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才停了没多久的雨又重新开始下起来。
路重雪被窗外的暴雨声吵的睡不安稳。
准确来说,他其实是被腺体折磨的睡不安稳。那些被刺骨海水赋予的腺体后遗症,每到雨季来临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清晰。
一遍一遍的提醒他,就算看上去正常,他本质上也已经变成了一个有缺陷的omega。
在十一月晚秋,首都这个最显得孤寂的季节里,雨水永远是最丰沛的时候。
在WP卧底的日子,腺体难逆转的重伤,还有父亲的离世,这些事情似乎都发生雨季,它们好像永远没有办法跳出这些多雨的日子。
只能不断在层层叠叠的乌云里面徘徊,变成永恒潮湿的记忆,在每次回忆起来,心里都像在下一场大雨。
秋天是痛苦的季节。
又湿又重。
像有一团湿棉花压上心脏。
腺体上的痛感无法忽略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明明窗外是寒冷的雨天,但腺体那一块的皮肤却火烧一样燥热起来。
路重雪手指都微不可察的轻轻颤抖起来。
钝痛感控制了神经系统,他忽然在这个沉默的雨夜梦到了已经过去很久很久的一场旧梦,也是这样灰色的一个秋天。他被祖父牵着走进灵堂,走得很慢很慢。老人的手指很凉,上面苍老的纹路和茧子磨的他有些痛。
他看清楚了灵堂中央的巨大的遗像,是他的父亲。
没有棺材,没有遗体,只有这幅空落落的遗像。
除了和活着的人共通的记忆,离开的人什么都没再留下。那时候小omega并不明白死亡到底是什么,只是一遍一遍的问“爸爸呢?”而祖父只是抱着他很重的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没过几年路老爷子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日日躺在床上,已经丧失了照顾一个未成年孙子的能力。所以omega很早就进入了军校,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更早熟。
那个时候路重雪才明白,人的死亡,就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所以后来,路重雪自请成为潜入WP的卧底。他想查清楚父亲死亡的真相,不惜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而那些过去了的往事不断在记忆的暴雨中回头,被刻录,被淋湿。最后在被翻阅的瞬间,变成尖锐的利刺,扎出一片鲜血淋漓。
就像一场场不断回放的噩梦。
路重雪额间都冒出细密的汗水来,紧闭的双眼和皱起的眉头昭示着他正在经历怎样的折磨,陷入一片尖锐且无垠的黑暗。
旁边的alpha似乎被他打扰到了,不太高兴又迷迷糊糊的啧了一声,“你身上长虱子了?”
路重雪虽然头脑不太清醒,但还是被他刚刚那番话拉出了那片黏腻的梦境,黑暗中omega抿了抿唇,声音又低又哑:“抱歉。”
说完这话,他就抱着枕头准备下床,眼前似乎还余留着刚刚梦里的那些光怪陆离,所有的东西都没办法看的真切,只有一重叠着一重的残影。
路重雪很轻微的眨了眨眼。
很冷,明明房间里开了暖气,但他却感受到透进骨子里的冷,仿佛外面那些雨水,最终全部流进了他的骨骼。
“你又干什么啊?”坐在床上的alpha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耷拉着眼皮不明所以的看了他几秒,在察觉到omega想要离开床的瞬间迅速抓住了那截逃跑的手腕,把他从床角的边沿拉了回来。
目光有骤然间的清明,路重雪脑子迟钝,却还是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瞬间缓慢一怔。
无法被准确描述的短暂瞬间,梦里残存的那些黑暗被某种东西沉重的敲出一道道裂纹,有细微光线从上面灌进来。
“你怎么这么烫?”
谢此宵瞬间被路重雪身上高于常人的温度烫醒了,手掌立马去摸omega的额头。路重雪整个人都是钝的,直愣愣的看着alpha伸过来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谢此宵果不其然的摸到了一片滚烫,甚至还附带着细汗的黏腻感。
果然发烧了……
alpha觉得有点麻烦似的长叹一声:“你这身体也太弱了吧,就淋了一场雨。我小时候我跟着我外公去冬游呢,也没见我这样……娇气死。”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谢此宵还是趿拉着拖鞋下了床,一步三回头的警告了瞟了好几眼床上的omega,嘴里还说了好几句“呆着别动啊,给我老实点,不要再做装可怜那套。”
路重雪真的没有再动,只是微微侧着头,安静的看着窗外,像在思考什么又像只是单纯在发呆。雨水从玻璃窗缓慢的流下去,仿佛一条条细长的河流,远处的霓虹灯微弱闪烁着,在雨夜的可见度并不高。
omega漂亮白腻的颈侧露了出来,动作勾出一段流畅的弧线,以及他后颈上若隐若现的腺体。
这一刻,他似乎从对方身上看见了一种疏离冷淡的孤寂感和沉郁感,像一层轻纱一样笼罩在omega身上,让他的美都带上一种苍白的悲壮色彩。
alpha一怔,又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小时候的那座冬日花园,被雪覆盖住的一棵神秘的木本植物。
“什么?”omega忽然转过头,有点钝的看着他。
路重雪没有听清谢此宵刚刚说了什么,甚至那些字眼砸进他耳朵的时候,他无法把它们拼凑成完整的字句,无法理解它们的释义。
滞留耳侧的,只有一样迟钝的雨声。
然后他又陷入了长久的发呆中,发烧让他浑身都变得发软无力,骨骼烧灼一样的疼痛。但路重雪甚至觉得这样也算一件不错的事情,至少让他短暂忽略了腺体上的疼痛。
楼下谢此宵和徐管家的声音遥远到听不清晰,也许alpha马上就会离开,就像他刚刚搬来今山别墅的那晚。
路重雪愣愣地看着自己隐隐发颤的十指。迟钝的想这样才是对的,他们需要保持这样一个安全距离,一旦这个距离被打破,他就会变得不安起来。
“头抬起来。”
半神游间,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双腿。路重雪有些错愕的抬头,暖黄色台灯光下,alpha那张全天下都欠了他八百万的脸印入瞳孔之间,他一只手拿着一把测温枪,另一只手还拎着一只黑色的塑料袋。
“看什么?生病了脑子也不好了?”alpha撇了撇嘴,表情颇凶的拿着测温枪对着他的脑袋滴了一声。
“37.8。”
路重雪听见谢此宵念了一串数字,然后alpha眉头就皱在一起了。
“怎么这么高……”
余光间,谢此宵把测温枪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又顺手把手上那只黑色塑料袋也放到了柜子上,开到窸窸窣窣的翻了起来。
下一秒,路重雪就看见谢此宵从里面拿了一支新的体温计出来,颇为熟练的甩了甩,看了一眼才递给他。
“徐叔说测温枪可能不准,拿这个再测一下。”
路重雪没动,依旧有些不解的发愣的看着眼前的人。
“干嘛?”一直保持着递体温计动作的alpha看了他一眼,“要我给你放进去啊?”
