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这边请,”僧人把两人引进大殿边上的禅房,指着桌上的签筒说:“不妨求一支签,贫僧为你看一看。”
崔景豫抽出了一支下下签:“蛟龙困在乱石滩,破而后立难上难。一生富贵太容易,度得波劫方成真。”
他的脸色变了变,唇角勾起一缕轻蔑的笑容。
郑彦宁觉得诗中的意思不太好,打岔说:“这是求财诗?根本不搭边,胡说八道的话,怎么能信。”
僧人含笑看着崔景豫,问:“这位施主是否需要解签?”
“愿闻其详,”崔景豫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施主生来富贵,需要经历一番坎坷,才能取得成就。目前困难重重,事事艰难,不过是上天的历练。”
郑彦宁有些同情的看着崔景豫,心想他这样的贵公子,原来也有自己的苦恼,家族企业看来不是那么好管理。
崔景豫笑咪咪的看着郑彦宁,问:“你这是在关心我?”
然后又对僧人说:“大师所言,解了我一些困惑,很好很好。”
僧人转头看了看郑彦宁,拿过另外一个签筒送到她的面前,说:“女施主,不如抽一支姻缘签。”
郑彦宁犹豫不决,崔景豫伸手拿过签筒,抽了一张,居然是一张上上签:“眼前人是心上人,万花丛中唯见卿。鹣鲽情深莫辜负,夙世因缘今始成。”
崔景豫深深的看了郑彦宁一眼,默默地把签文放入衣袋。
郑彦宁没有看崔景豫的签文,也抽出了一支签:“瑶池仙子降人间,桃花万朵迷娇颜。暴雨摧尽蓓蕾落,春泥重生旷世缘。”
这是一支中中签,签文不算难懂,却与姻缘二字没什么关联。
崔景豫看了一眼,在一边诚恳开口说:“还请大师为我这位朋友解惑。”
僧人沉吟再三,才慢慢开口:“女施主莫要低看了自己,也莫要错许了姻缘。只是旷世良缘难求,女施主要历经一番劫难,或许才有可能。这劫难,嗯,天机不可泄露。女施主一心向善,定能遇难成祥。”
郑彦宁一脸茫然,崔景豫将僧人拉到一边问:“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多多布施,能否解厄?”
僧人含笑摇头,说:“钱财不能驱除所有灾劫。事在人为,是福是祸,不过女施主一念之间。”
郑彦宁取出一元钱硬币,朗声说:“大师,我命由我不由天。按我朋友所说,神佛都应得到尊重,我的布施虽少,却也是心意。”
僧人郑重收下一元硬币,合十行礼:“二位施主珍重。”
回程的高铁上,两个人各怀心事,没有了来时那暧昧的氛围。
距离永湖越近,郑彦宁的脸色越平静,她向崔景豫认真道谢说:“崔总,非常感谢您的款待。回到永湖,您和我都要投入紧张的工作,我不会再打扰到您。”
崔景豫不甘心的说:“又变成陌生的您了。”
郑彦宁有点过意不去,说:“我这个人很没趣,也不通人情世故,给您添麻烦了。”
“你在永湖很没趣,离开永湖就是另一个人。”
郑彦宁一阵干笑,崔景豫幽幽的说:“是我招惹你,当然什么结果都能接受。不知道在你心里,这一次江城之行算是什么。”
郑彦宁笑而不语,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
车窗外出现了站台,永湖站到了。郑彦宁向崔景豫点点头,转身下车,头也不回。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生活过得这么平淡,偶尔也要给自己一点奖励。
崔景豫紧跟着她的脚步下车,看着她没有一点眷念的背影,心有不甘,也只能不甘。
周末结束,工作日开始。郑彦宁在一楼被余岩拦截,直接拉进办公室私聊。
“听说你周末去了省城,又去见公婆了?”余岩端详了郑彦宁的眉眼,啧啧称赞,说:“眉梢带笑,眼波含春,喜事将近?”
郑彦宁一怔,急忙摇头否认说:“哪有,就是进了厨房,给他家厨师打了打下手,吃完饭就一个人回来了。”
余岩见她神情瞬间低落,想了想,柔声说:“何主任以前在永湖就以严肃闻名,她的儿媳妇哪有那么好当,宁宁想必受了不少委屈。不过这样的高干家庭,只要嫁进去就不用辛苦啦。”
郑彦宁苦笑着说:“嫁进去也会有嫁进去的辛苦。”
余岩叹息,说:“宁宁,你家世清白,洁身自好,有学历,又漂亮,脾气温顺,不虚荣,他家有什么好挑剔。不要妄自菲薄。”
“岩姐,我的家世拿不出手。”
余岩一阵心疼,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来封建社会门当户对那一套。不过,你一定要守住自己。除了家世,你要做到完美无缺。”
大厅里传来一阵喧哗,余岩打开门走出去,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冲着满脸憨厚的书记员常伟鑫大发雷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就是喝了一点酒,罚点款不就行了,让我到这检察院来报什么到。我一大早穿过半个永湖跑过来容易吗,签个字就打发我走,下次还要来,有完没完,我很忙的,你们知道不知道!”
