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欠我一幅画 第1章 01

这里是南阳村，顾名思义，最南边的村子，太阳落脚的地方。

人们保持着最原始的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牛羊共存。

其实它的全名叫做清城市南阳县，那不过是沾了个光，实际上连南阳村里的老人这辈子都没听说过清城市，他们管市区叫村外头。

周婧从小在这里长大，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走出去，而现在，她站在山头，全村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围在她身边，她最大的愿望竟然是走进来。

“宋老师，前些天你说送来的那些心理绘本到村头了！”

山里高低地势错落，尽管是隔了个山头，冯景元朝这头只挥手喊了声周婧便能听见。

听这称呼她不免眉头一皱，随即很快应了声，抬脚往山下去。

结果周婧前脚到了村口，后脚就找不见冯景元人。

村里路一直不好找，怕司机找不见教室特来村口带路，可她明明也记得和厂家约定的时间明明在后一天。

她四处望了望还不见人来，更加认定了又是冯景元联合学生们开的无聊玩笑。

他这小老师有时候当着真是误人子弟...

夏日正是早晨七八点，太阳刚升起来，周婧便已经长途跋涉被闷出一头汗，她准备往回走。

这时视线转弯处一辆体型偏瘦长的保姆车露出了头，三秒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周婧面前。

这年头，快递员都开上奔驰了？

周婧虽然不敢信，但还是忍不住挪步探了个头过去。

后座车窗半开着，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人影。

盯了三秒，里面那人却迟迟不下车，周婧有些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也可能——又是什么大少爷来村里体验生活。

“你好，请问这里是南阳小学吗？我们导航好像出了点问题。”

驾驶位车窗摇下来，司机露出个头对着周婧。

“是”周婧点头，“宇宙绘本编辑部？”

司机含糊点头，像是怕暴露了什么。

“跟我来吧，这儿路杂导航没用的。”

周婧转身准备带路，又被司机喊住，

“小姑娘，看这天气也挺热，要不你上车吧。”

周婧二话不说给拒绝了，余光中她再往车那头看了眼，总觉得自己和这高调的车哪哪都不沾。

“上来吧，要不您走着还慢一截，最后还得等您不是？”

“不...”周婧刚想拒绝，才发觉人也不只是单纯看天气热发善心。

周婧只好又点点头，“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的。”司机绅士地替周婧拉开车门。

而直到车门被关上，周婧才想起这车上应该还坐着个人。

她猛回头，那人侧着脸，像是听见声响刚醒过来，眉头微皱，看过来时眼神没聚焦，眼周一眼望得见的乌青。

车内冷气开得足，周遭连着那人都环绕着冷冽的气息。

而周婧这辈子都不会想到，再次见到江澈会是这样的场面。

她不会认错，她永远记得男生耳垂有一颗痣。

他走后那些年里，她为他们的重逢做了无数个场景预测，可能会在浪漫的日落下他忽然出现喊她名字，也可能是在某一场他悄悄为她准备的画展，他为她画了无数张画最后浪漫表白...

个屁——

周婧做梦也想象不到，还是在村口，彼此都不算体面。

而真实地，见到他第一面她明明很多话要说，这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寂静

谁也没先开口。

冷风灌进了周婧的身体，冷得直戳脊梁骨。

“小姑娘，往右拐是吧？”

“啊对，往右拐顺着这条道开下去，分叉口再往左，一直开下去就看见了。”

周婧说完司机笑了下，“小姑娘是在这儿支教？”

“我不是老师，我...”

