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徐少白来到泽城的柳条镇后,苏莱就觉得她从她家爷爷疼奶奶娇,妈妈宠爸爸爱的宝贝疙瘩独苗苗,一下子变成了让大人嫌弃,鸡狗都不待见,恨不得卖给收废品的讨人嫌的混小子。就比如昨天晚上,奶奶在电话里给爸爸说,赶紧把你家的臭小子拎走,这见天的把家里弄的乌央乌央的,还把徐婶家的宝贝孙子给揍坏了。啧啧啧-----多娇贵的乖娃娃哟。
爸爸还没说话,妈妈抢先了:“妈呀,你也知道,我这服装店生意多忙,来宝要是在跟前,还不够捣乱的,我这店里一块玻璃都上千块,够来宝霍霍的么------”
“什么?苏莱揍少白了?娘,你让她接电话,等我回去了一定好好修理他!太无法无天了!”爸爸气急败坏地说。
苏莱听到她们的对话,瞬间觉得自己好可怜哦,比奶奶家那条成天让她扯尾巴揪耳朵的小黑狗都可怜。
以前闯了祸,只要爸爸收拾自己,她只消喊一嗓子,爸爸便被妈妈和奶奶掂着擀面杖、拎着鞋底满院子里撵着打。而今天不过就甩了那个白面团子一下,竟然被爸妈嫌弃成这样!
伤心的苏莱,胃里空落落的,最终跑到厨房里,啃了半拉干馒头,又自怨自艾了一会子,抵不住困意,刚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一条腿还没搭上床,人已经睡着了。
于是乎,徐少白看到苏莱吃瘪,他就暗戳戳的得意,一得意就喜欢打苏莱的小报告,他一打小报告,苏莱准得挨揍,苏莱一挨揍,就看徐少白不顺眼,一不顺眼,手就痒痒,手一痒痒,就忍不住对着徐少白胖嘟嘟的小白脸抡起拳头。
苏莱想不通啊,平日里爸爸那么忙,这几天怎么这么得闲?难道坏人都抓光了吗?天天凑空回家修理自家人。
爸爸一走,苏莱立马杀到少白奶奶家,逮着徐少白连抓带挠的,唉----再有功夫的女人呐,一旦气急眼,本质就显露出来了。更何况一个几岁的小丫头。更何况女人天生就喜欢挠人!
挨挠的徐少白顶着一张青青紫紫的脸,于是又哭啼啼找他苏叔叔诉苦去了。新一轮的大战又开始了。只要苏莱和徐少白一碰面,指定是人仰马翻、乌烟瘴气、鸡犬不宁的一天!
徐少白有段时间确实被苏莱揍怂了,差点竖起了小白旗,单方面偃旗息鼓后,苏莱却很不习惯,地主家傻儿子那胖乎乎、宣腾腾跟大白馒头似的身板,揍起来可真得劲。一点也不硌手,比打沙袋可强多了。虽然过后被老爸揍,三叔说了,松松筋骨长得更快!
苏莱最最看不起这种不经揍还爱找茬的怂包!看着比面缸里的白面还白的徐少白,苏莱小下巴一抬,没好气地说了声:“假闺女!少白头!”
徐少白一怔,这个小坏蛋居然骂人!望着苏莱被狗啃似的小平头,脸红脖子粗地反唇相讥:“黑小子!小癞子!”
徐少白上了一年级,老师在讲了什么是理想后,挨边儿问同学们的理想是什么。有的说当科学家,有的说当警察叔叔,更有甚者,一个女孩子,很丑很丑的女孩子,门牙比他还缺2个的三三。说她的理想是长大了当歌星!
轮到徐少白了,徐少白站起来,腰杆笔直、眼神坚定:“我的理想是娶苏莱当媳妇!”
