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妙捏着手中这张标明了何时还钱的契据,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害,不就是立了个女户,王婶儿你也忒客气了。不仅帮我绝了外面那些人意图通过污蔑栽赃这样不光彩的手段谋夺我许家家财的心思,还额外给我送了二两银子。
真是的,我都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要不,我还是让我爹去村长家帮您把牛车借来?您这不方便走动的,还是坐牛车回去的。”
——你个不要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还说了那么多!
王婆子的嘴角抽动了两下,“不必了。”最终也才干巴巴地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虽然她很喜欢占便宜,但是一辆差点把她送到牢里去的牛车——还是算了吧。何况这五两银子的债,她可不能全背在自己身上!
她那一双浑浊的眼睛,疲惫地盯着许娇娇,“娇娘子不会不管我的,对吧?”她一语双关道。
许娇娇恨她贪心又没用,这会儿却不敢不应她,“是啊,姐姐。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王婶儿的。”
随后许娇娇就僵住了,不提多周到的照顾,但是人在地上躺了这么大半天,她总得扶人起来吧。
可是——许娇娇看着王婆子身上那些要干不干的污渍,还没走到王婆子身边,就忍不住想要呕出来了。
许妙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竟然没有道德绑架,逼许娇娇立刻就上前将人扶起来,还贴心地将院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带出去了。
“今日真是辛苦大家了,要不是大家齐齐在这里为我作证,我许妙今天可当真是要冤死了。”还没出许家院子的大门,许妙便如是说道。
王婆子只当她要耀武扬威,不由在心中啐了一句:小人得志!
孰料许妙紧接着就道,“若不是大家为我出头,我也拿不回这五两银子。这样吧,今日我便做主,这五两银子,我一分不留!全都用在改日许家庆贺女户成功设立的喜宴上,到时候欢迎大家再来许家光顾啊。”
许奶奶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想要阻止却又没什么立场,气得甩手进屋去了。
邻里几个倒是极度欢喜,今天白看了一场热闹,来日竟然还能吃到那等丰富的一顿酒席!一个心里都有个数,知道旁人若是问起,该如何描述今日之事了!
那邻村的王婆子好生可恶!若不是她们人多心齐,今日定要叫那刁钻的老婆子将黑白都给颠倒了!
看着众人跃跃欲试的表情,许妙心道满意。
就小竹村这等风俗,立了女户之后,可还有不少麻烦在等着她呢。
酒席是一定要办的,但是难说到时候会有多少人来参加。这开门就遇冷,少不得真要给那些自大的男人留下女人不顶事儿的印象了。
许妙倒是不怕,就是觉着麻烦。
眼下她把宴席跟今日一事挂钩,这宴席的意义可就不同了。大家来吃酒,就不再是背弃族规,而是同村友爱。
端看他们如何解读了,能解读出高大上的意思来最好,解读不出来许妙就亲自上门跟他们掰扯掰扯。
五两银子一到,还省了她们家操办酒席的费用。
王婆子在小竹村有亲戚,但是今日占了便宜的那些妇人们必然会帮许妙占领舆论高地,也不怕她们来找麻烦,更不用担心坏名声。
一举数得,方才许妙说的那些不好意思、十分感动的话里未尝没有几分真心。更何况——她美滋滋地将众人送出院门,再依依不舍地目送大家离开,就是不肯立即回去。
刚刚没能看到姚春花跟王婆子狗咬狗,现在能看到狼狈闹翻也很不错啊。
如许妙所料那般,院中众人一散,王婆子就死死攥住了许娇娇的裙脚,“娘子,我这一身伤可都是为您受的。您肯定不会行那卸磨杀驴一事,对吧?”
王婆子本想起来,但是略一动弹,她才发现,自己的腰伤得当真厉害!只有她稍微动作,腰侧就像有钢针在扎!
许娇娇动了动腿,发现王婆子的手就像是长在她裙角上的一样,怎么扯都扯不开。
许娇娇的脸绿了,她原以为今天这件事一定能成,为了跟狼狈的许妙产生强烈的对比,让她更难受一些,她可是穿了自己最好、最华贵的一件衣裙出来的!
