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妙在外面磨蹭了许久才回屋,一进院子就看见许娇娇难看的脸色。
虽然没亲眼看见许娇娇被反咬一口的场景,但光是这个一个难看的表情,便足以让许妙觉得心情舒泰了。
“哟,娇娘子和王婆子主仆情深,怎么这会儿还未将人扶起?”许妙掐着嗓子,学着王婆子对许娇娇的称呼揶揄道。
许娇娇难得没有摆出那副娇弱的模样恶心许妙,“我给你一钱银子,你把她送到大夫那里。”
“二钱银子,”许妙熟练地加价,一看便知,这两年来她必定没有少坑许娇娇的银子,“你看看她这身行头——咦。”她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进屋取钱,然后赶紧把人送走。”许娇娇转身就走,片刻都不愿与王婆子多待。
许妙吹了个口哨,看来许娇娇在王婆子身上是吃了大亏啊,不然平日里她必定没有这么好说话的。
就算最后总是不得不对她妥协,过程中也总是要垂死挣扎一番——说实话,有点烦。
许妙说到做到,拿了银子就把人送走了。
正好许父借来的牛车到了,许妙贴心地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免得弄脏她村长叔叔好心出借的牛车。然后捡干净的地方,将地上的王婆子抬上了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的健康当做讹诈的借口,讹人讹得多了。
村尾的大夫检查了一下王婆子的伤势,给她判了死刑。这腰早就劳损得厉害,王婆子却总是不在意,这回一口气发了出来,再想恢复如初那是难了。只能慢慢养着,如今当真是做不得重活儿了。
好家伙,被王婆子一顿骂。
因为大夫说了,她这腰,以后少不得推拿和膏药。不能接受现实的王婆子,认定小竹村的大夫是在讹钱,赌气喊闻讯而来的那个亲戚送自己回家去了。
许妙不觉得许大夫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凡在她们小竹村长大的,有谁不知道许大夫的医品?
因此她闻之不由唏嘘,看来王婆子就许娇娇那里讹来的钱财,八成是要耗在她的老腰上了。
啧啧,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得上是因果报应。
许妙赶着牛车慢慢地溜到村长家,在村长夫人的热情邀请下磨蹭了半晌,再回许家的时候,天色都擦黑了。
一进大堂,许妙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家中的气氛不对。
那个说要跟她一起好好庆祝庆祝的老爹不见了,许母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缩在饭桌的末尾处。
上首,刚刚还气得不见人影的姚春花坐在饭桌前,笑得是见牙不见眼。
许娇娇一边拿着美人锤给许奶奶锤腿,一边低声说些什么,引得许姚氏不断大笑。
等姚春花的笑声在许妙的注视下突兀地停了下来,她才一副刚意识到许妙回来了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刚刚唤许妙送王婆子出门时的冷漠,乖顺又懂事地唤了许妙一声,“堂姐。”
许娇娇一贯喜欢喊许妙“姐姐”,用最亲近的称呼和身份,做最恶毒的盘算。被许妙狠狠嘲讽了两回以后,总算是知道变通了,她爹跟许父是亲兄弟,喊许妙“堂姐”总归是没有什么错处的。
“堂妹怎么还坐在这里?往常几天不能在外面看见你一回,今天倒是出来得勤快。”
听说城里的大小姐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作风,许妙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许娇娇这个前官家小姐,没有事情的时候,她可以在房里待上十天半个月,一点儿声息都没有的。
膳食、用水都要别人帮她送进门去,然后再将需要换洗的衣物和用过的碗筷什么的带回来。
以前有许妙和许母,后来有丫环婆子。
今天许娇娇为什么会在这个点上还逗留在屋外,无非是没人伺候她了呗。
许妙心知肚明,却还是要嘴欠地嘲讽她两句,“一定是因为堂妹太过关心于王婆子的伤势了吧?放心,还没断呢。也就是伤势过重,将养不过来的样子,以后可能得费钱养着了吧。”
许娇娇的面色果然变得难看,一来是许妙吊儿郎当的态度刺激到了她,二来是王婆子的伤情。
需要费钱养着?那她以后真的不会赖上她吗?
