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们家买了电视,季爷爷家的黑白电视机就正式下岗,成了过往云烟。
我妈对坦克、霍瑟、季惟聚到我们家来这件事颇有微词,一来她嫌麻烦,这群孩子到了少不得要招待,等他们走了要收拾;二来她是心疼电视,这电视从早开到晚,耗损多大呀!电费不用钱啊?
但街坊邻里的,她心里再不高兴,脸上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一丝一毫。更何况,坦克他们都人小鬼大,早摸清我妈的脾气了,打从一进门开始,对我妈的赞美就没停过。
“阿姨,您今天可真漂亮,这件衣服也好看。”苏坦的忽悠**一启动,我都不忍心接着往下听,“您说,怎么会有您这样温柔漂亮的妈妈呢?我妈要是也像您一样,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家看她都看不腻。”
一口一个您的,把我妈乐得找不到了北,还要强装镇定,“哪有呀,这衣服都是早些年的了!”
霍瑟也是个见风转舵的马屁精,“您看,这衣服穿在您身上,根本就看不出是早些年的,您要不说,我还以为这是您今年新买的呢!”
“吼吼吼!”我妈丝毫不懂含蓄美的大声笑了起来,一改往日小抠的本性,张罗着为他们削苹果。
季惟最简单,进门冲我妈行个礼,“阿姨,您好。”然后就乖乖坐在沙发上等着看电视,多余的废话一句没有。
简单明了,深得我心。趁着坦克和霍瑟忽悠我妈的时间,我小声问季惟,“吃瓜子儿吗?”
季惟摇摇头,“不吃。”
得,马屁拍在了马掌上!
他们三个虽然会来我家看电视,但从不在我家吃饭,不管我妈怎么挽留,他们都会想出各种借口逃走,脚底抹油的本事绝对炉火纯青。我妈还不明白,甚至还反过来教育我说,“花小绯,你也学学人家,同样的年纪,你看看人家,都这么有礼貌,不随便在别人家吃饭给别人家添乱,你再看看你,都快长在别人家了。”
我没好意思戳穿她,人家哪是有礼貌啊!人家那是嫌你做的饭难吃!
你心里也够没数的了。
过完了年,老爸和老妈开始正式上班,我们上午在我家看电视,中午去霍瑟或者坦克家蹭饭,下午继续看电视,或者出去溜溜弯。
所谓的遛弯,其实就是跟着季惟往小卖店的方向走。
有时候会遇到隔壁胡同的孩子,在别人放过的鞭炮堆里仔细寻找漏网之鱼。霍瑟看得眼巴巴的,“咱们也去捡呗!”
坦克斜了他一眼,“有点儿出息行不行?”又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我家还有两挂3000响的啄木鸟没放,回头我把它拆了,咱们四个分。”
“别让你爸知道。”季惟在前面面无表情的友情提示他。
“放心吧,没事儿。”坦克没往心里去。
我虽然像个假小子似的跟他们走南闯北上房揭瓦,但有一点——我不敢放鞭炮。闻声立刻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们三分吧。”
“那更好了。”霍瑟和坦克两个人笑得像是偷鸡成功的骚狐狸。
到了小卖店,推门一看,竟然遇到了熟人。是亮晶晶和他们那条街上的几个孩子,除了亮晶晶之外,其他几个孩子都明显比我们大上一圈,其中有两个应该已经上小学了。
亮晶晶一看到季惟,眼睛顿时亮了,激动地叫道,“季惟!!!”
她声音格外尖锐,把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冲到季惟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亮晶晶穿着一套粉红色的衣服,应该是过年新买的,不难想象,上面镶嵌了不少亮片。脖子上带着闪亮的钻石项链,每一颗钻石都有黄豆大,她梳了个马尾辫,还斜插着一个王冠型的钻石发卡,眉心用口红点着一颗红点。她本来因为见到意中人惊喜得一脸微笑,格外甜美,但一见到我,脸顿时拉得老长,一副晴转多云的模样。她还小声和身旁的高个子男孩嘀咕了几句,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有几句什么就是他之类的……
季惟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转身就去了柜台,从裤兜里掏出五块钱,“要四个笑脸雪糕。”
季惟是这里的老主顾,店主早就认识他了,连忙笑嘻嘻地接过钱去外面拿雪糕了。那时候小卖店都不配备冰箱、冰柜这一类高级设备的,有些需要冷冻的东西就直接放到外面保存,到了夏天干脆不卖了。
趁着店主出门的间隙,那个和亮晶晶窃窃私语的男孩就大着嗓门叫道,“你就是季惟呀?”
我本来没想注意他,他这么一嚷嚷,我就很自然的多看了他两眼。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上衣,深蓝色的裤子,裤子的膝盖已经破了,打着小补丁。
他圆圆的脑袋显得很是憨厚,脸蛋被冻得通红。
季惟见他一副带头大哥的口气,不慌不忙很是淡定地点了点头,“嗯。”
男孩就皱着眉头说道,“我妹妹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人?”敢情他是亮晶晶的哥哥,给妹妹做主心骨来着。
不过,这个问题就有点儿不太好回答了。
你让季惟怎么说?说你妹妹很烦人?
季惟低着头没回话。
亮晶晶的哥哥一看,更不高兴了,上来就推了季惟的肩膀一下,“说话呀,哑巴了?”
季惟还是没出声。
亮晶晶的哥哥哼了一声,随手就掐住了季惟白皙的脸。
他一动手,坦克就不干了,炸毛猫一样的冲过去跳起来一拳就雷在了他的脑袋上。亮晶晶的哥哥被打得愣了一秒钟,待反应过来之后,直接扯住了坦克的脖领子。这一下霍瑟和季惟也都跟着冲上去了。开始明明是1V1的,最后却变成了打群架。对面除了亮晶晶之外,还有四个男孩,但我们这边却只有三个,他们又人高马大,坦克明显要吃亏,我一看,只能硬着头皮冲进了战场。
事后我妈骂我,“癞蛤蟆上公路,硬装名牌小吉普;癞蛤蟆上铁轨,硬装大铆钉;癞蛤蟆上菜板,你给我装大片肉呢!!”
我委委屈屈,哼哼唧唧地反驳道,“我不是癞蛤蟆!我是天鹅……”
我爸也在一旁添油加醋,“你能不能时时刻刻记着点自己的性别,你是个女的!女的!女的!!你和一群野小子打什么架?当自己是花木兰啊?你爹有胳膊有腿,不用你替父从军。”
我挺胸抬头,目光沉静,“女人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
我爸明显愣住,“你这话都跟谁学的?”
我指指一旁悠哉悠哉的老妈,“我妈说的。”我爸就眯着眼睛打量起老妈来,我妈被他看得发毛,“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是我教坏了姑娘啊?我难道没顶起半边天吗?这个家,我都快要全顶起来了!对了,你上个月工资少了十多块钱,你拿着钱干什么去了?”
“咳……我去上个厕所。”老爸尿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