的优秀,让我务必对你们加强训练,好好锤炼你们,这样才能让你们在日后的学习生活中养成能吃苦奋斗的精神。”
秋日正午的阳光最是毒辣,烈日高高挂,照在背上有一种灼热之感。
刺目的阳光晃的夏晚晚睁不开眼,她小幅度地转了转头。
“立正!”张教官清了清嗓子,从军裤兜里掏出一沓扑克牌,“下面开始站军姿十分钟,手指贴紧裤线,我会给你们每个人的手里发扑克牌,检查你们的军姿是否符合标准。”
同学们窃窃私语。
张教官脸色突变,吓人的很:“怎么?谁有意见站出来提!”
大家瞬间安静如鸡。
夏晚晚直面着太阳,眯着眼,有苦难言。
她感觉到了细细的汗水顺着浓密的头发间缓缓流到脖颈处,打湿了军绿色的衣领。
忽然小腹处传来一阵下坠感很强的疼痛。
夏晚晚眉头皱的更深。
难道是中午吃食堂吃坏肚子了?
她不敢开口请假,只能强忍着。
好不容易熬到军姿结束,休息时大家纷纷散开,找到阴凉处一堆一块地围坐。
“你跟我坐吧,”夏晚晚身边的女孩热切地拉着她,盘腿坐下来,“我叫何念音,你呢?这几天我看你好像不爱说话。”
夏晚晚友善一笑,语调慢慢的:“我,叫夏晚晚。”
“这同学说话挺有意思啊,”凌程拎瓶水迈着悠哉地步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何念音身旁,“慢悠悠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夏晚晚下意识垂着头抿紧唇。
她知道这个男同学没有恶意,可她不想让自己口吃的缺陷被这么明晃晃地揭开。
“人家说话什么样跟你有关系吗。”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夏晚晚寻声抬头去看。
林慕白把军训外套松垮垮地系在腰上,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沾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他手里拿着一瓶带着水雾的汽水,模样散漫。
他站在夏晚晚身后,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当中。
夏晚晚偷偷瞄一眼林慕白。
林慕白军训站在她的后面。
每次听见他和其他同学讲话,夏晚晚总忍不住想偷看他。
但又怕被林慕白发现,小心翼翼的,像做贼一般。
“呦吼,你小子,”凌程伸手捶打林慕白的大腿,“买汽水都不知道给你爸爸我带一瓶,不孝子!”
林慕白嗤笑,伸出长腿踢凌程:“你是谁爹,我是你祖宗!”
凌程张牙舞爪地起身扑向林慕白:“你个逆子,还敢打为父,以下犯上……”
何念音俯在夏晚晚耳边,笑道:“他们俩是我初中同学,凌程是个碎嘴子,林慕白是个毒舌,明明挺帅的两人,可惜长了一张嘴,唉,都白瞎那张脸了。”
凌程不是林慕白的对手,没扑棱两三下就被林慕白遏制住命运的喉咙。
凌程哀嚎,狂挥爪子:“你你你……不讲武德!”
林慕白一只手钳制凌程的脖子,另一只手端着汽水瓶,仰头喝掉剩下的饮料,欠嗖嗖道:
“你怎么不说你自己虚呢?”
何念音拍着腿大笑。
“你……”
凌程气得翻白眼,没面子地瞅着何念音。
夏晚晚双手肘分别撑在膝盖上托住下巴,被身边欢乐的气氛感染,抹了把脖子上的汗,忍不住跟着笑笑。
哨声响起,林慕白松开凌程跑去集合。
夏晚晚也站起来,拢着被风吹乱的发丝跑步去操场中央。
教官一声令下,五班同学们个个背脊笔直地站好队伍。
夏晚晚整理着头上军绿色的帽子,突然,她听见身后的林慕白叫了她一声。
“夏晚晚。”
她心跳一慌,手停留在帽子上,略带错愕地回头。
林慕白指指她的鞋:“你鞋带松了。”
——
张教官也知道现训练这种事情不能揠苗助长,在经历了魔鬼般的军姿之后,决定带着大家学军歌放松放松。
橙黄色的晚霞铺满半边的天空,照在操场上洒落一地斑驳的光。
操场中央,同学们七个人成一排,前后坐着。
放松的氛围让大家变得随意起来,解开军训服外套扣子,摘掉帽子,坐的歪七倒八。
夏晚晚热的胸口发闷,脱下外套垫在裤子下面坐。
张教官边唱边拍手,铿锵有力,一句一句唱着振奋人心的军歌。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
同学们也跟着教官的歌声拍着手。
一曲毕,夏晚晚跟着同学们一起卖力地鼓掌,忽然感觉肚子抽动着的疼,然后,一股热流滑下来。
她意识到了什么,鼓掌的动作顿住。
虽然妈妈过世的早,没人教她这些,但初中学生理卫生的时候她什么都懂了,那会儿身边的女同学都有了这个,暗搓搓地讨论,她迟迟没有,还以为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这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夏晚晚真切地感觉到,坐着的地方,湿了。
她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来的例假,压根也不敢起身去看。
万一真是例假,那现在肯定都透了。
他们坐在水泥地上,要是真的透了,会很明显,而且军绿色的裤子和衣服被红色浸湿也会十分显眼。
夏晚晚因为个子高,站在女生的最后一排,她的后面是一排男生。
她小幅度地扭过头去看,恰好和林慕白四目相对。
林慕白以为夏晚晚有事情找她,向前微微倾身,想听她说什么。
夏晚晚摆摆手,羞红了脸,尴尬地回过头。
她重重地叹口气,思考着怎么才能遮挡住红色的地方……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回寝室。
在夏晚晚冥思苦想之际,张教官非常合时宜地开口:“那么我们今天的军训就到这里,解散!回去都早点睡觉,明天不许迟到!”
