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哈——”
船只加足马力走远后的降谷零终于得以浮上海面,因受呛于苦涩的海水剧烈咳嗽着。他扯掉了救生服的充气绳让其开始工作,但货船马达的搅卷让海面剧烈颠簸,他被冲来撞去,让他抓着的、被流弹打裂的其中一根绑带都差点脱手出去。
糟透了。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这事排不进他危急时刻的前五?现在他宣布,这破事排第一了。
真是自作聪明,习惯动脑筋并从中得利就是容易在这种情况下吃苦头,一旦对方的行为超出自己的预测和可接受限度,事情就会立刻掉入最坏最无法挽回的地方,就如他现在遇到了足够大胆又疯狂的毒贩。虽然是下午,但日子已经到了九月,海水温度不高,他中弹的地方被盐分刺得更是火辣,最重要的是血液在不断流失,他的失温会非常、非常快。
他最多能撑,十二个小时。
哈,他都觉得自己有些高估自己了。只能说没有受致命伤的情况下他总会给自己更宽裕的自信,一个完整的健康人类在海面漂浮至多可以活上三天,他尽量在时间走到其六分之一前不死。
但他几乎没有获救的可能,那艘货船走的并不是约定俗成的最短航道,也就是说极少会有船只路过这里,天上莫名其妙出现架直升机来搭救他更是只有梦里才有,毒贩们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直角拐弯让国际警察追捕时视线里根本看不到他这个“举报人”,真真是做绝到了极致。
或许这么用逃跑时间换他必死也是因为船长另有图谋,想想吧,在海面上他们坐着船是不可能跑掉的,但只要杀了他,其他的船员又都是船长的人,只要操作得当,或许可以冒充他的“举报人”身份糊弄过去。
他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思考,让自己失去意识的进度不断减缓,他伸手按上腹部的伤口减少出血,却发现这么做会在交换手拉住绑带时因血浆滑腻脱手。他只好寻找方法将伤口固定捆紧,当时在仓库里随手塞进口袋里的细绳居然真的用上了,将伤口上下两边用绳掐紧,血液至少会出的慢一些。
但海上没有着力点,他只是借着救生衣整个漂浮着,连重心都不断打转,他扎紧伤口耗费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感到累了,于是完成后用力翻了个身,让口鼻向天自然呼吸。
一小抹橘色沉浮在海面上,此间一望无际。
老实说,他现在都有点困了,但睡了相当于自杀,可能不知不觉救生衣就被洋流冲走,自己沉到海底去了。
意志和体力会随时间逐渐消磨,前者算是降谷零引以为傲的一项,但后者......不如人们为彼此之间的差异争吵的时候试试像他现在这样吧,这样他们就能在洋流的残酷之下感受到力量被一视同仁的平等,差异自然也被消弭了。
他苦中作乐,在脑海深处给自己翻找出笑话。要一刻不停地想、一刻不停地保持清醒,即使获救是千万分之一中的巧合选项,也不要放弃......
身体却逐渐沉重起来,以往意识不清的时候他会通过掐掐自己感受疼痛,或是想一些足够深刻的场面来警醒自己。但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创口已经足够严重了,连胳膊漂浮运动时他都能感受到子弹的强烈存在感,更不用说腹部和腰侧的伤口,想必已经被盐水浸的血肉模糊了。
至于深刻的场面......?他脑中浮现了宫野艾莲娜的脸,浅金色长发的女人正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再也不可以跟其他小朋友打架,尚且年幼的他瞳孔里倒映出她的脸,而后是变得空荡荡的诊所。
虽然很单调很直白,但他的的确确在别人问起自己为什么要当警察的时候回答说为了找这个女人。或许是想认真表达感谢,或许是想再见她一面,又或许是无法忍受有可能的罪恶在她这样一个温柔的人身上发生,所以拼尽全力想知道她失踪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他记得,他最后找到了她。
找到了她的墓碑,里面有没有她的遗体,他不知道,但那是宫野志保将他引过去的地方,那同样在组织里遭受了不少伤痛的少女告诉他,她的母亲在她出生那年就死了,也就是二十四年前。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距那个因肤色被人歧视的小孩已经二十四年,他回想起来过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但又的确经历了好多。
最后那个少女跟他告别,独自走上了审判席,她说自己的罪过不可饶恕,站在警察的角度想,的确这样才是正义,但触及到他内心的真情实感,他觉得从小被组织胁迫、没有选择的人应当被怜悯。
这倒确实很深刻,让他不仅伤口痛,心脏也开始隐隐作痛了。类似于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在三年后会跟他相遇的天才小侦探最后终于毁灭了组织,得以变回工藤新一的模样去见他的青梅。
他大概走在路上时打了许多遍腹稿吧,如何解释、如何道歉、如何回到生活的正规、一如既往做福尔摩斯迷做日本警察救星,但这些没有成形的话随着一声枪响全都消散在空中,在逃的组织罪犯报复了他,让那个马上要得偿所愿的少年......死在前往朱丽叶阁楼下的路上。
那也是他的疏忽,如果他能再防范地好一些......
