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束白出了酒店大门,迎着透骨的寒风跑了起来。
腿上的伤还在疼,但他没管。
段志刚的话混着呼啸的北风在他耳边回响,距离他十八岁生日已经没剩下几天,如果……如果对方要来硬的,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应对。
要是没有余静岚,他大可以一走了之,或者直接拼一个鱼死网破,可是他不能丢下余静岚不管。
周建安死都死了,为什么不能死干净一点,还要给他留下这么大的麻烦。
如果没有那笔赌债,他面对段志刚的时候会更有底气一点,不至于从一开始就在退让。
那样的话,或许就不会被段志刚纠缠这么多年。
余束白久违地感到了无助和茫然,好像自己从未真正长大。
打败周建安的那一天,他曾经以为他可以挡在余静岚面前解决这一切,可是现在,他又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徐涛他们总说,让他再坚持一下,熬过高考,考一个好大学,生活会慢慢变得好起来。
他也有过这种期待,但段志刚今天晚上的那番话,让他没办法再抱着这种侥幸心理自欺欺人。
段志刚不是赵强那种普通的街头混混,也不是傅闻笙那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他是个有钱有势、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而且是从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一步步爬上来的,够狠,也有足够的手腕。
当初周建安那个酒鬼就是在他的赌场里输光了家产,还欠了一屁股赌债。
要不是近年来治安抓得紧,段志刚明面上收敛了不少,恐怕……
跟这样一个人对上,余束白觉得自己几乎毫无胜算。
这不是打架能解决的,也没有任何人能帮他一把,他甚至连逃避都不行。
余静岚这次做手术,他没有跟段志刚提过,但对方还是对此一清二楚。
他一直在盯着他。
漆黑的夜幕笼罩着这座城市,黑暗贪婪地吞噬着天地间的一切。
像是迫切地想要远离身后如影随形的黑暗,余束白不自觉越跑越快。
冷风从口鼻灌进来,鼻腔被刺激得生疼,喉咙也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他没有再想下去,一口气跑回家,冻得整张脸都几乎没了知觉。
医生说过糖尿病患者需要规律饮食,最好是每天定时吃饭。
余静岚又刚做完阑尾炎手术,不能长时间饿肚子。
今天已经耽误很久了,余束白连脸上的伤都没时间处理,匆忙做好饭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医院。
跑得太急,进门的时候他还在大口喘气。
余静岚看到他的样子,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受伤了?”
余束白这才想起来他忘记把脸上的血处理一下了,若无其事地说:“路滑,骑车摔了,就破了点皮,一会儿吃完饭我去药店买点药水擦一擦就行。”
这个借口听起来还算合理,余静岚不知道信了没有,神色担忧又急切:“都跟你说了不用着急,下次一定要小心一点,没伤着骨头吧?头晕不晕?”
“没有,头也不晕。”余束白把保温桶放到病床跟前的小桌子上,一边摆饭一边安抚余静岚:“真的就是破了点皮,过几天就好了,妈你不用担心,吃饭吧。”
余静岚接过他递来的碗筷,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问:“还疼吗?”
余束白垂下眼,避开了她的目光,“不疼。”
余静岚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什么,但是晚饭明显比平时少吃了一小半。
她常年生病,本来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就不是太好,每次看到余束白受伤,都会吃不下去饭。
但是为了不让余束白再为她担心,她只能强迫自己多少吃一些。
余束白收拾好碗筷,拿去卫生间洗了,然后把保温桶里剩下的饭菜放到她床头,叮嘱她道:“过会儿要是饿了就再吃点,东西放桌上我回来再收拾就行。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余静岚冲他点点头,然后又提醒他:“记得擦药,伤口这几天别见水。”
余束白:“嗯,我知道。”
余静岚:“办完事早点回家睡觉,医院这边就不用过来了,明天还有考试不是吗?”
余束白应了下来,简单处理完伤口,又赶去酒吧打工,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病房里的余静岚看着桌上的保温桶出了会儿神,忽然伸手捂着心口轻.喘,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隔壁床的病友见她看起来有些不对,关心地问:“没事儿吧大妹子?”
