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来信 第4章 第二封信：做我的月亮吧

“做我的月亮吧。”

可以存在我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

天光透过云层降落在屋檐，瓦片上的樱花随着微风飘到远方。

时间已是正午，前来参拜神明的人们络绎不绝，脚步声、谈话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其中的哭泣声最为明显，出现频率也最高。

大多都是妻离子散，亦或是亲人重病缠身无法治愈，故而将希望投向神明。

神社的工作人员偶然路过这间屋子门前，看到橙发的少女伫立在院中的樱花树下，抬头望着天空出神，一身欧式服装与周围日式和风的建筑显得格格不入。

她是新任的神明信使，负责完成人们的愿望。

当然，不是所有愿望都由她来完成，一部分人参拜神明都是出于自己的**，谦卑叩首，嘴里说着上天不公命运弄人，以极低的姿态祈求神明的帮助，可他们眼底的贪念无所遁形。

妄想飞黄腾达，一步登天，但太过贪婪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神明的回应。

她只负责完成最虔诚、纯粹的愿望，同时这些任务也会有未知的危险。

“年纪这么小却要负责这么艰难的任务。”清扫神社的人们忍不住替她感叹道。

眨眼之间，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目睹她离去的人也毫不惊讶，转身离开回到神社内维持秩序了。

与此同时，东京某户人家的门被一位橙发少女敲响，来开门的是一位长相普通的女性。

“您好。”她的声音平淡而轻缓，像一张白纸，言语间不通人情世故。

“你……你好，我是竹。”竹小姐看着门外不过十多岁的女孩有些惊讶，“失礼了，请进。”

竹小姐将她迎进家中，东京的建筑受西方文化影响，已经建起了很多高楼大厦，但娇娇还不太习惯这些建筑的构造，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竹小姐走。

“请坐，桌子上是我刚泡好的茶，可以随意享用，对了，稍等我一下，我去房间里拿信。”竹小姐礼貌招呼她坐下后，迈着小碎步转身上楼取信。

娇娇正襟危坐地在椅子上，小口地饮着茶水，悄悄观察着室内的构造。这里的家具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但她所穿的服装似乎在这里并不突兀。

“久等了。”竹小姐将取来的信封郑重地交给她，“我想把这封信寄去五年前的德国，上面有详细的地址，请问您……真的可以做到吗？”

竹小姐向面前的少女投去希冀的目光，但眼中又有几分迟疑和不解。

她戴着一顶高帽，有着一双清澈见底的蓝紫色眼眸，橙色长发披散在身后，白皙的皮肤上透着几分粉红色，整个人纯净又温柔。

唯一让竹小姐觉得违和的或许是她冷淡的眼眸吧，这并不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应该有的眼神，她想。

“嗯，请问收信人是？”娇娇放下茶杯，温热的茶水离手，原本还留有余温的手指立刻变得冰冷。

她顿了顿，微微皱眉，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最近自己的体温一直很低。但细微的细节很快就被她忽略了，毕竟眼前的信件才是首要任务。

“他叫岚，是一个身体不太好的男生，五年前去了德国治疗，麻烦您一定要记得晚上再去……他得了一种很罕见的奇怪的病，似乎是从小就有的，不能见到阳光。啊对了对了，他喜欢月亮，因为月光不会对他造成影响……”竹小姐提起他时眼里蓦然亮起了光，连语气都欢快不少，似乎提起关于岚的事情她可以讲上三天三夜。

她不由得回忆起那个少年。

少年只能在夜晚出门。碰巧那日她贪玩，归家的时间太晚了，整个东京上空都被浓厚的墨色吞没，竹正在苦恼如何向父母解释，却偏偏在扭头的刹那望见月光下的他。

他就那样被光芒挥洒着，微微仰起头凝望着月亮。

他似乎也听见了细碎的声音，侧头看向她。

“你要吃苹果糖吗？”沉默过后，这是她对岚说的第一句话。

“……可以吗？”他话音刚落，苹果糖就被塞到手中。

“嗯，很甜，谢谢你。”

