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557章 彼、此

“你还记得我吗？不，你不在……不，你应该是知道的。”困惑、矛盾、孤独，一切仿佛都回到从前，杜蒙蒙还是那个狼狈茫然的小跟班。

但很可惜，如今的杜蒙蒙终究不是当年那个小跟班。

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了，当年的自己之所以能轻易接下叶明欢转移来的系统权限，便是源于他身份特殊，曾经陪着后者在气泡里长久游玩，意识和身体被大幅度地同化，亦或者说是，潜移默化里改了设定。

可即便是这样，杜蒙蒙还是那么无能，无能到令人可怜。

他战不能一夫当关，还要依靠叶明欢的一拳拯救，智不能分担忧虑，直到赤花迅速规划完所有还懵懵懂懂——

甚至于就连坚定的心，他也是远不如查夕止的。

这个全程没被去决战的叶明欢注视的少年一声不吭地背叛了兄弟，拦在万千个本能性觊觎系统权限的家伙跟前，直到权限被完全无知的杜蒙蒙拿走，才在小愕中放松了心神，任由自己完全被暗影撕咬拖走。

我大概是配不上你的，终究是配不上你的。理解，新的不理解，再到理解，再到新的不理解，浓浓的念头堆在杜蒙蒙的心里。

他低下头想询问倒在地上的纪不是，可惜后者从伤口处开始整个人都在消散，再不能回答杜蒙蒙的任何问题。

罢了，你终究是不懂的，哪怕是坐拥蛛网的情报，你终究是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些什么的。

杜蒙蒙很失望，失望的同时还有些失落。

时光已逝，现在的他只会是个封闭心灵的送葬者，从这一刻开始麻木不仁，毁灭所有。

……现在？

突如其来的微妙预感，就在转身的瞬间，杜蒙蒙骤然转身。

在他微微瞪大的眼睛里，一个人影自纪不是的背后出现，半跪在地上抱起了他。

那人神色平静，掌心探进纪不是空虚的胸膛，那个梅花匕首刺入的地方。

随后，什么细碎的东西翩跹而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补起了后者的缺失。

“……纪元原……纪元原！”错愕，随即是难以掩盖的亢奋。

巨大的惊喜之下，杜蒙蒙猛地活了过来。

他怎么会忘了呢，他怎么可以忘记呢，纪元原，就是这个家伙！

那个在三更崩塌混乱的时候冷不丁出现，带领蜘蛛属的人悄声但异常霸道地吞噬掉了大量反抗，蛛丝结网重新稳固了三更地盘的家伙！

“是你！”杜蒙蒙率先出口，兴奋中带着无尽的愤怒。

“是我。”纪元原随后应答，平静中品不出更多的情绪。

那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迅速激起了梅花烙印的活跃，让它贪婪地探出头去吞吃，凝结，接着木几几的笔迹在书简上大片涂抹，顿时惹得刚打算卖个关子歇一歇、等下好好讲述这段历史的活泼姑娘落下了脸色。

“什么啊，抢风头。”她不满地重哼了一声，又一次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散去了。

而与之相对，那段崩塌后的故事简短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倒也不需要谁再多费口舌些什么了。

最初，天崩地裂里飞起的是蝴蝶和蜻蜓。

呃，好吧，单从开头来看，还是把活泼姑娘拽回来比较合适。

咳咳，再来一次。

最初，天崩地裂里飞起的是蝴蝶和蜻蜓，它们沿着缝隙飞遍了碎裂的三更，前者助栗会长布下的藤蔓发芽生根，后者将虫卵产遍了裂地的各个水漫角落，共同构筑了缝合三更的最初可能。

随后，三更的世界逐渐稳定，群蟒借由平整稍得喘息，重新得以发展壮大，贪婪地吞吃游离的猎物并将他们消化铺垫在三更的各处。

最后，也是断绝了赤花归来最后希望的事件，以纪元原为首的蜘蛛属凭借一手蛛网，在填补缝合三更的同时甚至猎杀尽了自家的蝴蝶和蜻蜓，以绝对的优势将自己变成了虫虫帮的老大，直到现在。

而间隙里，便是杜蒙蒙那与希望的来回拉扯，直到最后被死寂彻底覆盖。

“就是你葬送了赤花。”杜蒙蒙记得那种感觉，从微弱到可能，再从可能到绝望的感觉。

分明在蝴蝶和蜻蜓起飞的时候，他一度有做到些什么的，当时不管是蝴蝶属还是蜻蜓属，那两位大师姐，那两个位置极高的女人，分明是动摇了的。

真像个笑话，他曾那么努力地借助系统的权限藏好自己，再寻着查夕止的痕迹侵蚀到五指帮——他明明马上就要压过三更原生的力量了！

但随后，纪元原的出现抹杀了一切。

这个男人凭借一手仿系统的蛛网猎杀了当时所有动摇的虫属，连带着五指帮在查夕颜的带领下四处追杀其他，彻底断绝了赤花复生的希望。

甚至于最后，在那个距今时间流转也很久了的时候，杜蒙蒙自己也被杀并被夺了权限，堕入轮回中浑浑噩噩直到今天。

“嗯，是我。”不过不管杜蒙蒙何等癫狂，纪元原也没有太大反应——毕竟即便是他，来迟一步也就是来迟一步，亦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来弥补——所幸他现在还支付得起。

