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寻月 第24章 凉梦

“他不可信。”寒气被阻绝在梦境外，纯白的甬道里，瞧过黑发少年的眸子，少年低声对元寒说到。

比起跟着旭日做事，他更像是那种唯唯诺诺甚至不小心坏事的人。

“看紧了没事。”与他并肩前行的元寒轻声道。

这世上有勇气站出来反抗的人本来就少，若是再把黑发少年这样最普通甚至有些怯懦的人推开，那旭日能成事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顿住思考片刻，少年点点头认同了元寒的说法。

这个少年行事比他想象中更为大胆和大度，一看就是天生的上位者，不但拉拢同批货物，甚至把主意打到了二等品和更高的位置上。

正是因为有他的铺路，少年这一步一步才走的更稳，甚至将手伸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包括后续能无畏地进入日角斗场并且拼尽全力出来，也要感谢他所留下的庇护——

“……”但等行至甬道出口，少年的神色又黯淡下来。

他回过头，元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原地，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甚至请求。

“就送到这儿了。”

“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你们了。”

“一定要成功啊。”

一瞬间，少年的脑海里似乎同时响起了这几句话。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至少应该有一句遗憾道别的——

可实际上，在少年的目光才刚看清元寒的瞬间，他的身影就开始模糊破灭，留下淡红的星点映照在瞳孔中，宛若纯白世界撒下的细碎花瓣，残破，凄婉，带着淡淡的哀伤。

“请你一定救救他。”似元寒开合的唇角：“拜托了。”

救它，救这个世界，我可以吗？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心裂开了一道缝隙。

“啊，你又做错事了。”投射在缝隙上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不满且阴阳的声音。

少年背后几乎是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整个人不自觉炸起，像是一只被惊了睡眠的猫咪。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说错你了吗？！”接着是劈头盖脸的几个巴掌，中年男子高高在上瞪着少年，像是在看一条不听话的野狗，恨不得栓了项圈再用棒子重重打死，才能解了心头的恨意。

“我飞鸾阁壬家，以情报安身立命。”还记得多年前，初见，中年男子确实慈爱过得，至少目光如此。

他坐在书房里，等着少年上前站定，压抑着兴奋迫不及待地告诉他：“接下来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东西都教给你。”

可少年想要的并不是这些，尤其是第一句。他看着中年男子的脸，看着他因为有些不适应直白目光的皱眉，看着他仿佛大仇得报咬牙切齿的嘴脸，不自觉开始厌恶他的丑陋。

“我还没有答应，况且我也并不需要你这样的‘父亲’。”他强压住心中的委屈，急促地解释了一声便想离开——他才不稀罕这些。

“大胆！”这让男子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拽回少年将他按在椅子上，接着就是他这辈子挨的第一个巴掌：“真是没教养，她们到底怎么教的你，就教你这样和父亲说话吗？！”

“你没资格——！”少年被戳了肺管。

“啪！”跟着便是接连的巴掌和反抗，以及更重的巴掌和拳头。

少年不曾反抗，或许是因为“父亲”，或许单纯是因为“寒心”。他几次滚在地上，恶狠狠瞪着中年男人，口中猩甜翻滚，溢出唇角有些温热，刮过还烫的肿痕有些发麻。

“还敢瞪？我告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后者甚至手都打酸了。他一把提起他的领子，面色狰狞地对他说：“这担子你迟早要挑起来。”

“还有，小废物我告诉你。”从这个距离，少年可以轻易看清他眼神中的怨气和嘲弄：“就是因为你学艺不精，所以才会中陷阱，所以才会保不住你的朋友，你这个丧门星、死废物，还想吃晚饭就拿出你的作用来！”

“咔嚓。”冰寒凝结在木片上裂出咔嚓，勾勒出的痕迹宛如少年的额发。

十三擦拭过寒霜，将它放回木箱里精心收纳。

很难想象，这个能把自己家住成这个样子的十三席对这个箱子竟能如此细致，不但把木片分门别类放好，更是留出了一半的位置摆出了个微观的寻月场。

不过比起实际上的寻月场，十三做的木雕还是简单些，只包含了处理区的大轮廓和零八的院子，余下培育者的月池和日院埋在浓浓的黑雾里，看不清是没做还是单纯的不想给人看。

而再周边的日训练场、月训练场这些，十三连块位置都没给他们留。只有黑场孤零零摆在箱子的外面，被灰色的月光一照很是有些废弃地点的可怖。

“……”仍然是不说话，他将略歪的木片码好留下右上小半空白，郑重地合上了木箱。

楼下，零八正连蹦带跳没个正形地来到小楼，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下楼喽，别睡喽，月亮晒屁股喽～”她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听起来是来接少年去预备区隔离的。

少年这会儿自然是从梦中醒来已久了。他下了楼，就见零八罕见地穿了件青白色的束腰长衣，看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十三席明面上的统一服装。

没办法，十一常年穿着血衣，零八素来穿的花枝招展，就连十三也是三四件衣服日日轮换，也就零三每次出现都是这套衣服。

零三板正，零八魅惑，这两人风格很是迥异，脑袋里有了零三衣着的熟悉印象，再看看零八，少年顿时有些找不到感觉，盯着她欲言又止，眼睛一眨一眨像是在思考如何开口。

不过没关系，其实现在也不光少年找不到感觉。

能看得出零八甚少干这样的正事。方才一到门前，她就先去找了大石头，左脚为重心站立，右脚不停点着地面，颠来颠去怎么看也没个正形。

直到少年出门，零八才略微挺直身子向外快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子，神情飞快地转为不耐地偏偏头示意少年赶紧跟上。

“换衣服了？”她随口问到。

和之前来偷窥的时候不同，少年换下了贴身的短打扮，转而披上了一身纯黑的宽大长袍，整个人气质都转变了不少。

“嗯。”后者简短地应了一声，也不多话。

几步路功夫，零八忽地回过头来，又仔仔细细从上至下打量了少年一番，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走吧，去预备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