跟这身衣服比起来,五两银子算什么?
她急道,“行了行了,你快松手!这五两银子我会帮你付的,还有这个月的月钱,三倍算给你。”
“三倍?”王婆子将这两个字磨碎在齿间,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今日之后,娘子是不是就不再需要老婆子来帮您做事了?”
说着,她像是怕许娇娇跑了一样,另一只手也牢牢地扣在了许娇娇的衣裙上。
许娇娇看得眼睛一黑,一股邪火直往头上窜!
“不然呢?”许娇娇横了王婆子一眼,“现在整个小竹村的人都知道你说谎话污蔑我姐姐,意图讹诈她!我怎么敢再接着用你?”姐姐这两个字,被她喊得咬牙切齿。
“哼,”王婆子的声音有些古怪,“我污蔑她?我讹诈她?这不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王婶儿,你说话可得有根据!”许娇娇警告她,“你那五两银子,还想要不想要了?”
“我当然要!”王婆子简直看不上这种小儿科式的威胁,“你不但得帮我还了那五两银子,还得额外给我二十两银子的治疗费。”
“二十两?!”一两银子的医药费,已然是狮子大开口,何况这是二十两银子?这要放在早些年,都够许娇娇买下一个丫鬟了。
“对,二十两!还有你说的那三倍的月钱,也一分都不能少!”
许娇娇被她给气笑了,“你这是拿我当冤大头了啊?行,这个月月钱照常算,五两银子你自己还吧。这伤是你自己摔出来的,医药费——我一文钱都不会出!”
“娘子可得想好了,”王婆子眼神阴狠,“我这名声,基本算是毁了。就算养好了伤,估计也不会有人家愿意雇佣我了。
但娘子您可不一样,令弟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文曲星,娘子日后必然也是个有大造化的。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你恩将仇报,嫉妒堂姐,仇视养你的伯父伯母,欺骗老人家的感情,闹得二伯父一家鸡犬不宁的,还有谁敢娶你?”
许娇娇慌了一瞬,还是强作镇定,“你以为有人会信你说的话吗?”
“人言可畏,就算她们不信又怎么样?要是老婆子将您大腿腿侧的那颗小痣的事情说出去,还有哪家体面的人家敢要你?”王婆子竟然敢跟许娇娇翻脸,已然是有倚仗的。
许家跟许娇娇的恩怨由来已久,众人各有各的说法。但是腿侧的痣这么私密的事情,她随便泄露给哪个地痞流氓,许娇娇后半辈子也就毁得差不多了。
还沐浴更衣?我呸!丫环的境遇,小姐的病!
真以为她的伺候是那么好得的?
这下许娇娇才真是眼前一黑,“你敢?你就不怕我告到衙门?”
许娇娇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她真没想到,这两年里任她呼来喝去的一条狗,今日竟敢造反凶主!
衙门她当然是不会去的,但是她看许妙方才用这招吓住了王婆子,不由就想用许妙刚刚用过的手段治她!
王婆子开始阴阳怪气,“怎么,娘子明日也要到衙门去立女户,换得老婆子的一顿板子?还是别了吧,眼前可没有什么人给您作证。真到了那个时候……嘿嘿。”王婆子猥琐地笑了两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娇娇手也抖、腿也抖,险些被气得喘不过气来。她不是没有这几十两银子,但她实在是吃不下这个哑巴亏!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皮的人?!
许娇娇摇摇欲坠,王婆子慌了,她倒不关心许娇娇的身体,就是怕她再拖下去,许妙得回来。
现在她才是真的怕了这个女魔头了,好在有个人傻钱多好拿捏的许娇娇在,不然今天人财两失的可就是她了。
“要不这样,三倍月钱我不要了。您给我二十两银子,再帮我还了那五两,我就给您立个字据,保证这事儿以后就烂在我的肚子里,再不会闹到您面前来,您看如何?”
要是算作封口费,这二十两给出去,倒也不算太吃亏——完全想不到办法拒绝王婆子的许娇娇只得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