故而他只是专心地修复着纪不是，用“设定”填补的方式。

见状，杜蒙蒙勃然大怒。

他手握梅花匕首飞扑过去，不想整个人撞上了一张柔韧的蛛网，再不能前行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

杜蒙蒙在咆哮，在狂怒。

他一次一次冲击蛛网，从暴躁到更暴躁，直到梅花匕首猛地折断，手臂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这很奇怪吗？”在杜蒙蒙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颤抖甚至恐惧起来了的时候，纪元原终于肯搭理他了。

他的眼睛依然没从纪不是的胸膛上挪开，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

“你杀不是，用了设定。”他从第一眼就知道了：“用的是系统绝对碾压的设定，令他毫无还手之力，亦或者说，都没有意识到他要还手。”

“是这样，然后呢……”不妙的预感愈发扩大，杜蒙蒙露出了某种非笑似哭的表情。

“你这不是意识到了吗？”但纪元原仍旧不肯给他一个痛快，甚至还用了所谓大师兄尊尊善诱的语气：“曾经你是真，我是赝，现在，我是真，你是赝。”

所以，既然你对纪不是有绝对摆弄秒杀的能力，那我对你具有同样的压制，亦是极其合理的吧？

……哈哈哈哈哈，一步错步步错，跟以前一样，全都一样，纪元原你这家伙果然容不下一丝纰漏，什么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在从未有过的清明之下，杜蒙蒙彻底大笑起来。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们，但是纪元原，难道你觉得你就会是赢家吗？！”他猛地捏住了蛛网，看着还在专注于手头动作的纪元原：“你那师弟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他真的是忠于你吗？？他不就是忠于那个‘忠于你’的设定吗？？？”

“身为拥有那些‘权限’的‘活人’，和这么一堆设定堆叠起来的虚伪师弟师妹扮演过家家，假装出一副互相理解护佑的样子，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手指一顿，继而是完全地填上了胸膛。纪元原静止在了原地。

“哈哈哈，怎么了，被我戳破了你就不演了吗？”杜蒙蒙太知道那种感觉了。

就好像见师兄一个状态，见师弟一个状态，转个头功夫便有可能性格举止割裂、前言不搭后语、自己还无知无觉的纪不是，最初的他也是这样，行为举止只是遵从于一个“忠于赤花”的设定，态度随时可能根据后门设定的变动而变动。

这让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无比恶心、虚伪，像个玷污赤花真心的怪物、笑话。

可接着，纪元原看向了他，平静的眼神底下燃烧着某种他看不透的东西。

“真的是这样吗？”纪不是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个反问。

“不是跟了我很久。”他将手覆盖在了纪不是的眼睛上：“他最后一个念头还是提醒我要小心。”

“但那又怎么样！他不过是遵从‘设定’罢了！”杜蒙蒙依然在嘶吼。

“设定。难道不是已经被你亲手压制了吗？”随后被纪元原的冷淡压下。

“少来这套！蛛网既然还在，你就有可能为他输入设定！！”反驳，跟着是更激烈的情绪。没意识到的情况里，杜蒙蒙的话语带上了“可能”二字：“不记得了吗，那个稍微以为和你离了心就茫然无措的怯懦样子，他这辈子都不会懂你！！！”

“不懂，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呢？”不知怎的，在杜蒙蒙脱力般吼出最后一句话后，纪元原眼底短暂涌起的东西也彻底消失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不是跟了我没多久的时候。”他神色柔和下来：“我要纪不是私下里不要跪我，再要紧的事情也不行——我要一个特别的师弟，才会长久地留在我的身边。”

“这原本与‘设定’冲突，是对近侍的为难，可他从此就真的遵守，态度再卑微也不曾软下双膝跪求。最近更是出于某些念头在‘自己的想法’和‘完全听从于我’的设定之间打转。”

“你什么意思？”杜蒙蒙不理解，这能证明些什么？

可纪元原又笑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到。

“所以你执念的又有什么所谓呢？他身上有属于我的印记，属于我的磨合。”

“说到底，你不承认的，究竟是纪不是的真心，还是你自己的？”

我……自己的，开什么玩笑……神色是掩饰不住震颤，杜蒙蒙心里的某处突然崩塌。

在那一刻，他想起来了叶明欢努力撑起微笑的样子，想起了她第一时间那句不带任何怪罪意味的安慰，还想起了她那句坚定的“这不是设定，你也根本不是我的跟班”。

这让杜蒙蒙感觉到愈发的悲哀，尤其是在意识到自己哪怕是到现在，也并不能突破界限为赤花做到些什么之后。

“你真让我感到无比的可悲。”最后，他只能恶狠狠地盯着纪元原，语气里带着万分的不甘和痛恨：“被设定填充和堕入轮回有什么区别？反正现在就算你用‘设定’把他复活，他也不再是他了。”

“可我终究是守住他在我身边了，不是吗？”睫毛轻颤在掌心留下痕迹，怀里逐渐暖起熟悉的温度，纪元原问了杜蒙蒙最后一个问题：“我所得到的一切系统力量都曾属于你，可然后呢？”

“你，护住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杜蒙蒙，你偶尔也看看自己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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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7章 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