他的身体已经很沉重,睫羽忍不住颤动着想要阖上,但它的主人没有给它这样的权力,在他的□□真正失效之前,他不会允许自己死去。
是不是想的事情太负面了,他的大脑艰难地转动。但他似乎想不起来别的什么了,与自己相关的重要的人,似乎都是在对抗组织的过程中建立起联系的,所以他们也因为组织的事务领取了属于自己的结局,他已经算是......最最好运的了。
他闭了闭眼,一定要想开心的事吗,那......疯狂下三天三夜飞行棋?不,这肯定不算吧,虽然比起跟那群人勾心斗角确实好上很多。他换了个画面,想起来组乐队登台那次。其实那次回味起来还挺开心的,跟同伴一起装模作样地学习表情管理,看景和赤井秀一面色古怪对着歌词装口型,可惜知道这个乐队的组成部分没有一瓶真酒的荒谬真相只有他知道,没法跟别人分享这最大的乐趣。
除此之外,跟其他队友合作时也会遇到啼笑皆非的事......
咦......这也不是开心的事吗?
不然自己为什么开始了流泪。他迟钝地疑惑,咸涩的盐水成了唯一向海靠拢的特征,就像他要开始对溺死的命运低头。
早已入夜了,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攥住绑带的手几乎也要掉下去。原来在极度脱水的情况下人依旧能流泪,这大概是造物主赋予人类最珍贵的礼物。他还在努力胡思乱想,但马上最后一点神智也要被掐灭。
他知道今日的季风会将海水往纽约推,如果自己一直漂啊漂,也许真的能成功到纽约去。
但他现在不想去纽约了。
如果自己注定要死,海浪会将他推上陆地,那他希望终点是东京。
他许愿海水能改换方向,将他带回东京去,回到他的故乡。
视线真的昏沉下去了,即使海面本来就无光,耳边还夹杂着海底传来的不明异响,但他还是清楚自己马上就要真正失去意识了。
他的坚持被□□拖累到缓缓消散下去,面向之处是繁杂的星空,他的眼睛一张、一阖、一张、一阖。他想,至少自己最后看见的,是一片光亮之处。
——即使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和诗歌中写的一样,彼岸的“恋人”,还在等他。
他的......恋人啊。
金发青年沉沉地睡去了,救生衣被洋流剥走,逐渐脱离他的手臂,他缓缓地沉下去。
不远处的海面上却突然有微弱的灯光驶来,小小的船上立着几个往海里看的人,他们正在关注着在海里规律拨水的人的状况。
那游泳者却突然停下,而后换了方向奋力前去。船上的人立刻冲到栏杆前惊呼起来。
“不,莱莉,你在干什么!”
“莱莉·布兰特,停下!”有人看清了她去往的地方,立刻反应过来,“我们来救人,你快停下!!”
会游泳的教练立刻跳入海面向她大喊着继续比赛。但莱莉却充耳不闻,她看得见落水者的状况极差,在这种环境下每一秒都无法让给死神,她见落水的人下沉到两米以下,猛地吸气立刻扎入水中,伸手抓住了他。
【秒表定格,挑战中止。选手莱莉触碰了他人,取消继续挑战资格,视为失败!】
喇叭和转播的主持人大声播报着,将这一信息传递给了所有在船上、等在收音机前关注最新消息的人。有人长吁短叹,有人捶胸顿足,有人无法理解。
但降谷零为数不多的体感正感受到脊背被托举着渐渐上升、上升,他逐渐脱离了水面,而后有无数的胳膊拉住了他,将他生拖硬拽着拉离死神的怀抱。
繁星璨如流萤,在为他人付出一切后,应得的回礼与幸运,也重新交付到了青年手中。
横渡海峡的挑战过程中严禁触碰他人,触碰了就会被视作作弊直接判失败。话说大家想不想观赏一下电影《young woman and sea》,他们翻译成老娘与海,我觉得翻得好哇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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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纽约**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