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井稳住身体,从猫眼上爬下。
“你看到什么了?”庄文已经把脑袋拔出来了,她看见洛井魂不守舍的样子,轻声问了一句。
“一只眼睛。”
“眼睛?”庄文有些好奇,爬到猫眼上向外张望了一眼,立马收回视线。
“呃,真恶心,我看见他眼白上的黄斑了。”
她皱着眉头返回到挂钩上,满脸嫌恶。
“看来我们马上要面对一个大家伙了,做好心理准备。”庄文伸手拍了拍洛井的肩膀。
三人顺着衣帽架下到门把手,朝地面上抱作一团的四个大学生喊话。
“喂,我们要开门了,你们做好准备。”
三个清醒的大学生死死抱住自己尚未醒过来的兄弟,努力把身体缩在衣柜后,朝他们点点头。
啪嗒。
门把手旋转了一周。由于从内部反锁上了,并未被打开。
当门把转回原位,门外响起来拧动门把的动静。
咔哒咔哒,像是有人在用铁丝撬开门上的锁孔。
三人顺着衣帽架返回到地面,躲藏在衣帽架的柱体后,静静注视着天花板。
开锁的声音很快停止了。洛井留神看了一眼门缝底下,巨大的影子一晃而过,消失在他眼前。
下一秒,屋顶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天花板上扑簌簌落下来白灰,接着,从敞开的缝隙间漏出无边的黑暗。
屋顶被掀开了,黑暗的,广阔的穹顶在头顶蔓延,宽大地笼罩在所有人头顶。
一双浑浊的眼睛从黑暗中出现,望向明亮温馨的室内。
洛井感觉自己的后背紧绷起来,他下意识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那双眼睛缓慢地巡视屋内,在他们躲藏的方位停顿片刻,又移开了视线。
那阴冷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梳妆镜前的女孩身上。
被一双巨大、污浊的眼球盯住,女生彷佛对此无知无觉,她依旧在轻缓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她的无视好似惹怒了那双眼睛的主人,一只灰色的手掌从黑暗中伸出,抓住女孩尚未理顺的长发,动作粗暴地将对方拽至半空中。
女孩在空中不断地扭动挣扎,仍旧无可避免地离地面越来越远。
数根长发自她的头皮脱落,飘落到地面上,像是黑色的长虫。
双方以这种姿态僵持片刻,一把硕大的银色剪刀自黑暗中浮现。
它锋利的刀刃紧贴发根,将女孩的长发悉数剪去,接着任由她重重跌落在地面。
女孩躺倒在地,再无任何动静。
娃娃屋的天花板又一次被合上了。
四个大学生目睹了全部,他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很久很久,他们才缓缓地吐出一口劫后余生的长气。
“太…太吓人了……”
“我们是在看进击的*人吗?”
“呼,幸好他这次没盯上我们。”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低声讨论着,抒发自己幸存的喜悦。
“喂,小孩,你们说的大剪刀,就是刚刚那把吗?”
庄文走上前提问道。
三人点点头。
“能不能别叫我们小孩?我们都毕业了。”老三郑时夜不满地嘀咕着,被庄文一记眼刀吓得不敢讲话。
原先作为背景板的女生现在躺在地板上,没有声息。
左流野再一次提出绕到正面看看女生的长相,这一次两人都没有意见了。当然了,三个大学生对此提出了异议,但是显然他们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一行人绕过床脚,来到梳妆台前。
女生悄无声息地侧躺在地,背对着众人。
正面到底会是怎样一张脸?是恐怖的狰狞的面孔,还是一张痛苦的面孔?这种未知的感觉最为磨人。
四个大学生说什么也不肯到正面去,他们再一次抱团缩在桌角,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三个大人也依旧没有理睬他们,径直绕到了女生的正面。
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女生的脸上空洞洞的,没有五官,没有皮肤,甚至没有骨骼肌肉。
只有一张半敞开的门。
这扇门像是中世纪欧洲那种双开的拱门,木门板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刻着简约的符号。
看起来像是玫瑰花纹。
又是玫瑰。洛井皱起眉,抬手摸上门页,冰凉的触感。
“看来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间娃娃屋了。”庄文满意地说道。
她招呼着四个小孩过来,随后一马当先,走入门后。
四个大学生不敢走在最后,跟在庄文屁股后面一个接一个进去了,洛井和左流野则走在末尾。
不知道为何,洛井心理隐隐泛起不安的感觉。
门后的通道泛着一股潮气,四面的墙壁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摸上去还能感觉到有液体在流动。
这总会让人联想到自己身在何处。
先前用来照明的荧光棒在床底下滚过一遭,本就似有似无的光线彻底熄灭了。
一行人只能在黑暗中摸黑前进,忍耐着四周与脚下温热而柔软的墙壁。
洛井走在左流野身后,抬手便能触碰到对方的肩膀,再往上一点,可以摸到他柔软的耳朵。
此刻那双耳朵高高竖起,能感觉得出来,耳朵的主人很兴奋。
也是,这家伙就喜欢这些东西,洛井心想着。他收紧胳膊,尽量不去触碰到两侧的墙壁。
在黑暗中行走久了,会滋生出不安的气氛。
郑时夜率先没忍住,搭着自己身前孙韩卢的肩膀讲悄悄话。
尽管他尽力压低了嗓音,但是在黑暗狭窄的甬道内,他的声音仍旧异常明显。
“你说,刚刚那个…人为什么要那样做?”