许奶奶见许娇娇面色不虞,条件反射地训斥起了许妙,“行了行了,大好的日子,你提那晦气东西干嘛?伤势好不了,那是她活该!娇娇往常是被那个刁钻的婆子给哄骗了,以后你不会再在娇娇面前提起她!”
许妙撇撇嘴,难得理会偏心的祖母。她朝刚刚被许奶奶和许娇娇冷落在一旁的许母撒娇,“娘,我饿了。”
“饿死鬼投胎啊你。”姚春花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许妙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却也能想象得到,她嘴里定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话的。便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好像忍受不了姚春花说的那些话一样。
唬得嘀咕得本来就小声的姚春花是彻底地消了音。
郁郁寡欢的许母满足地抿起了唇角,“饭菜都做好了,就在锅里热着呢。苗苗你坐着,娘去把饭菜端上来。”
“我帮您一起。”许妙才懒得跟这讨嫌的一老一小待在一起呢。
“那怎么行呢?”家务一向是许母跟许妙两个人摊的,倒是今天不一样,“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呢。”
姚春花就见不得许妙跟许母母女俩腻歪的样子,“什么好日子?只是立了个女户,又不是要出嫁,哪里就那么金贵了?你俩一起去!”
姚春花霸道地决定,然后又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对了,以后娇娇就外面跟咱们一起吃饭。
院子里的那些鸡鸭还都是娇娇出钱买的呢,你们一家天天把人赶到小屋子里面去吃饭,自己在外面吸人家的血,也不知道夜里会不会做噩梦。”话说到后头,是越来越诛心。
许妙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是啊,买了几只小鸡崽儿,我们母女俩伺候大。养出来的鸡蛋,全都落到您和她们姐弟俩的肚子里了。”
姚春花没想到许妙竟然敢反驳她,虽然许妙一向不驯,但是这两年,因为女户的决定权在她手里的事情,她变得好说话了许多。
就算有时候说话噎人了一点,也不会这般不敬。
姚春花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给她激起来了,“那些鸡鸭杀了,你们一家难得没下过筷子。”
“奶奶可别一口一起鸡鸭的,院子里可就六只小鸡崽儿是她当初出钱买下的。那三只小鸭可是我买回来的。
烹鸡煮鸭的时候,我们是动了筷子,我爹买回来的那些卤味点心,难道就没进过她们的肚子?
还有,买过六只小鸡崽儿以后,许娇娇可就再没往院子里添东西了。您光记得她当初出钱买了鸡,也知道逢年过节,家里都会杀鸡宰鸭,怎么就不会算算呢?
难道光是六只鸡,就可以吃五六年,这总数还一直不会变?
您可千万别跟我扯,后来的小鸡都是最早的那几只鸡孵出来的,所以也算是她们姐弟俩的话。
您要真跟我来这套,明个儿我就上集市,买六十小鸡崽儿,塞到许娇娇的房间里。看她逢年过节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们孵出几桌全鸡宴来。”想到这里,许妙就觉得憋屈。
早先没看出许娇娇的真面目,已然让她占了她们家不少便宜。现在许奶奶还想用几只小鸡崽儿给许娇娇讨人情,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姚春花没想到,自己不过等闲抱怨了一句,许妙竟然就有这么多话等着她。差点没跳起来拿椅子抡她!
好悬给许娇娇拦下了,她心中不虞,却不得不安抚许奶奶。
跟许家一起吃饭是不得已而为之,她是拉不下那个面子,才提前跟许奶奶打了招呼,请她做了说客。
谁知道连里子都差点被许妙扒了下来!
不能再让她们说下去了,许娇娇心想,主动接过了话茬,“奶奶,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算得那么清楚呢?”
许妙在一旁,丝毫不给许娇娇面子地冷笑了一声,“欠债的那一个,当然可以置身事外,然后轻飘飘地说一句一家人不用分得那么清楚了!”可谁跟你是一家人呢?
许娇娇闻言,俏脸顿时一沉。许妙这般得理不饶人,难道是要跟她撕破脸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