路重雪闻言一僵,这才迟缓的接过谢此宵手上的体温计夹到了自己的腋下。
虽然不信邪的让omega再测一次,但路重雪这样子看着就是发烧了。谢此宵走到一边给他泡药,又觉得这幅场景实在诡异,这样的自己也显得一点不冷酷不威武。
于是他一边把药物颗粒倒进杯子里,一边嘴上也不饶人:“好歹也算一个首都有钱人家养出来的omega,怎么这么多病?恐怕我早产的姐身体都比你好。”
说着,alpha又冷哼一声,“你也别多想,我只是不想睡觉被打扰而已,要是传染给我更麻烦。再说你要是病死在我床上,就我爸今天那个样子,估计要把我也打死下去给你陪葬。”
路重雪沉默不语。
谢此宵也没打算让他回答什么,把泡好的药端了过去,他光是闻着味道都觉得这药会很苦,当然徐叔也说了。
这是特效药,效果很好,但味道非常苦。所以在上楼时候,还往谢此宵睡衣口袋里塞了两颗糖,说是让omega喝完药散散嘴里的苦味,谢此宵姐姐每次喝药都要吃颗这种糖缓缓,很甜。
“喝了。”
他把药递到omega那边,手往人衣服里探去,这个动作纯粹就是谢此宵下意识的,但当他真的触碰那片滚热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谢此宵感受到一阵骑虎难下,他只能强装镇定,摆出一张冷漠的面孔来:“别夹那么紧,我看看。”
omega迟钝的大脑运转了好几秒,才让他把体温计从腋下拿了过去。
“37.7。”
alpha机械性地重复,余光却始终落在床上喝药的omega身上。他揣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摸索着那两颗糖,心想让自己主动送糖,这事听起来也太诡异了……
还是等omega喊苦的时候,他再送出去吧,反正路重雪看起来就像一阵风就能刮倒的苍白病秧子,矫情的很。
两颗糖应该够了……吧?
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床上的omega吨吨吨的一口喝完了一杯子的药,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把空掉的杯子放在了一边,隔了几秒闷声对alpha说了句谢谢。
摩挲糖果的手指一顿,谢此宵奇怪的看了一眼路重雪,发现人已经又躺下去了。他不禁为刚刚自己的想法感到烦躁,干嘛那么在意他。
口袋中的那两颗糖最终没有给出去。
谢此宵把东西收拾好,也跟着躺回了床上。
窗外的雨声还在继续,路重雪依旧觉得分秒难熬。特效药确实见效很快,他的脑子清醒不少,但腺体的痛并没有因此缓解,他紧紧的揪着被子,尽量让呼吸变得正常平缓。
却没想到旁边的alpha居然还保持着朦胧的意识,突然把他揽了过去,omega整个人都被alpha圈住。
“不是都吃了药了吗?”alpha的声音带着困倦的哑,意识听起来没多少清醒,大概是出于下意识的动作,“你睡觉老动干什么?”
路重雪身体一僵,想从他的怀里挣扎出去,却被后面的人按的更紧。
“都说了……别动啊。”谢此宵不耐烦的哼唧一声,“别动了。”
路重雪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停住动作。
他感受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带着安抚性的意味。
闻着像夏日的灼灼烈日,似乎又夹杂着别的气息。是某种水果的味道,闻不出来具体是什么,酸和甜不分彼此的交叠融合,最终融化在和煦的日光里,变成久晒过后的果汁气泡。
干燥,温暖,像午后梦游。
腺体上的痛感瞬间消亡。
医生说的没错,高契合度alpha的信息素比任何医学药物,都要更管用。
omega愣了好几秒,最后真的老实的没有再动,声音很轻的开口。
“谢谢。”
alpha胸口起伏的很平稳,已经睡着了。
但安抚的信息素仍在外泄。
一份单纯的感情章[狗头]
摸鱼写了一份潦草版的元旦小脑洞(是用类似于聊天界面的方式写的,随便写了一点其实根本没什么具体内容,七零八碎的),我贴在vb啦~,感兴趣的宝子可以去围观一下。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新气象,一直走上坡路![奶茶][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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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特效止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