同学们瞬间欢呼雀跃,像出笼的鸟,向四面八方飞奔散开。
夏晚晚:……
毁灭吧。
她要换个星球生活。
大家纷纷起身拿着背包出校园。
何念音看着坐在原地不动的夏晚晚,拍拍裤子后的土,朝她伸出手:“走呀,我也住寝,咱们一起回去。”
“我……”夏晚晚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一下,决定朝何念音借个外套,“我那,那……”
没等她说完话,另一个同学叫了声何念音的名字:“音音,你陪我去趟超市买瓶水,我嗓子渴的都冒烟了。”
“来啦,”何念音回头应了声,冲夏晚晚摆手,“那晚晚你先回去吧,我晚上有时间再找你玩。”
夏晚晚:“……”
人已经散差不多,操场恢复空旷。
凌程扭动脖子,咋咋呼呼和林慕白倾诉自己腰酸腿疼。
林慕白双手撑着膝盖利落地起身,无意间看见夏晚晚前倾和何念音说话时,裤子上的红色。
林慕白:“……”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远,场地的人所剩无几。
夏晚晚满脸愁容,正咬着手指头思考怎么体面的回寝室,面前忽然出现一件军绿色的套。
她顺着外套递过来的方向望去。
凌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林慕白一个人站在夏晚晚身后,侧着身子没有看她。
夏晚晚愣了一秒。
林慕白见她没反应,直接把外套塞进她怀里:“你凑合用吧,应该能……挡住。”
夏晚晚抱住怀里的外套,耳根染上一抹红,讷讷地接过:“谢……谢谢你。”
林慕白没说话,直接转身离开。
夏晚晚看着林慕白落荒而逃的背影,叫住他,因为着急,说话磕磕绊绊的:“林,林慕白!”
林慕白回过头:“嗯?”
“我,住在寝室,你稍等我一会儿,”夏晚晚依然保持坐着的姿势,仰起头望向林慕白,“你,你可以在食堂等我,我回去换身衣服就把外套还给你。”
林慕白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笑着答应:“成,我去食堂等你。”
夏晚晚等林慕白走了之后才站起身,解开腰间的衣服。
果然,绿色的军训服濡湿一片。
她小心翼翼地把林慕白的外套系在腰间,将自己弄脏的军训服团成一团,快着脚步走回寝室。
到了寝室,她从行李箱里快速地找了件干净的衬衫和牛仔裤换上,怕林慕白等的太久,拿着林慕白的衣服往食堂跑。
夏晚晚跑到食堂不远处,大口喘着气驻足,一眼瞧见个头出挑的林慕白。
食堂周围人流涌动,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林慕白双手插兜,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斜靠在大门口的柱子上。
少年俊郎的五官被晚霞映着,耀眼又夺目。
夏晚晚穿过人群,气喘吁吁地跑到林慕白面前,将手中的外套递给他,温婉一笑:“谢谢你。”
林慕白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伸手接过,漫不经心地笑笑:“没事。”
夏晚晚换上了一件白衬衫,她的身影在林慕白眼里渐渐和几年前穿着白裙子的夏晚晚重叠。
当年在田野里疯玩的小姑娘已然长大,时光让她更加亭亭玉立,却也偷走了她的幸福和无忧。
此时的她明明在笑,可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
两人对视了良久,夏晚晚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林慕白,你,真的是个好人。”
林慕白:“……”
他穿上外套,失笑道:“你夸人的方式,挺别致啊。”
夏晚晚也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好像不太合适,挠挠头,改口道:“总,总之,谢谢你,明天见。”
此时橘红色的夕阳已经浸染了半边的天空,翻滚着粼粼金光。
林慕白转身,留给夏晚晚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挥挥手,踏着落日余晖渐渐走远:“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