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麻衣摩擦着细嫩的肌肤,又痛又痒,她不禁伸手挠了挠,再次整理衣裳。
“来做什么的?”
门口的小厮拦住她的去路,刘槿熙连忙指了指门口的告示牌道:“我见这丽正教坊招人,也想来试试。”
那人见她一身粗布麻衣,目光真诚,便将她带了进去。
透过前院大门,可以看见内院里的舞娘们在练习。
穿过倒座房前的长廊直至尽头,尽头的屋子前摆着十余盆菊花,盆里漏出的土壤散落在青石板上。
“顾三娘,这位是前来报名的姑娘。”坐在堂上翻看账本的女子正是昨日引着张捕头进来的女子,原来她叫顾三娘,还是这丽正教坊里管事的人。
“好,你退下罢。”
“妹妹生得这般俊俏,看着可真叫人欢喜!”女人随手将账本放在桌上,走下来拉着她坐在圆桌前说话,“妹妹叫什么名?家住什么地方?又是哪里人?”
“我叫沈佳南,我,我没有家。”
只见她眼角噙着泪,鼻尖抽动,白齿情不自禁地紧咬红唇,顾三娘不免心生怜悯,干这一行的,谁心里没个苦衷,若是大家闺秀,谁愿意抛头露面为人取乐:“莫哭,既是来了我这儿,便把这当自己家。”
“您答应留下我了吗?”她的眼底闪烁着不可置信的惊喜。
“当然,这样一个水灵的姑娘,我怎忍心将你赶出去?”顾三娘轻捂着嘴笑,给她倒了杯茶安抚道,“来,喝口茶水润润,可别伤了这百雀般的声喉。”
“多谢。”
“只是我这丽正教坊不同他处,对待学艺之人很是严格,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刘槿熙认真点头直视着她的眼睛点头道:“我愿意,我只想学艺找份事做活下去。”
“你有这心便好。”顾三娘抿唇笑了起来,“你可有想学的东西?”
“我想学琵琶。”
“那好,随后我便给你安排。”顾三娘笑意盈盈地站起身,抬手再她腰间比划,而后挽着她的胳膊便往外走,“我一会儿便让人给你做几身衣裳,对了,先带你去你住的地方瞧瞧。”
顾三娘领着她从西边的长廊穿过内院直到后院,后院里坐落着一排排厢房,厢房与厢房之间又隔着一个小院,晾晒院里姑娘们的衣物。
厢房之后还有一座悠扬阁,听着这名字像是乐伶练习之地。
很快,刘槿熙便验证了心中所想。
“往后这悠扬阁便是你练习琵琶之地。”顾三娘回眸一笑,便踏入了悠扬阁中。
这阁楼内部设计极为精妙,墙壁并不平整,而是一层层波浪似结构,踏入其中,外边的风声鸟声一应消失,只能听见里边练习的琵琶声。
“姑娘们。”
一听到顾三娘的声音,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站起身迎了上来。
“从今往后咱们这悠扬阁要多一位好姑娘,来,大家认识一下。”顾三娘边说话边拍手,“既然来了咱们这,那便是我们的姊妹亲人,若是她遇上什么问题,大家可要帮帮她。”
“是!”姑娘们顿时沸腾起来,探头探脑地朝着顾三娘身后的女子观望。
“好水灵的姑娘。”
“好漂亮。”
“大家好,我叫沈佳南。”
话刚落音,众人纷纷围上前来欢迎她:“你好,我叫张仪桂,可以叫我桂花。”
“你好,我叫……”
如火的热情将她包裹其中,她趁机打量每一双出现在眼前的眼睛,竟是找不到一双与那画中相似。
“好了,姑娘们。”顾三娘将刘槿熙拉了出来,“屋里有空床的姑娘们,可有愿意带这姑娘一起的?”
“三娘,我来吧,我既然是琵琶队领头,自然应该担当起照顾新人的责任。”
“好,吴南希,那这姑娘便交给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可要及时来找我沟通。”
“是。”
“如此,大家都散了吧。”
顾三娘见众人纷纷坐回原位练习琵琶,这才转过身来嘱咐刘槿熙道:“一会儿吴南希会带你去你的房间,我先去吩咐人给你做衣裳,若是有需要尽管来找我便是。”
吴南希?她不是与王越香同住在一起的人?正合她意。
“是,多谢三娘。”刘槿熙乖巧点头,目送着顾三娘离去,昨夜准备了许久,没料到这丽正教坊竟是如此容易入选,可看这当家的顾三娘也不像是坏人。
“沈佳南,我带你走吧。”
“沈佳南?”
