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
手指捏住一小节拉片,合上敞开的领口,运动服宽大的高领遮住了与肤色殊异的皮革颈圈。
整理好着装的少年低头看向站在他腿边的小姑娘不禁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真的不需要他穿羽织和袴?他觉得那样更符合气氛一点。
“嗯!”
反驳了对方提议的粉发小姑娘重重一点头,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一身白底绿边运动服,尽显现代年轻人青春靓丽的少年,安慰地拍了拍他垂下来的手。
“又不是上门拜访,只是回家而已,安心啦,师傅和师娘们看到你这样会更高兴的。”
“那也得他们真的看得到才行。”曾经被地狱招揽过的少年轻笑一声,说了句看似是地狱笑话的事实。
他对着身边的小团子伸手作邀请状,嘴角挂着浅薄但真实的笑意。
“那么不知道我今天有没有那个荣幸邀请七花石榴小姐和我一起去?”
粉发小团子对着少年修长宽大的手跃跃欲试,但看着自己黑色的校服裙又有些犹豫。
“可是我今天还要上课......”
“没关系,我会打电话给你的班主任帮你请假。”
少年蹲了下来,冲自己心爱的小女儿狡黠地眨了一下眼,平静的声音完全不像是在怂恿自己女儿公然逃课。一副你知我知,其他人不知的模样——倒映在那宝石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属于父亲的光辉。
“不过只有上午。”他补充道。
少年还是很拎得清的,如果只是让小姑娘陪自己走一趟,那拂子小姐倒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毫无理由地全天旷课......
怕不是今天回家就可以吃到秋葵和胡萝卜大餐,并且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七花家都不会出现玉子烧和芝士咖喱两样东西。
他自己到没什么,不固定的学校和东京咒高的宿舍让他起码还躲得起,但他的小姑娘可不行,私立秀知院学园的小学部就扎根在隔壁呢。
——更何况,他也舍不得。
“好耶!”
容易满足的小姑娘得到一个上午的自由时间便欢呼雀跃起来。
倒不是她不想上学,小学的课程对于她的理解力来说还算简单,学校里也有自己的朋友们并不无聊,但这不是因为各种事情好久都没有和自己的老父亲贴贴了吗?小棉袄都要失去她本来的作用了。
——并且她有预感这样的日子接下来要持续好长一段时间。
于是,和老父亲的贴贴变得弥足珍贵了起来。
更何况,这次还是回家!
“我这就去换衣服!”
小姑娘用力握了一下少年的手,蹦跳着跑开了。
独留他一人对着听闻动静探出一个尖脑袋的夏油狐浅笑不语。
夏油狐:?
......
幽绿,幽静。此,即‘山’。
清晨还未蒸发的雨露沾湿了鞋底。
坑坑洼洼的石板小路,茸茸的青苔在小水洼中模仿海葵飘飘悠悠。
小姑娘,山樱色的发尾带着卷儿,小鹿一般,跳过一块块镶嵌着的“绿翡翠”,而那其中有粉色雀鸟灵动的身影一闪而过。
后边头戴覆面的少年,脚步不偏不倚,踏实、沉稳,一步又一步地迈过曾经走过不知道多遍的台阶,将那些翡翠,打碎成一弯弯山的波光。
熟练地越过弯弯绕绕的植物,深色的宅院如同百年前那样默默座立,在大山的一隅。
榉木的大门静静关合,写着主人家姓氏的名牌无论怎样保养终究是在岁月的洗礼下显得有些模糊。
终年不败的紫藤花越过竹竿编织的矮墙,一枝便已是葱葱茏茏。穿流在密林之间的山风拨动它们,紫色的花瓣如雪般洒了归家的游子满头满身。
飘飘扬扬间,仿佛此处,便是不湮不灭的永恒。
得益于久保田管家提前和此处的代管者打了招呼,大门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被重重铁链给锁上,只有定期打扫和维修时才会解开。
吱呀一声。
推门而入,鹅卵石的小道散落着些许落花和枯叶,踏过时发出了沙沙的脆响。
只有真正进入宅邸,眼睛捕捉的、与记忆里不一的更多细节才告诉他,这里确实历经了许多风霜雨雪——在没有他参与的那个百年。
不同形状的矮灌木让他不由猜想——是否是在他沉睡之后雏鹤小姐她们从天南地北搜刮过来的园艺新风尚?然后被沿用成了现在这样。
陈旧和崭新并齐的墙壁和地板又让他思考老宅百年下来的维修费到底是一笔怎样巨额的数字?
