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狭窄的巷子里一丝灯光也没有。
傅闻笙视力很好,不仅认出了被他揍过的那群家伙,还借着雪地的反光看清楚了被围攻的人。
余束白这会儿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狼狈,鲜红的血在冷白的皮肤上看起来格外刺眼。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掐着这个人的脖子差一点把人弄死了,可是现在,看到余束白受伤,他居然会觉得生气。
傅闻笙仍然在笑,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放松,完全不像是来打架的,甚至还语气颇为熟稔地又问了一遍:“是在找我吧?”
围在余束白周围的人散开了些,只留了两个压住他的手脚把他按在地上。
赵强嘴里叼着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粗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嘲讽:“不躲了?看来你对这个卖屁股的婊.子还挺看重,这样吧,你老老实实让我的兄弟们打一顿泄泄火,老子今天就不动你这相好儿,你看怎么样?”
“不然的话,”赵强手里转着把折叠刀,刀锋在余束白脸上比划了一下,“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是吗?”傅闻笙嗤笑一声,径直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你最好现在就杀了他。”
赵强没料到这小子居然是这么个反应,一时之间摸不准他到底在不在意余束白。
这个人实在太邪性了。
赵强其实没打算真闹出来人命,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才亮刀子,他就是想在手下这群兄弟们面前把场子找回来。
可是对方不按套路出牌,他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
赵强正想着要不要让那小子见见血吓唬他一下,手里的刀却忽然被人夺了过去,刀刃压着他脖子上的动脉,稍微用点力就能要了他的命。
赵强僵硬地扭过头,对上余束白那双淡漠的眼睛,他的后背瞬间爬满了让人胆颤的凉意。
他居然给忘了,余束白跟一中那些好学生根本不是一路人。
这家伙……据说杀了自己亲爸,但是证据不足,警察没法抓人。
或许是因为余束白这一年来没怎么跟别人动过手,他就渐渐忘了过去的那些事,以为余束白是可以被他拿捏住的软柿子。
可余束白连自己亲爹都能……
赵强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这个传言的真实性,他浑身僵硬地冲余束白挤出个笑:“别、别动手……有话好好说……误会,这都是误会,你先把刀放下来好吗?”
其他人明显也是想起了那些关于余束白的传言,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甚至还有胆子小的悄悄往外围挪了挪,生怕他们强哥的血会喷自己一脸。
傅闻笙笑着走到赵强面前,蹲下来戏谑地看着他,“我都劝你要杀就快点动手了,你不听,啧。”
赵强哭丧着脸,“我错了,我错了,您二位说怎么办,让我做什么都行……”
傅闻笙看了余束白一眼,忽然握住了他拿刀的那只手。
余束白对上他的目光,把手里的刀让给他,起身拿上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强不明白他们这是玩的哪一出,可自己的命还在别人手里,他一秒钟都不敢掉以轻心,哆哆嗦嗦地继续求饶:“哥,以后您就是我哥,您饶我这一回行吗?”
傅闻笙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听语气像是在跟他拉家常:“烟呢?”
赵强连忙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傅闻笙抽了一根出来,旁边有人立马讨好地给他点了火。
傅闻笙吸了一口,呛人的味道让他微微皱眉,但是没人敢怀疑他是第一次抽。
他无师自通地吐了个烟圈,笑着问:“你也来一根?”
赵强哪还有心思抽烟,他脖子上可还悬着把刀呢。
“张嘴。”傅闻笙命令道。
赵强不敢违抗,傅闻笙把烟塞进他嘴里,在他痛苦的嚎叫声中拿刀拍了拍他的脸,“以后管好自己的舌头。”
赵强疼得涕泗横流,疯狂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傅闻笙拿着刀站起来,扫了眼那群小喽啰,小喽啰们顿时站得笔直,像一群受惊的小鸡仔,跟着赵强一起疯狂点头。
傅闻笙想着余束白脸上的血,没再跟他们浪费时间。
打架随时可以去打,他现在更想知道余束白伤得怎么样。
出了巷子再走一段便是一条大路,傅闻笙看到前面的人影,冲他喊了一声:“余束白!”
余束白回过头,见傅闻笙往他这边跑了过来,停下脚步等了他一会儿。
傅闻笙收起了惯常挂在脸上的笑,盯着余束白脸上的伤处问:“你怎么样?”
余束白冲他伸出手,傅闻笙难得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医药费。”余束白讹人讹得理直气壮,“这事儿是你惹出来的。”
之前宋宇航说傅闻笙在台球厅跟人打架,应该就是赵强那帮人。
只是不知道怎么扯上了他。
傅闻笙气笑了,也没解释他是因为听到那些人嘴臭才动的手,只是道:“说吧,赔多少。”
余束白:“你看着给。”
傅闻笙没好气道:“你就不怕我拿一百块打发你?还是觉得我是有钱的冤大头?”