他尝了一口苹果糖，棕色发丝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唇边噙着一抹温柔笑意，那双温柔似水的眸通透清澈，是竹小姐见过这世间最干净的眼眸。

他就站在那里，眉眼带着笑意，像是风都停止了呼吸。

“忘记打招呼了，你好，我叫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你未来几年的邻居，请多关照。”

“我……我是竹，请多关照！”竹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对他毕恭毕敬地鞠躬问好，似乎是有些紧张，袖摆下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衣服，连耳根都有些微微发红。

岚看着她太过正经的举动有些惊诧，随后浅笑着轻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似乎有几分无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竹能做我第一个朋友。”

“欸？！”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对……对不起，我可能有点发烧。”

面对岚，竹几乎是落荒而逃。

说实话，竹是人群中最普通的那一类女生，她成绩并不出色，既不会打扮自己，也没有吸引人的美貌和过人的才华，十句话里有六句在道歉。她是很不起眼的存在，鲜少有人愿意和她交朋友。

可是这样糟糕的她，似乎也不是什么都不好的。

后来竹经常带着自己做的甜品敲响隔壁的门，最初被岚家里丝毫不透光的阴暗吓了一跳，但后来竟然慢慢的也习惯了这样的阴暗。

“啊，对不起，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多，真是太失礼了。”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竹小姐的眼睛里似乎还映着他的身影。意识到自己失态后脸上不自觉浮出一抹红晕，她下意识地向娇娇道歉。

面前的橙发少女却摇摇头，对于情绪激动的竹小姐，她觉得这并不影响自己任何，况且了解他们之间的故事也有利于完成任务。

差不多了。

“那么，我要走了。”娇娇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收进挎包里。

“一路顺风。”竹小姐露出一个微笑。

五年前，德国某城市某街道上。

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从中走出一位戴着高帽的橙发少女。

周围的人们还没有来得及惊呼这怪异的现象，他们的时间就被少女所停止。她指尖轻点，一圈金色光芒散开，所有人在这一刻的记忆都被抹除，下一秒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个世界仍旧按照原来的模样进展。

没人在意她是谁，也没人再记得她凭空出现的景象。

娇娇收回发疼的指尖，抿紧泛白的唇。她暂时不能完全控制住力量，使用时间静止和消除记忆的能力还是太过勉强。

上一次的任务有神明大人的帮助和指示，但这次只有她自己，甚至降落的地点和实际要去的地方还有些偏差，她并不认识路，只能凭感觉走一步算一步。

她漫无目的地穿过吵闹的街市，这里的一切透露着繁华的气息，她的鼻尖能闻到香甜的牛奶味，隐隐飘散来鲜花的芬芳。

与此同时，她看见了几位衣着华丽、浓妆艳抹的贵妇站在街头，趾高气扬地围住一个送牛奶的小男孩，嘴里不停说着与形象相差甚远的诋毁的词语。

“你是哪里来的穷小子？把我的裙子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可是我的牛奶没有泼到您身上……”小男孩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他低着头，娇娇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哈？小畜生，你撞了我这是毋庸置疑的，本太太大人有大量，这箱牛奶就用来赔罪吧。”贵妇模样的女人挑了挑眉，尖声尖气地指着小男孩的牛奶道。

娇娇不满地皱起眉头，她讨厌这样的人。

“夫，夫人，我给您道歉！这是我今天要送给一个大哥哥的牛奶，不能给您！”

“谁管你？不赔就别想走了。”贵妇话音刚落，一顶花盆却突然从天而降，擦过她的脑袋砸了下去，将她吓到跌坐在地上无法言语，倒是没有了一开始那股张扬的劲儿。

被眼前的突发事故吓到的小男孩被娇娇一把拉走，一路上，两人并未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手帮他，或许是因为讨厌这样势力自私又高傲的人，又或许是小男孩和她的弟弟年龄相仿。

他们跑了很远才停下脚步，小男孩怀抱着一箱牛奶，大口喘着气:“谢谢……姐姐。”

