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这次我不在是漂浮的灵魂,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关在一个沉重的躯体里。
我试图起身,被系统熟悉的机械音阻止了。
“您先别动,这是您的机械躯体,可以让灵魂先适应。”
我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一直到身体完全适应了我才起身想寻找一个镜子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
这个房间,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房间的陈设是我熟悉的原世界的布局。
来到卫生间我看到了自己的形象,一个黑发的少女,只是面上没有皮肤覆盖只有冰冷的白色面具,露出空洞的黑色摄像头。
除了脸,其他地方都被皮肤覆盖。我捏捏手臂,和真实的皮肤质感非常接近。
我问系统:“我为什么没有脸?”
系统又变回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白色光球,他上下漂浮着耐心为我解释:“这是规定,应为mariner还没有正式成为世界的一份子,为了避免像mariner一样的人在我们的世界留下足迹,你们都有统一的形象,也被禁止使用名字。这片房区就是专门进行统一管理分配的,门牌号就是mariner的临时编号。”
我有点儿困惑,但也为此莫名感到不寒而栗,不被允许存在的人吗?抹除一个人的全部痕迹……我摇摇头甩开这些想法,问:“那我的编码是多少?”
“Z001。”
第一个吗?我没再继续追问,太敏感了不是什么好事。
“这次我不是数据人了,我有自己的机械躯体了,那是不是说……我可以出去看看了!”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机械躯体的机械音都难掩我的兴奋。
我终于出门见到了系统所在的世界风貌。
天暗沉沉的。
从房门出去就被瞬间传送到空荡荡的路边,所谓的“路”也并不算,它更像是发光的光带。我之所以确认这是路,因为上面有一些类似于车的交通工具在行驶。
将视线抬高,路的两旁都是高耸的银色建筑,我还可以隐约看到类似于欧式的小窗台花团锦簇。但系统告诉我这都是假的,临时合伙人所居住的“船”没有绿化带,只有极致利用的地块。
船吗?一个很新的说法。
我望向天际,似乎能看见一些黑色的巨大的岛屿。
我问系统:“那些是岛吗?”
“不,是别的船。”系统纠正。
我还是决定问他,因为我是真的打算在这里开启第二段人生:“什么是船?”
“就是你口中的岛,正如我之前和你说的,我们的世界正在破碎。世界被撕裂,成了你口中的岛。我们将这些岛称为船是因为破碎的世界在‘域’这个海里是极其不稳定的。
世界作为最大的船,它随时要面临被其他的船撞上,亦或者是被海怪“無”吞噬袭击。因此我们将掌舵人称为‘领航’,他做出的每个决定都关乎船的生死存亡。”
系统用我熟悉的字词为我解释了这个世界的状态。
我尚且无法完全了解这些概念,想到之前的任务追问:“那你之前说的合约是为了得到外来的能量修补世界吗?”
“是的,所有获得的能量都被用来修补世界这艘残破的船了。”系统无情的电子音为我揭露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的一角。
我没由头地想笑,但是自己这具机械躯体并不具备面部表情管理系统,我只能压下这怪异的感觉。
“我能去别的船吗?”我望着那些天际的黑色岛屿。
“可以,但也只有今天可以。因为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个日子——“安息日”,方舟会举行一个庆典迎接新的一年,所有人无论何许身份都被允许进入方舟。”
“方舟?”
“就是主岛,世界核心的岛屿。”
我伸手探向天空,说:“带路吧,我想去看看方舟。”
我在系统的指引下乘坐公共交通去往方舟,我见到很少和我一样的机械躯体的人,看起来大部分的人都忙于任务。
想来也是,这个冰冷的世界还不如以往的任务世界要精彩有趣。
主岛确实和我暂时所在的岛屿是不一样的,起码不是和我第一眼所见的冰冷相提并论。
在科技的基础上,现代的美中和了我所熟知的西式和中式庭院风格。很难想象这里的人是怎么把这二者联合在一起的,只能说这里的绿化做的不错。
这里就很有人味了,有很多穿着我以前见过的亚麻衣服,也有仙侠旗袍风,还有大礼裙,所以没有人对我感到好奇。
简直就是大乱炖的世界,我就不该好奇。
随着人群来到一个湖边,我问系统:“现在这里是哪?”
“安息湖。”
不论是“安息日”还是“安息湖”,我怎么听都不像一个好日子。没有我熟知的辞旧迎新大烟花也没有人们唤庆彼此祝福的话语,气氛十分沉闷。
我看着安静的人群有种误入恐物片场的诡异感,心头说不上的闷。
忘了,我还没有心呢,只有机械躯体。
系统似乎能通过机械躯体更为准确地获知我的灵魂状态,他毫无波动地安慰说:“别害怕mariner,所有人都只是在告别而已。”
我看着人们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或者是衣袖里袋子里,我能想到的地方摸出一盏花灯。是的,花灯,各种各样的花灯。
人们点燃中间的火焰,橘黄色的灯火摇曳着,灯光在他们的脸上闪烁,温暖的感觉像是有人用手在脸上描摹他们的面庞。
我之所以会形容的这么贴切,因为系统也给我准备了,我此刻也和他们一样捧着这样的一盏花灯,花的样式宛如毛线,各色的花瓣纠缠在一起把蜡烛围在中央。
我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将它捧到面前,静默站着,直到新的一年的第一声钟声响起。
“旧的一年已经过去,那些没有好好告别的人,灯火都会送达。此后你们,一个去往新的未来,一个留在彼岸鲜花盛放。”
我听着系统说完这段文字,走到湖边放下花灯,轻轻将它推远了。看着它汇入花灯中,黑色的湖面上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影,像是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挨在一起一同离去。
我对他说:“这就是你们迎接新的一年的方式?”
“不全是,只是其中一个重要仪式。所有人的每一天都很匆忙,我们的世界也并不稳定,所以有很多人离开的时候甚至来不及好好道别。我们没有时间悲伤,统一的道别,让痛苦在这一天被放逐是人们感情的需要。”
我看着那些放灯的人,他们大都面色祥和,没有过度的悲伤,有的只是注视花灯时的缱绻。
“后面的仪式是什么?”我收回视线问他。
“降花赐福。”
系统说完,又是一声钟响。伴随着这声钟响,天空落下无数的小花束,准确无误地落在每个人手里。
我也有,它和系统给我准备的花灯是同种的花儿,我抱着不说话。
“该回去了。”系统提醒我。
人群开始四散开去,我也要离开。临了,我还是不舍地扭头想去看亲手放远的花灯。转头的瞬间捕获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洛潼?”我恍惚中脱口而出她的名字。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朝我这边飞快地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她一定认不出我,我突然明白系统前面所说的规定是多么残酷。
我可以上前去认她,然后呢?
算了吧,看来她已经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了。
那么,洛潼,安息日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