余静岚摇摇头,“没事,老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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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闻笙甩上门之后,正一个人在房间里生着闷气,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他下意识以为是余束白又回来了,连忙跑去开门,看到门口的许嘉远,他的脸色瞬间臭了起来:“有事?”
许嘉远对于他时不时心情不好的情况已经司空见惯,进去之后顺手带上了门,然后才问:“你今天去哪了?怎么没给我回个电话?没去打架吧?”
傅闻笙这会儿异常的烦躁,脸上却还带着笑,只是笑容有些扭曲,“我去哪需要给你打报告?”
许嘉远打量他片刻,见他看起来不像是跟人动过手的样子,便没再追问,只是说:“明天早上我会过来叫你,考试不要再迟到了,不然傅先生看到成绩单,肯定会断了你生活费。”
这种话搁平时傅闻笙就不爱听,再加上今天晚上要给余束白转账没转过去,害他在余束白面前丢了面子,这会儿听许嘉远提到傅柏桦,他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了。
他知道在别人面前乱发脾气很跌份儿,可是憋一肚子火没地儿撒实在太难受,以至于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
许嘉远说完那番话,就看到傅闻笙焦躁地在房间里转了一会儿,忽然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茶几,哗啦一声,杯子碎了一地。
傅闻笙控制情绪失败,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合着我自己的钱自己不能用,非得跟条狗一样冲他摇尾乞怜是吧?做梦!我看他不如直接把我扔进山沟里饿死算了。”
许嘉远的情绪完全没被他影响,还是往常那副平静如水的样子,理性又客观地劝他:“你没必要处处都跟傅先生对着干,你也多少为自己考虑考虑,一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想摆脱傅先生的控制,要先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可以。”
傅闻笙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直接指着大门冲他吼:“出去!”
许嘉远摇摇头,怕他气糊涂了往玻璃渣上踩,出去之后还给他叫了清扫服务。
清洁阿姨很快便过来敲门,傅闻笙烦不胜烦,拿上钱包和外套气冲冲地出去了。
不知道是因为地方太小还是冬天太冷,入了夜大街上就没什么人,路灯也稀稀拉拉的,街边几个冒着红光的广告牌把这个空荡荡城市照得的像座鬼城。
傅闻笙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晃,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就又走到了那家酒吧门口。
进去没看到余束白,傅闻笙就随便要了杯酒坐在角落里闷头喝。
酒吧的音乐还是土了吧唧的风格,吵得人耳朵疼,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在那些群魔乱舞的人身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傅闻笙的视线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喝进嘴里的酒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许嘉远说的那些话,道理他不是不懂,可他真的受够了。
在国外的那几年,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充实自己。
他瞒着跟傅柏桦有关的所有人暗地里积累资产,发展人脉,可是就在他满怀希望想要自立门户的时候,傅柏桦忽然命人强行把他拖了回来。
那个老头子不过是动动手指,就把他这几年的心血全都毁于一旦。
身上的枷锁一直都在,他不过是在原地打转,像个愚蠢的小丑一样被人围观。
傅闻笙自嘲地笑了起来,他走不掉,傅柏桦也别想如愿。
傅闻笙不记得自己喝了几杯,他酒量好,没那么容易醉,但也不喜欢酗酒。
准备结账离开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一头白毛。
傅闻笙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余束白今晚不来了呢。
余束白也没想到傅闻笙今天还会过来,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块,却没有了之前的火药味。
傅闻笙重新在吧台跟前的高脚凳坐下,敲了敲桌子招呼余束白:“来一杯。”
“要什么?”余束白问。
“随便。”傅闻笙说。
余束白的速度很快,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好像真的只是随便给他调了一杯。
傅闻笙端起那杯酒尝了一口,是和昨天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入口稍微有点涩,很快那点酸涩便在舌尖化开,变成温和绵长的醇香,像冰消雪融后积水汇聚成溪流顺着山脉蜿蜒而下,所过之处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如果原酒不那么劣质的话,口感还会再上升几个层次。
“叫什么?”傅闻笙问。
“随便。”余束白说。
傅闻笙忽然笑了起来,心里的躁郁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他看着余束白,目光灼灼:“交个朋友?”
余束白不置可否,傅闻笙顺着杆子往上爬:“没有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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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