“啊,好。”她得尽快适应这个称呼才行。
她住的房间离悠扬阁并不远,正是位于对侧的最后一排厢房的第一间。
后墙用石块搭着构成均匀的四块小格,分上下床,一共四张床,中央是青石板铺成的台阶,用以方便走上上床。每张床的外侧都配置了绣花床帘用以装饰遮阳,门在屋子的最左侧,门的右侧有四张一模一样的小方桌摆成一排,上边放着姑娘们的胭脂水粉。
门前距离床出摆着四个小柜用以收拾衣物,屋子的中央还有一张圆桌,上边摆放着这一张圆桌还有些许茶具。
“来,快进来。”吴南希指着正对大门的上床道,“这是空床,今后便是你睡觉的地方,还有这第三张桌子和第三排柜子也是你放置物品的。”
刘槿熙点头道:“多谢。”许是因为陌生,她对眼前滔滔不绝介绍的女子有种莫名的疏离,女子觉察她的拘束,帮着她铺好被褥又帮着她收拾了不少东西。
一番功夫下来,两人已是累得气喘吁吁,对坐在圆桌前歇息,相视而笑,刘槿熙突然觉得也没有刚开始那般警惕了。
“怎么样?顾三娘可好了,对吧?”
“嗯。”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忽而外边传来三声击鼓声,而后院里便喧闹起来。
“走吧,午膳时间到了,我带你去瞧瞧。”
“好。”
原来内院正后方的房子是丽正教坊的公厨,姑娘们排队领取今日的午膳,而后便各自寻了无人的空位落座用膳。
菜肴和米饭盛放在越窑青瓷方格盒中,每份配有木筷和汤勺。
“南希,这里!”
两人才领了午膳,便见不远处有两个姑娘在朝着两人挥手,左侧的姑娘体态相对丰腴,嗓门也似乎比旁人大些。右侧的姑娘是个着急的性子,远看两人迟迟没看过来,急得差点将汤勺打翻在地。
“你就是新来的沈佳南吧。”左侧那姑娘仰着头笑嘻嘻道,“我叫辛羽,她叫汤静花。我平日大大咧咧些,你莫要介意。”
“你们好。”这两位亦是原先与王越香同住的姑娘,也是如今与她住在一个屋里,三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昨夜看到了什么好的收拾,又出了哪些好吃的糕点,似乎几日之前的命案与他们毫无一点关系。
三人见她沉默不语,不免好奇起她的身世:“佳南,你是哪里人?家住什么地?可是自愿来这地的?”
刘槿熙故意只回答后边的问题,生怕说得太多露陷:“自然是自愿的,难道还有被逼的罢?”
吴南希点头道:“有些人家吃不起饭,便只能将女儿送来,不过咱们这可是最好的教坊,若是能入选宫妓被皇帝看上,或是被哪个达官贵人瞧上,那可是一辈子荣华富贵无忧呢!”
“对啊。”
辛羽多嘴道:“对啊,此次南希是非入选不可了,对吧,南希?”
“那是自然,南希这样优秀。”
刘槿熙见她们说到了这事,见缝插针道:“听说这里几日前好像有个叫王越香的女子死了?可是真的?”
三人的脸色顿时发黑,默契地闭了声埋头苦干。
刘槿熙心觉蹊跷,又觉得自己过于着急。
哪料吴南希却主动将这事说了出来:“是真的。”她叹了口气,“不过不是死在这里,是死在河里。好好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有了心魔?”
“南希,你提这事做什么?她走了,我们才清净呢!”辛羽突然表示不满,情绪也变得有些激动,插在碗里的木筷四处乱挑,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她在时日日扰得我们不能安心,可真是烦人!”
汤静花应和道:“就是啊,偏偏上天还空给她弹得一手好琵琶,好在死了,若是入选宫妓,岂不败坏这丽正教坊的名声,亏原先顾三娘还那样看好她,真是个害人精!”
“不过,你别怕。”刘槿熙回过头来,只见身侧的吴南希握住了她的右前臂,“虽说如今你住的是她的位置,可有我们在,我们会一起保护你的。”
“嗯。”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抬起右手使用木筷,趁机脱离了吴南希的手掌。
用完午膳,姑娘们相继回房里小憩,叽叽喳喳的小嘴到了床上顿时安静下来。
刘槿熙静静地躺在床上,却是睡意全无,脑海里全是案子的事,她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有了心魔,为何众人评价如此一致,无论是昨夜遇到那个叫李心的女子还是与她同住的三人,王越香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闲来无事,她开始认真打量起这张曾经是王越香睡过的小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