周婧瞟了眼江澈，他看了过来。

“我之前住这。”

周婧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话音落，身边的人动了动，坐直了些。

山路颠簸，两人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

周婧暗自努力让自己与他保持距离，心里头那一黑一白又开始作祟。

白的说，你快告诉他你就是周婧啊你不是那么喜欢他？

黑的却说，人心变幻莫测，或许他就是故意不认出你呢，干嘛要热脸贴冷屁股？

车内的气氛因没人再开口而迅速冷却，没等一黑一白决出胜负，车窗外已经看得见学校高高的红旗。

果真，半分钟左右，车已经停在了校门前。

临下车前，周婧都没再往左侧看一眼，似乎多看一眼就收不回来。

没想到的是，他先开口了。

“你叫什么？”

周婧开门的手顿了下，紧接着身体也僵住。她回头，大大的眼睛忽然睁得更大，表情上写满了疑惑。

接着，下车，啪一声合上车门。

-

他没看错，所以——他这是被瞪了一眼然后被甩了门？

车主江澈快速回想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先是不明不白地看着一个女生上了他的车，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的画稿上而不自觉，最后走前还瞪了他一眼。

这是什么新颖的表达感谢的方式吗？看来是真的有必要去看看医生了、

下车前，江澈还往身侧座椅上被她坐扁的画稿上看了两眼，上面明明晃晃留下了一个陌生的东西。

他伸手捞过来——是一个钥匙扣，大抵是那女生落下的。

钥匙扣上挂着一把钥匙和一幅画，而那幅画配色极其简单，红黄蓝的配色他只是看了眼便一起揣进口袋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没由来的一眼，也或许是没倒回来的时差加上长途奔波疲惫，他总觉得烦闷。

但觉少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江澈本已经习惯，然而这座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进山他便感到困倦，硬是昏昏沉沉睡了一路被山路颠得头疼。

他索性拉开车门直接下了车。

站在山里看山是和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山完全不一样。

他想起来日记本里的描写——这里有看不到头的山，你以为的尽头其实不是山的尽头，而是另一座山的转角。

江澈微微舒展眉头——看来她说的不错。

“嘿！周婧！”

声音之粗犷，江澈眯眼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楼梯上那人跑下来，旁边还围着几个小孩。

“冯景元！你不是说接送绘本的去吗？你人呢？”

周婧气还没消，所以要找个出气筒。

是的。出气筒。

冯景元脸色一怔，他刚在楼上发绘本就看见周婧从那车上下来，还想来问问她怎么个事，却让她劈头盖脸一顿批评。

冯景元晃了晃手上多出来的几本，

“我的确接到绘本了啊。”

“你接到...？那我接的是——”

周婧回头，莫名其妙又与江澈的视线撞上。

杨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边和他交谈，一边作势领着他往楼上去，转身前，鬼使神差般他竟然回了头。

1秒半，周婧迅速收回视线。

恰时冯景元敲周婧脑袋，

“他不就那个前段时间热搜上抄袭画家花屿，你又给忘啦？”

“什么花屿...他不是叫时...”周婧一顿，“你说他是花屿？”

那个她之前喜欢了很久很久很久的画家——花屿？

“嗯呐。不是你这反应...”冯景元摊手，“怎么了？你前男友？眼睛瞪这么大？”

—

“快看，元元哥哥和小宋姐姐！”

江澈站在二楼窗台，杨主任先行出去接电话，只留着几个小孩围在他边上。

也怪这楼矮，窗台边江澈无意间把楼下两人打打闹闹看得一清二楚。

这回上山本意不是来教小孩，就因为空口无凭的几句轻飘飘的抄袭，公司里已经乱成一团粥了，经纪人程宇才让他上山躲一阵子。

这会儿功夫程宇连续发来32条消息，翻译过来就那么两句话。

1.我们相信你的清白，但没办法证明你的清白。

2.关于退圈封笔我们坚决不同意，并且觉得你可能是受到了心理创伤并为你约了个心理师。

听到这，江澈摁灭手机快速丢进口袋里。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元元老师就是喜欢小宋姐姐。”

“嗯”

“嗯？”

江澈下意识应了一句，低头看见不比窗台高的两个小孩直愣愣地看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

江澈垂眼问了一句。

他本以为小孩子就是拿点东西骗一骗就能跟你熟，结果问那小孩，人小孩直接把脸撇过去。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江澈扬眉，这里的小孩脾气都和那女生一模一样，一个字——倔。

“不说算了。”江澈直起腰来作势要走，反正他也不是真想知道。

“哼，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元元老师在追小宋姐姐吗？”

小孩果然是小孩。

江澈得逞地勾了下唇，故意扬长音调，

“哦~我确实不知道你们元元老师在追小宋姐姐。”

...