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苏莱的铁杆跟班二蛾子没笑,他挠挠小时候因长疮而落下的真正癞子头,十二万分的纠结:苏莱能当媳妇吗?苏莱长大了不是要娶媳妇的吗?看来这个少白头是被苏莱揍疯了。
徐少白和苏莱之间分明每次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突然间说出如此啼笑皆非的话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上学前的徐少白挨揍了N多天后才知道,个头跟他差不多高的黑小子竟然比他还小三岁!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凭什么?他在家吃香喷喷的白米饭,喝着鲜牛奶,居然个头不如一个成天吃馒头喝苞米碴子的小魔头长得快!
那次又挨打后,徐少白第一次货真价实羞愤交加地大哭了一场,没有一点演戏的成分。哭过后,他暗下决心:黑小子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只能比他吃的多,绝对绝对不能比他少,哪怕是掉一粒芝麻,他也得从地上捡起来填嘴里!
那天,公春兰从菜园子里摘了不少老豆角,于是送给少白奶奶一大把,说晌午给孩子蒸蒸吃。公春兰特别喜欢像徐少白这么胖嘟嘟、水嫩水嫩的孩子,哪像自己家的那个,柴狗一个,咋着养都养不肥,除了那小圆脸,其实身上干巴干巴瘦,养了这么多年,一点成就感没有!这幸亏是养的孩子,要是养的小猪仔,多年出不了栏,铁定赔死!
小孩子哪有不爱吃肉的,可苏莱就不喜欢吃,提起第一次吃肉的场面,至今让她心有余悸。那段时间,精盐短缺,各个大小超市缺货严重,公春兰托人买了十斤粗盐。用蒜臼子随便捣捣,本来对做饭就不擅长,以至于菜出锅了,那盐嘎达颗粒饱满地附在菜叶子或者肉块上,苏莱夹了一筷子黑红黑红的肉块,一口下去,嚼了个大盐粒子,立马吐了。
她喜欢吃青菜,无论地上长的,还是树上结的,只要是青菜,不管生的还是熟的,满满一大盘子,搁水里涮吧涮吧苏莱脑袋几乎扎到盘子里,一阵“咔嚓咔嚓----”那神情就跟过冬的小羊羔冷不丁吃到新鲜的青草般欣喜雀跃不已。可算没有大盐粒子了,妈妈做的饭太可怕了。
公春兰就忍不住叹气:这么爱吃草,还真对上了他的属相,早知道再坚持坚持,把孩子生在第二年正月份了,随及掐指一算:属羊属马都是一个德行!食草动物!
他们小镇上有亲(qie)没亲(qie)习惯包胡萝卜羊肉馅的饺子,苏莱是最不喜的,甚至可以说厌恶的不得了,妈妈几乎是摁着脖子让她吃,她哭的天昏地暗,那悲怆绝望的架势,让苏爸一度认为这孩子的命运连白雪公主都不如,好赖白雪公主的后妈是骗着她吃下红苹果的,而这倒霉孩子------兰兰下手忒狠了些。
可是,苏所长不敢替闺女打抱不平,因为他怕,他怕老婆会把闺女的那份让他消灭掉!这简直是人间最大的悲剧。
看兔崽子吃一口饺子简直比孟姜女哭长城还悲惨,好不容易在威逼利诱下消灭了半碗,过了半个时辰,竟然上吐下泻差点休克。把苏家人吓得鸡飞狗跳,奶奶不敢打儿媳妇,可打起儿子来毫不手软,所长一边抱头鼠窜一边担心着别把老娘摔着了。连向来不敢说老婆一句的他,也埋怨老婆不该逼孩子吃他不愿意吃的东西。
从那往后,苏莱再也不肯吃一口肉,啥肉都不行,筷子还没夹起来,就想起那日翻江倒海的惨状,心有余悸放下筷子。
(直到苏莱8岁以后,她才明白,哪里是她不爱吃肉,实在是妈妈做的太----太难吃了!)