余岩走过去,拿过桌上的起诉意见书瞥了一眼,整了整领带,一开口便隐含风雷:“犯罪嫌疑人张玉红,因涉嫌危险驾驶罪,被移送本院审查起诉。公安机关对你采取取保候审的强制措施,要求你随传随到。今天传唤你到检察院来报到,是你必须履行的法定义务。如果你违反了法定义务,办案机关有权变更强制措施,比如转成逮捕。张玉红,你以为这里是政务中心便民服务大厅?”
那女人瞬间便低下了头,嗫嚅了一句:“我保证随传随到。”
之后落荒而逃。
常伟鑫嘿嘿一笑,说:“还是岩姐飒,一句犯罪嫌疑人,她立刻就怂了。”
余岩淡淡说:“小常,法盲太多,我们要多多普及法律常识。”
郑彦宁鼓掌说:“岩姐,你不回公诉真是巨大损失。”
“年纪大了,身体跟不上如今的办案节奏,未来属于你们年轻人,这就是传承的意义。”
郑彦宁回到自己办公室,想起余岩说自己“眉梢带笑,眼波含春”,不由得有些心虚。以后不能再见那位BOSS了。
工作到了下午,被各种各样的案情折磨得头昏脑胀,郑彦宁泡了一杯不知道是什么口味的咖啡,抿了一口,甜得腻人,不由自主怀念起在崔景豫办公室里喝到的咖啡,不知道是什么牌子,能不能消费得起。
庄妍妍放下桌上的座机电话,愁眉苦脸的说:“郑姐,我受不了了,那个奸,幼犯的妈妈又来了,我接待了三次,她就寻死觅活了三次,我不敢下去了。”
“你说的是那个大学生?”
“是啊,女孩只有十三岁,自毁前途。”
“情节这么恶劣,他妈妈闹什么。”
“那女孩也是极品,家里完全不管,整天在外钓男人,小小年纪开放得很,是她勾引这男生,没要到钱,就把这男生告了。”
郑彦宁一阵冷笑,说:“白读了这么多年书,一点定力都没有,明知道女孩未满十四岁,还去招惹,自作孽,不可活。”
“还不都是网上乱七八糟的小黄文和小视频看多了。”
郑彦宁下楼来到接待室,那位母亲头发花白,满脸憔悴,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已经沧桑得如同风中残烛。
她一看见郑彦宁就跪下来,扑上前要抱住她的腿,幸亏陪同的女法警上前一步,挡住了她。
“检察官,求求你,十年前他爸爸就跟人跑了,我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好苦啊。十年啦,我同时打三四份工,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生病了也不敢去医院,舍不得吃肉,好不容易供出一个大学生,你不能送他去坐牢啊。”
郑彦宁和女法警一起把那位母亲从地上拖起来,按在椅子上。
“检察官,我儿子很乖,很听话,他是个好孩子,从来不出去打架,每天读书,你把他送去坐牢,他这辈子就完了!”
郑彦宁把倒好的温开水送到那位母亲面前。
“我儿子长得俊,又老实,都是那个女孩,她不是什么好人,他没有用强,是女孩子主动。大不了,我就认了那个女孩子做儿媳妇,让他们结婚,养她一辈子,只要把我儿子放出来,让他把大学读完。”
郑彦宁看着那位母亲眼中火焰般灼烈的期待,一阵心酸。国家法律没有错,要保护不谙世事的幼女。母亲没有错,为了供出一个大学生吃了太多的苦。但是……
那位母亲见郑彦宁一言不发,突然爆发出一阵号哭:“你把我儿子送去坐牢,我就活不成啦!”
郑彦宁不知该如何劝解她,冲动的儿子必须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作为执法者,她能做的有限。
余岩闻声而至,一把拦住第二次扑向郑彦宁的母亲,和女法警一起把她按在椅子上,说:“这位大姐,有话好好说。”
“我的儿子,只有十九岁,是知书达礼的大学生啊,是那个女孩子勾引他,他不是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