见余束白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他又莫名有些恼火,拿出手机烦躁地说:“加个微信,我转给你。”
“现金吧,我没有微信。”余束白说。
傅闻笙瞪着他:“不加就不加!这借口还能更敷衍一点儿吗?”
余束白从口袋里拿出一部老人机给他看,“真没微信。”
傅闻笙卡了壳,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你把卡号给我,今天没带那么多现金。”
余束白当真拿出纸笔给他写了一串卡号,完了还直白地催促他:“快点,我急着用。”
傅闻笙从他手里抽走那张字条,讥讽地问:“你是觉得我会赖账还是怎么着?”
余束白没有跟他对呛,傅闻笙莫名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得难受。
他心里愈发烦躁,打开手机把卡号输进去,确认转账的时候才想起来他的卡都被冻结了。
这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格外糟糕。
偏偏余束白又在旁边催:“还没好?”
傅闻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道:“现在转不了,你跟我回去一趟,我给你拿现金。”
余束白怀疑地看着他,傅闻笙气得跳脚:“就这么点儿钱也值得我赖账?你不会是不敢去吧?”
余束白对他这拙劣的激将法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问:“在哪?太远不去,我赶时间。”
他还要回去给余静岚做晚饭,现在已经耽搁很久了。
傅闻笙却觉得他这是故意摆谱,冷笑着说:“打车!就这个巴掌大的小破县城,还有离得远的地方?”
他去拦车的时候余束白给余静岚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现在有点事,要晚一些才能去医院送饭,余静岚也没问是什么事,只说让他不用着急,晚一点也没什么。
傅闻笙给司机报了地址,回过头催促道:“不是赶时间吗?上来啊。”
余束白挂了电话上车,习惯性坐在了后排,没想到傅闻笙也从另一侧上来坐在了他旁边。
离得太近,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司机大概是看到余束白的伤觉得这两个小伙子看着都不太好惹,也没主动开口跟他们聊天。
三个人都不说话,空气逐渐变得凝滞起来。
好在离得确实不远,一首土了吧唧的民谣还没放完就到地方了。
余束白看到那家酒店,迟疑片刻才开门下车。
上楼的时候,他状似随意地问:“你住这儿?”
傅闻笙怀疑地看他一眼,感觉他好像有些不对劲儿,一开口又是呛人的语气:“废话,不住这儿我带你过来干什么?开房吗?”
余束白的脸色冷了下来,傅闻笙忽然想起那群人瞎编排他的话,有些不自在地找补道:“你们这破地方就这一家酒店勉强能住,我不住这儿住哪?”
余束白没再出声,傅闻笙感觉心里莫名其妙闷闷的,像压了块石头。
他快步找到自己的房间,开门进去,走着走着发现余束白没跟进来,又折返回去问:“怎么不进来?”
余束白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道:“你拿了钱给我就行,我赶时间。”
傅闻笙气得又想跟他打架,可是看到他脸上的伤,难得忍了下来。
今天这事儿,余束白确实是被他牵连的,他不是不讲道理。
傅闻笙压着火去拿了一摞钞票,也没数,直接塞给余束白说:“拿上赶紧滚蛋。”
余束白摸着厚度估算了一下,拿走一小半,把剩下的还给他说:“这些就够了。”
傅闻笙终于还是忍不住发了火:“你是不是有病?不想要就扔了吧。”
说完他就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余束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沉默地把钱都收起来。
等电梯的时候他有些走神,进去才发现里面有人。
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余束白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便掩饰住了,不冷不热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志哥。”
段志刚颇为惊讶地看着他说:“小白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这是又跟谁动手了?伤得要紧吗?”
余束白站在离段志刚最远的位置,身体不受控制地戒备起来,“不要紧。”
段志刚靠近他问:“你妈妈的手术怎么样,钱是不是不够了?”
余束白摇摇头,“现在还够。”
段志刚的目光毫不克制地在他身上游走,笑得愈发黏腻:“你可别跟哥撒谎,不够就说,反正你爸已经欠了那么多赌债,也不差这一星半点儿,给你妈看病要紧,不是么?”
余束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又一次重申:“那些钱我以后会还。”
段志刚凑到他面前,呼吸出来的热气几乎要喷洒到他脖子上,余束白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段志刚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哥又不是来跟你催账的。”
“你啊,还是太年轻,心气高。明明可以不用这么辛苦,非要一个人硬撑着。哥是真心想帮你,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余束白暗暗用余光留意着楼层的数字,低着头应付道:“谢谢志哥,真的不用了。”
段志刚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到他的僵硬,又捏了一下,戏谑地说:“放心,哥不强迫未成年。对了,你生日是下个月对吧?也没几天了,到时候可要记得过来,哥给你好好庆祝一下。”
余束白揣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在心里跟着电梯的楼层数倒数。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立马闪身躲了出去。
段志刚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笑着走过去问前台:“小白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前台紧张得有些结巴:“老、老板你不、不是在谈生意吗……”
段志刚收了笑:“下回机灵点儿。”
前台冷汗津津地应道:“我知道了!谢谢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