小时候苏莱倒是问过自己是属啥的,奶奶说属小羊羔的,苏莱很是不喜:那再过几年,我才能属大老虎?
奶奶遗憾地告诉他:乖孙子,这辈子也就是一只小羊羔啦。苏莱很是不服气:他就是不喜欢小绵羊,他要当大老虎,大老虎多威风啊,谁也不敢欺负它!
奶奶说:大老虎不吃草,光吃肉,你要是把奶奶蒸的那碗熏肉吃了,奶奶做主让你属大老虎。
苏莱想了想:算了,我还是当个小羊羔吧。想想自己是小羊羔,这下吃青菜吃的更欢实了。
徐少白见奶奶端上桌一盆面疙瘩状的东西,上面洒了辣椒油和一小撮青葱和芫荽,香喷喷的。
“奶奶这是啥?”
“蒸的老豆角!莱莱一顿能吃两大碗!”
徐少白一听,立马拿筷子往碗里划拉,那个小癞子(吃两大碗,我比他大,怎么地也得三碗!徐少白真的吃了个滚瓜溜圆,要不是奶奶拦着,他想最少还能再吃半碗。
吃过饭的徐少白捧着圆溜溜的小肚子,小心蹭到床跟前,一下子躺了上去。长长吁了一大口气:撑死我了!
徐少白真的吃撑了,俗话说一顿好饭饱三天,虽然蒸豆角不是什么好饭,徐少白愣是三天没有食欲,肚子鼓鼓胀胀的,就像吹满气的气球。
少白奶奶慌神了,赶紧到卫生院买了食母生片,折腾一阵后,徐少白蹲了半天五谷轮回之所,才稍稍好转!
病怏怏的徐少白,踱着四方步,出了奶奶家的门,无意识地溜达着。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苏莱奶奶家门口,隔着篱笆墙,瞅见苏家那个黑小子,一贯的生龙活虎地翻筋斗打拳,心里钦羡不已,钦羡的同时又嗤之以鼻:那么爱翻跟头,你以为你是孙猴子啊。
徐少白小青蛙般,挺着鼓鼓的小肚子,躺在柿子树下一块巨石上,听着噼里啪啦耍棍棒的声音。不由得黯然神伤。
其实吧,他之所以肯跟着奶奶回来,只不过是想小美妹妹了。小美妹妹长得比芭比娃娃还好看。他是大孩子了,这些小心思绝对不会跟奶奶说的,可来了后,没看到小美妹妹,只见到那个讨人厌的黑小子!想到那个黑小子,徐少白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颊,依稀隐隐作痛。
“来宝,奶给你晒了一盆热水,响午睡醒了,奶奶给你洗澡!“话音刚落,苏莱便如临大敌,在她看来,奶奶那不是给她洗澡,那是像张叔那样给猪褪毛,拿着丝瓜瓤子咔嚓咔嚓地刷,洗过澡后,苏莱的小后背都不敢沾床,疼的很!
苏莱趁奶奶到邻居家串门,也没心思翻筋斗了,一会儿望望毒辣辣的日头,一会用手划拉划拉盆里的水,刚刚有些温乎,迫不及待地扒掉衣服,跳进大木盆里。嘴里嚷嚷着:“凉!凉死了!”
“傻子!”徐少白趴在篱笆上,看着黑小子在木盆里冰的呲牙咧嘴,还是往身上撩水。一口小白牙在太阳的照射下碍眼的很!忍不住鄙夷地耻笑她。
“徐少白,你等着!”苏莱顺着声音,一眼看到那个白面团子。忽地从盆里站起来,气冲冲跨出木盆。
“你-----你----你不是臭小子!你没有小jiji----”徐少白懵了,手指着苏莱,竟然忘记逃跑了,然后,光溜溜的苏莱一记左勾拳,从篱笆的空挡里狠狠砸在徐少白下巴上。一颗乳白色的小东西从徐少白嘴巴里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