“做啥?”
“为什么要剪掉这个女孩子的头发!”
“你问这个做啥,他还把我们剪碎了呢。”
“总得有个理由吧!”
“我觉得是因为他讨厌那个女生留长发的样子。”
老大杜卫插嘴道。
“那为什么要把我们剪碎了?”
“估计是也讨厌我们吧。”
“哎,你们想那么多干嘛!”老二孙韩卢的嗓门提高了一点,“难道就不能是因为那怪物嫉妒那女生长头发了吗?说不定他自己是个光头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
扑哧。
庄文走在最前面,听完了三个大学生的全程对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文,文姐,你都听见了?”
“不然呢,你们以为自己讲话很小声吗?”
见庄文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三人紧张的心也放松下来。
“文姐,你觉得那个怪物为啥要这样做?”
“我?”庄文没想到这三人还会试图把自己拉进对话群里,她愣了片刻,答道:“我觉得是因为他是光头。”
“看吧,文姐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孙韩卢很是得意地说道。
“文姐,你真的这么认为吗?”郑时夜有些不敢置信,“你,你不应该比我们更懂这些。”
“呵呵。谁闲着没事干去分析怪物的逻辑?”
三个大学生一下子都不讲话了。
过了半分钟,杜卫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文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庄文没有马上回答,她沉默了许久,久到其他三位大学生都已经开始构思该如何道歉的时候,她幽幽开了口。
“这是一场梦,一场禁锢住死人的梦。”
“禁锢死人的梦?”这个说法云里雾里的,让几人都摸不着头脑。
“你们只需要知道这是一场梦就可以了。“
庄文冷漠地说道,三个大学生见此,都不敢再开口。
一行人走了许久,久到他们几乎要忘记自己行走了多久,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起来。
在三个大学生都开始变得昏昏欲睡之时,他们总算是看见了通道口处的光亮。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他们跟在庄文身后,奔向明亮的出口。
当他们终于穿越黑暗,拥抱光明,却发现自己所看见的,明亮的光线,不过是床头柜上一盏昏暗的台灯。
他们又回来了。
依旧是相同位置的床头柜,相同位置的单人床,相同位置的衣柜,相同位置的书桌,相同位置的梳妆台,只是这一次视野中的一切都笼罩上灰黑色。
而他们依旧是二头身的迷你模样。
“搞什么啊,我以为我们可以出去了呢!”郑时夜不满地大声抱怨着,下一秒,他被站在一旁的杜卫捂住了嘴。
“唔唔!”他还未来得及挣脱桎梏,就看见处在队尾的左流野从通道中走出,向自己看过来。
他立马自动闭上嘴。
左流野站在通道口,等待了几秒,向通道内张望。
没有任何人影。
“洛井呢?”庄文发觉情况不对,走过来低声询问道。
左流野将视线投入通道中,没有回话。但是他的耳朵下压,紧绷在脑后。
“他不见了?”庄文一同将视线探入通道内,四处张望。
黑暗的通道内侧空荡荡的,他们可以透过洞外的光线看见洞内红色的墙壁,跳动的管道,白色的埋线,暗色的黑点,但是完全找不到洛井的身影。
“你走在他前面,一点感觉没有吗?”庄文有些恼火。
左流野沉默了数秒,低声道。
“在走出通道前,他还在我身后。”
在走出去的一瞬间,洛井从他身后消失了,彻底没了踪影。
“怎么会这样…”
庄文也慌了神,她不是没遇上过队友消失的情况,但是每一次她能再见到的只有对方的“尸体”,或者再也没见过对方。
对于干他们这一行的人来说,突然的失踪,意味着无需再花时间去寻找。
“我再进去找找。”庄文低声说着,再一次钻入通道内。
左流野则站在她身后,盯住漆黑的甬道,神情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