日常戴面具的少年到底是没那个厚脸皮再把维修费和管理费等等一系列费用向老东家报销,毕竟无论怎样这座老宅都已经在自己的名下。之前的扯不清,真还钱小主公肯定不乐意,只能用别的方法还回去,之后的真金白银嘛......
也不知道咒术师的任务金够不够填?
毕竟自己以前的工资、退休金和打工费、存款都用来填七花家的日常开销,两人的学费、久保田管家和鸟取小姐的工资等等等等里了。
细细算下来,从前一人一鸟吃饱穿暖全家不愁的人头一次知道了养家的不易。
“雪,你看!”
小姑娘细幼的声音雀跃着,打断了少年岔开得不知道往哪儿去的思路。
他低头,就看见两年来也没蹿多少个的小家伙带着些许笨拙地掀开沙发的防尘布,小心翼翼地没让灰尘抖落在自个身上。随后一个矮身溜了进去,白色的布料悉悉索索了会,慢悠悠地凹一个圆溜溜的人型。
“呜呜呜~~”
幽幽的呜呜声从中传来。
“我是住在这间房子里的幽灵!我知道你,欢迎回来,小小鸟!”
她说。
“呵呵。”
少年很给面子的轻笑了一下。
宇髓宅并不如其他传统宅院那般空旷,就算所以东西都被好好归类收纳,但到底曾经住了5人一鸟球。等到宇髓天元和三位妻子的孩子诞生之后人就更多了,不算上沉睡的雪鸟和陪在他身边的石榴,也是足足8人的大家庭。每个人的兴趣爱好都不一,东西也就多了起来。
在他沉睡之后无法被收纳进壁橱仓库的大件家具也增添了不少。
它们身披白布,静默的身影如同旧日挥散不去的幽灵徘徊在百年后的宇髓宅。却并不驱退第一次见面的主人,也并不闹着久未归家的游子,它们只是安然地滞留在原地,如眼前这只圆溜溜的“小幽灵”一起向他说:
[欢迎回家。]
于是,少年也笑着对他的“小幽灵”说:
“也欢迎你回家,小小小鸟。”
...
有、什么、进来了。
两个。
不是...那个人类。
是、冲着什么?
往这边...过来。
那是——?!
...
少年拉开幛子门。
这个房间倒是比他记忆中最后一次离开还要空旷,所有东西大概都被整整齐齐得收拾进壁橱。
只不过放置书籍的高台,此时被安置了一座刀架。
上面放着一把长若太刀的打刀。
深紫色的刀柄,最普通不过的圆形刀镡,以及同样朴素的漆黑刀鞘。
但那由内而外散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森然寒意却让观者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一把观赏用的艺术品,而是一把饮过血的凶/器。
更令人惊惧的是,这把未出鞘就已然使人心有余悸的刀,此刻无风自动地发出了清越的嗡嗡刀鸣。
但在少年的耳中,那嗡嗡声仿佛有道不尽的委屈,就好像在哭诉主人把它抛弃百年一样。
据说,器物百年而有灵。
“抱歉,是我的错。”
他对着除石榴和惠以外的第三个存在露出了带着实打实歉意的温和笑容,修长的手有力、坚定地握紧了他的刀。
“今后,也请你陪我像百年前那样走一段路。”
“嗡——”
随着最后一声长长的清鸣,少年手指的长刀重归寂静。
它同意了。
毕竟,刀的存在就是为主人劈开阻挡在他面前的一切不是吗?
“刀刀,可以了?”
旁观的小家伙从幛子门后探出一个粉色的小脑袋。
“嗯。”
少年拔出刀,查看了一下干净得能当镜子照的刀刃,之后将刀熟练地安置在腰侧。
小姑娘凑上来摸了摸刀柄。
“也欢迎你回来,日轮刀。”
“嗡—”
沉默中,漆黑的日轮刀回以短暂的刀鸣。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