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溺窒,哗啦啦的水声,窗外红雨倾盆。
青年一怔,随即回头。
身后是十三被铁链悬吊着左手腕,整个人跪在窗前,头微微低着,眼睛里瞧不见任何聚焦和神采。
“十三?”不知怎的,他能看清十三的左手腕被勒出一条条红色的勒痕,身上也遍布着一片片青紫的伤疤,脚下忍不住就自己动了起来,想要抱抱他,看看他的情况。
“这吃里扒外的畜生。”但先一步出现在十三身上的是培育者的手。
他从背后环起十三的下巴,露出他毫无防备的脖颈,匕首闪过锐利的锋芒,紧紧贴合在他脆弱的喉咙之上。
“去拿起桌上的匕首吧。”培育者眼睛直勾勾盯着顿住脚步的青年。
“像我这样。”匕首从左到右,在十三的皮肤上暧昧划过:“割开他的咽喉,杀了他。”
“不,绝不,不。”但得到的是先意志一步的坚决,青年毫不犹豫地突向培育者,途中一把抄起桌上的匕首,誓要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割开他的喉咙。
“啊,还真是。”只可惜下一秒,世界静止,连带着进攻的青年。
近在咫尺,青年能看见培育者故作烦恼地扶额,脸颊在十三身上蹭了一蹭。
“明明刚来寻月场的时候还很可爱不是吗,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果然大孩子最会伤人心情了。”
“那么就去死吧。”他从窗前起身,手指点在青年的额头:“你给我现在,就去死吧!”
“砰!”“嘶。”“哎呀!”
碰撞声和哎呀声同时响起,中间还夹杂着倒吸凉气的声音。
少年捂着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鸟撞上了,直奔额头,给鸟都撞晕过去了。
“这?”疼痛之余,他难免有些无语和委屈。
怎的自己在房间里还能被鸟撞上,做什么啊,人倒霉也要有个限度吧。
“难道说……”还是说,连墨鸦哥哥也讨厌自己了,这才故意托了个鸟来?
他一面检查鸟儿的情况,一面胡思乱想到。
见它实际上没事,少年打开窗户,托起它,等着清风将它唤醒,看它扇动羽翼飞翔出去,划过军营,蹦过粮仓,一直消失到远处的黄色花海里去。
“在看什么?”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正是刚才“嘶”声的主人。
少年转过头去,眼睛又惯例看不清东西,分明是个大白天,也看不清自己这个同伴的脸,唯一能感知的也只有他友善的笑容。
“唉。”先回答一步的是叹气,他缩起肩膀,还以为医治了那么久,眼睛终于好些了。
谁知道还是一时错觉,说不定那鸟儿的动向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呢。
“你怎么又在叹气。”不过下一秒,下巴被抬起,模糊的脸凑近了不少,勉强能看清五官轮廓了。
“哎呀干嘛!”少年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摆脱同伴,自己一蹦三尺远又打翻了药杵,稀里哗啦砸了脚,龇牙咧嘴了好一阵才不再蹦跳。
“哈哈哈哈哈哈。”对此,同伴笑了许久,笑的少年都有些恼怒了。
“对了,要不要去跟将军请安?”他瞧着少年,颇为期待地邀请到。
“随你。”提到这个话题,少年一下子又闷闷不乐起来,直接回了个随便,低着头摸着桌面,看上去小情绪又发酵了不少。
“你不喜欢将军吗?”这倒让同伴有些意外了。
“不是,没有。”少年连连摇头。只是……只是和将军见面的话,其他的羽军又要议论指点,而且……而且和将军在一起他总是要不舒服好几天。
那种冰冷,伤痛,偶尔燎过身体的灼热,那种矛盾和未知的感觉,几乎轻易就可以让少年陷入某种本能的呆滞,接着是某种抑制不住的逃避。
“有这么夸张吗?”同伴显然不能理解,他最期待和将军见面了。
“是是是是是,都是我矫情好了吧。”少年没好气道:“跟你似的,培……”
培?啊?他突然一怔,出口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薛~煞~”后者撇撇嘴提醒道:“你怎么回事,把我的名字都忘了吗?我可太伤心了呜呜呜呜呜。”
他这一哭,少年又慌了起来,嘴里下意识说不是,同时又责怪自己,怎的连日日待在一起的童年同伴名字都忘了,还真是不像话,要换了自己,还不知道会难过到什么份上呢!
“还真可爱啊。”不过没等他手足无措完,培育者先一步捏了捏他的脸蛋:“我就是喜欢你这个表情,真是可爱死了。”
“你!呀!”少年知道他又在逗自己,几步挣脱后退,气鼓鼓地不想理他了。
薛煞凑上来好话说尽,哄了他好一会儿,少年才又恢复了笑容。
“但是昨天才刚见了将军。”他揉搓着衣角,还是很纠结。
“昨天见跟今天见有什么冲突嘛。”薛煞笑道:“再说了,将军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是他留下了无家可归的我们,我们日日去请安才是礼数,不忘恩情嘛。”
“可、可……”可说一千道一万,少年不想去啊。他又不是薛煞,不会被人骂灾星,不会一出门十个人有九个人想把他扔出鸦陌城,剩下那个人还是墨鸦。
“墨鸦。”薛煞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
“嗯。”少年恢复了不开心的常态,他想墨鸦了。
咦?为什么要用想,他不是才从自己房间里出去吗?
“不管了,不想去,总而言之,不如在房里看医书。”一想到才被鸟儿撞了头,还有无端的那个猜想,少年的心情一会比一会差。
他才不想去见将军,才不想再给她惹麻烦……她……早晚也会讨厌自己的吧?
想到这里,少年有点难过,低头拿起昨天没看完的医书,没成想薛煞拖起他就给他拽了起来。
“哎,我的书!”同时飞起来的还有少年的医书,捞了一下没捞住,啪叽掉在了地上,书页冲着地,还是折页的状态。
少年的心都要滴血了。
“书什么书!去见将军!”可薛煞哪管少年这个,拽着他继续往外冲:“你再不走我可扛你了,在啰嗦嘴给你堵了,走大路过去。”
“哎!”你怎么这样!少年提前羞耻起来,也不敢再挣扎了。
“我想换件衣服……”昨晚通宵看书,还没换衣服呢。
“不许换。”薛煞怕他另有想法,直接拒绝。
“洗把脸……”脸也没洗,早上才抓过药灰,这怎么见人啊!
“不许洗。”薛煞还是不同意,他够有耐心的了。
简直可以预见自己的灾难模样,少年呜一声蒙了脸,只期待路上别遇见太多人才好。
“咔嚓!”门被薛煞一把打开,只是紧跟而来的是一声疑惑,连带着他的脚步都停下来了。
“怎么了……”少年感觉不对,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接着也是一怔。
只见面前是一个破旧的巷道,灰砖土路,还伴随着刚下过雨的泥泞,有的地方都有些发红,踩上去冷冷滑滑,脏的要命。
不是,关键是?问题倒也不是脏不脏的。
少年瞪大了眼睛。
这里是哪啊?我不是在鸦陌城吗?
这、这……这里到底是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