说完话，脚边多站了个人。

抬头，面前这个小伙子稍矮一截儿但身体看起来结实强壮，说话也中气十足。

他认出是楼下和那个叫元元老师的人。

冯景元这人跟谁都自来熟，这会儿伸出手主动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叫冯景元，是这儿的班主任也是他们的数学语文英语老师。”

江澈也伸出手，目光却再次上下打量这位“元元老师”。

“你好。”

“需不需要我帮你们拍几张照片？”

“照片？”

冯景元只当他贵人脸皮子薄，拍着胸脯道，

“没关系的，你们那些事我都懂，肯定能满足你的需求？”

两句后想起刚听见他们的对话，江澈忽然听明白了，这是误以为他为了洗白拿孩子当挡箭牌。

他刚想开口说话，周婧恰好在远处喊了声冯景元，把他俩分开。

“那什么，杨主任到处找你。”

周婧这句话是朝着江澈说的，却刻意地把眼神避开不看他。

接着周婧抓过冯景元手腕，两人一来一往匆匆地从视线里消失。

-

冯景元任周婧扯着，不明不白问她，

“杨主任找我？”

“找他。”

“噢，你跟那资本家有关系啊？”

周婧嫌他烦，拐了个弯就松开了手腕。

“你说有关系就有关系？”

“那不然呢？你俩一直互相看来看去，不知道的以为你们俩离过婚...”

周婧小脸一红，天气本来就热，一句话让她背后凉飕飕的。

她抽出一根手指指着冯景元的鼻子，

“你才跟他离过婚！”

-

江澈并没待多久就离开小学了，听冯景元和杨主任交涉应该是去住处看了。

周婧接了个电话，正好把冯景元推出去，

“我下午还回市里，你陪人去我就不去了。”

“你不是说目前全力投入山区儿童心理扶贫吗？”

冯景元一怔，扭头问。

“突...然有点事。”

冯景元答应地很干脆，只是说一句，

“别偷偷走噢等我回来。”

冯景元太知道周婧习性了，不说一声提包就走，电话打过去不是在车上就是已经要到了。

“知道了。”

冯景元朝山野跑过去，望着他背影走远，周婧也打算转身回去收拾，一小孩忽然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

“小宋姐姐”

小孩眨巴着大眼睛，周婧眉头立马舒展开，眉眼弯弯笑眯眯蹲下来。

“怎么啦？”

“小宋姐姐，我知道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风吹过山谷呼呼作响，小孩拽着周婧衣角的小手松开，弯成喇叭状在周婧耳边。

“如果你愿意跟我分享这个秘密，那么小宋姐姐也向你保证帮你守护这个秘密。”

小孩甜甜地笑了，又神秘兮兮地趴在周婧耳朵边上。

“秘密就是——元元老师喜欢小宋姐姐。”

“你...听谁说的？”

哗啦一声，周婧仓皇站起来。

“元...元元老师自己说的啊——”

他自己说的？周婧瞟见小孩出走的眼神意会，一眼看出端倪。

但她没打破而是镇定道，

“这样，扬扬，小宋姐姐还有事，这个秘密呢你就当帮小宋姐姐一起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小孩子是很简单的，只要你把他当大人，他就真以为自己是大人。

“好~”

“嗯，扬扬真乖。”

周婧摸了摸扬扬的脑袋。

周婧抬脚正要走，扬扬忽然想到什么。

“小宋姐姐，你介不介意我们的秘密多加一个人啊...”

周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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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