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五,请尚先生去泓沙院下榻。”璞磐院内,彭确勤对客卿区总管彭五吩咐到。
“是,尚先生请。”彭五恭敬称是,指引尚单行向外走去。
“勤少爷不必客气,我去别院转转,一会儿自己回去。”在彭确勤开口之前,程分岱微微颔首示意,踱步离开了璞磐院。
“程先生慢走。”送走了席位客卿程分岱,彭确勤环顾了一圈院子,视线落在了院内唯一的那位梅衣女客卿身上。
确认她并不是自己在等的人后,他的眼神中隐隐透出了几分失落。
除去正德与惠心,此次寿宴最用心的便是璞磐院了。
这个风格素雅的院子里宴请的是彭家最重要的客卿,包括三位席位客卿与数位玉牌客卿。
彭家客卿有近到远分为席位客卿、玉牌客卿、金牌客卿、银牌客卿与铜牌客卿。
除去地位低一些的金银铜牌客卿,席位客卿算得上是彭家的固定客卿,基本常年居住在彭家。
玉牌客卿与彭家的关系也十分不错,只是位置上比席位客卿远一些,多为一些云游之客。
他们在彭家地位非凡,参席自然也是全凭心情。除了第一天还全些,后面几日便是这个在那个不在、那个在这个又走了,实在难以确定。
“看来是真的不来了。”彭确勤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宴席已结束,再接下来就只是一些送客的客套了。
他闷闷盘算着走向阳乾院,摆出微笑送别几大家族的少爷们。
在看见赛绍鸣的时候,他的内心咯噔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是不是忘记了私下带他去看看兽场顺带增进增进感情。
“勤少爷不必送了,没事来赛家做客哦。”还好赛小少爷似乎玩得还挺尽兴,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忙完了待客上的事情,听闻爷爷还忙着,彭确勤差下人向彭家主管彭皖知会了一声,散了跟班独自走向自己的淮晴阁。
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盘,彭确勤暂时卸了少爷架子,疲惫地捏着肩膀穿过石子铺就的小径。
“呼。”
傍晚清凉的风吹过小山坡上绽放的灵合花,裹挟着那清淡的花香拂过了少爷整洁的长袍。
他简单撩起下摆撤下法力,迎着舒适的晚风昂头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眼角亦不经意地扫过了一道暖橙色的身影。
“……诶?”
残留的身姿在脑内转了两转,彭确勤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扬起笑容一路小跑奔到对方面前,开心地喊到:“曲姐姐。”
“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对方淡淡开口道。
“不用不用,姐姐肯来我已经很高兴了。”没等她说完,彭确勤先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后者也没有多言,从袖口虚托出一颗石珠推到了彭确勤的面前。
他道谢收下,珍惜地将礼物攥进了手心。
“还以为姐姐生我气不来了呢。”彭确勤带了些歉意说道。
后者顿了一会,移开视线淡然道:“我不会生你的气。”
“曲姐姐大人有大量最好了。”听得回答,彭确勤又开心了起来。
他本伸手想去拉对方的衣袖,不过指尖划过丝滑的布料抓了个空。他也不介意,继续撒娇般邀请到:“这儿风冷,姐姐去我房里做客吧?”
“不必了。”对方淡淡地转身,冲他微微一颔首。
“这么远的来都来了……”话语消散在花间,彭确勤看着那道身影驾云而去,在自己的视线里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天际。
“还好没生气。”
彭确勤这时才发现自己还傻兮兮地撩着下摆,他几个大踏步跳回路上,哼着小调继续向房间走去。
在彭家一众席位与玉牌客卿里,方才离开的女人无疑是最特殊的。她的名字叫曲黛,是罗阙山的山主,也是唯一一个被彭确勤塞了几次玉牌才勉强收下的客卿。
那罗阙山位于邬曦山上,按地域来算也是盘城的邻居。与繁华的盘城不同,罗阙山远离人世,终年被雾气缭绕,是只能被远观的存在。
若不是彭确勤幼时有缘,他也不会知道这小山峰其实是有人烟有主人有名字的。
“少爷?勤少爷?少爷——?”
回过神来时,彭确勤已经迷失在了山林中。
他手脚并用勉强在山中攀爬,浑身上下滚满了脏泥,不久后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
“呃……”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在疼痛,骨头更是像散了架一样。他咬着嘴唇尽力不发出声音,直到有人来到了床前。
香,好香。一股彭确勤至今也无法确切形容的香气包裹了他。那香气甜却不腻,香又不妖,沁人心脾,涤人魂魄。
在这样美好的味道下,他感觉自己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山主,你看。”
再接下来,彭确勤见到了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不,是仙子。
他念着自己满身的尘泥,下意识缩缩身体想要躲避。
但仙子全然不介意这些,只是轻轻一点他的肩头。
在那个瞬间,彭确勤全身的疼痛都消失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然后做了一个从出生到现在最甜美的梦。
“你这个蛇蝎。”
直到被乳娘揽进怀里,彭确勤还念着那似梦非梦的场景。
他没有在意乳娘仇恨的目光,也没有介意送他入院的侍女那轻蔑的神色。
他抱紧乳娘,不自觉想到:“仙子的怀抱也会是如此温暖吗?”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看着简单的床帘与单薄的外衣第一次感觉到了不满——
这样的东西和那一瞥记忆中惊艳的清丽根本没法比,跟那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而言,自己简直身处猪圈。
不,自己就在猪圈。
“咔、咔。”
彭确勤掰着床头粗糙的装饰,那上面甚至还有木匠没刻好的划痕。
那可怜的栏杆不算太结实,在幼童的力道下略略分离,露出了内里有些断裂的接壤之木。
他去触碰接壤的原木,而后被那成片的碎屑狠狠咬了一口,指尖划开了不短的口子。
他没有哭,只是拽下床帘勒住手指——
在六岁某天的夜里,彭确勤再也不想住猪圈了,他想住在世上最华丽的屋子里,用世上最华贵的装饰。
这样的话,他也就能离仙子更近一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