“离这种人远一点。”娇娇漫不经心地提醒道，视线扫过他怀抱的牛奶箱，上面用德文写了一行地址，与她要去的地方是一样的。

“小弟弟，你要去这里？”

“是的，那里有一个从日本来的大哥哥，我要给他送牛奶。”出于对眼前这位姐姐莫名的信任，小男孩乖巧地解释道。

娇娇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这里有一封他的信。”

“当然可以！我还要感谢姐姐帮助我呢，请跟我来！”

他们抵达岚的家时，夕阳已经完全没入了地平线，替代它的是半弯的明月，被众星簇拥着，犹如一个万人朝拜的国王。

开门的人是一位妇女，她似乎对两人的到来并不惊讶:“弟弟又来送牛奶啦？那这位……您是来送竹寄的信的信使吧，请进。”

“打扰了。”娇娇点点头，跟随妇女一起走进去。如竹所言，这里的所有房间都是昏暗的，只有客厅有隐约闪烁的烛光使人勉强能看清室内的东西。

“大哥哥在楼上，姐姐你要小心一点，这里很容易摔倒的。”小男孩拉着娇娇的手好心提醒道。

娇娇跟着小男孩的牵引缓慢地走上楼梯，借着指尖金色的光芒找到岚所在的房间，她礼貌性地敲了两下门，听到“请进”后才转动把手推门而入。

这个房间比其他房间还要阴暗，没有一点灯光，厚重的窗帘将所有光芒隔绝在外。

岚拉开白日里阻挡阳光的窗帘，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洒在他的书桌上，印在他的眼眸里。

这个男孩浑身都带有一种病态的美。

“您好，竹小姐给您的信。”娇娇收回视线，从挎包里取出信件递给他。

“谢谢，我很惊讶。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未来的信件。”嘴上这样说着，岚的神情并没有透露出惊讶。他接过信封，借着月光仔仔细细地将她的信读完。

娇娇并不习惯在月光下看文字，直到岚读完，她也没能看清上面的任何一个字。

岚把竹小姐的信件仔细地收藏在抽屉里，那里面已经存有几十封一样的信件，大概都是那时的竹小姐所寄来的——在岚还没有因病去世之前。

时日无多的少年坐在洒满月光的窗前，他握紧手中的钢笔，郑重地落下最后一句话。

像以前的自己那样。

娇娇依旧看不清岚所写的文字。

竹小姐等到娇娇回来时，少女已经十分狼狈。她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什么，竹小姐勉强能辨别的出那是信件。她身上的衣服破损了几处，挎包也不知道丢在哪里，连精致的脸上都有一些细小的伤痕，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你还好吗？”竹小姐担忧着将她搀扶起来，带到椅子上。娇娇平息几口气，匆匆忙忙地去确认手里的物品有没有破损。

“抱歉，信封……”她垂下头，一向冷漠淡然的眸子里全是自责和遗憾。

竹小姐很容易就猜到眼前这位少女大概是经历了什么困难，她的目光随之一暗，但依旧打起精神安慰着对方。

毕竟，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岚的回信了。

有就足矣，没有也没关系。

“是吗……我不在意的，别担心，我知道你尽力了。”

娇娇想不到穿越会导致时空缝隙混乱，而且她还没有完全掌握神明的力量，能回来已经算是万幸。

但她用命去保护的信封终究还是没了。它毫无征兆地燃烧了起来，分成无数纸片飘散在时空缝隙里，她用尽全力才护住了其中一片。

“只剩下这个了。”娇娇将手掌缓缓张开，手心里的是一张有燃烧痕迹的纸片，那是他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竹小姐的瞳孔猛然一缩，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碎片，泣不成声。

——

“做我的月亮吧。”

落款是岚。

“做我的月亮吧。”

关于竹和岚的名字，竹是生长在山间的青竹，岚是山间夜晚至清晨的雾气，能够存在的时间很短很短，只要太阳出现，雾就会消散了。

做我的月亮吧，你是唯一能够照耀到我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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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封信：做我的月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