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光 第59章 沙子

“阿嚏！”

陈好好虎躯一震，猛地坐起又赶紧躺下，双手捧着手机，装作无意地看向门口洗完澡回来的李存：“我好像听见你打喷嚏了，不会感冒了吧？”

“没，就是身上没擦干而已。”李存拿毛巾猛擦了几下头发，随手丢到墙边的柜子上，“不过好像把你衣服弄湿了。”

陈好好看着他身上自己穿着宽松，他穿着合身的短袖：“没关系，我还有其它衣服。”

李存走到床另一边，撩开被子坐上去，调整姿势靠在枕头上：“裤子果然还是紧了。”

陈好好尴尬地咧嘴：“不好意思，我很少穿oversize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合身或者稍微有些宽松。”

“你道啥歉，我是跟你借衣服，又不是买衣服。”李存转头，上下扫了陈好好一眼，“不过你个子不矮，按理说是适合穿宽松衣服的。诶，你今天不是拍杂志了么，穿的什么衣服？”

陈好好认真想了想：“嗯……很难形容，感觉就是把几块不同颜色，不同材质的布拼成了一件姑且能称之为衣服的……衣服。”

李存被他的描述逗笑：“时尚嘛，要是我们这种普通人都能懂就不叫时尚了。”

“可我感觉你很懂的样子。”陈好好把枕头往上放，跟李存并排靠在床头，“你大学不会是学服装设计之类的吧？”

“那倒不是。”李存把刚拿起的手机盖到被子上，“应该说耳濡目染吧，我陪林焰拍过不少杂志，有时候会听他们讲什么人适合什么类型的服装。比如林焰，身材好，肩宽，之前又走的是成熟忧郁风，他们就很喜欢给他穿西装或者衬衫，给他戴眼镜。像你，骨架偏小，就不适合硬凹成熟，接着走青春男大风就行了，如果你实在想换种风格，可以稍微健健身，别练得像我这么夸张就行。”

陈好好直起身，伸手戳戳他手臂上的肌肉：“你这也不夸张啊，这不就是那个什么，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嘛。你是没见过更夸张的，不，是更恐怖的，我怀疑他侧着睡脑袋都够不到枕头。”

李存扑哧一笑：“你这形容绝了，我也有几个身材夸张的朋友，我早就想问他们这个问题了。”

陈好好也笑，甚至有种被夸奖了的得意：“那你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吗？”

李存刚拿起手机划了几下，眉头就被陈好好突兀的问题撞成了川字：“不喜欢啊，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陈好好摸摸脖子：“没有，就随便问问，网上不是说‘适度健身吸引异性，过度健身吸引同性’嘛，我就以为你也会喜欢肌肉男。”

李存一时又好气又好笑：“这话明显是开玩笑嘛，而且我小时候身材瘦弱，健身纯粹是为了健康，不会影响我的择偶标准的。再说，我喜欢什么类型你不清楚吗？”

“我哪儿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我都忘了你前男友长什么样了。”陈好好嘟嘟囔囔。

李存一头雾水：“关我前男友什么事？不过我以前审美确实挺统一的，大概是受那个直男初恋的影响，我之前喜欢学霸型的男生，当然不是指真的学霸，就是有那种认真、专业的气质，而且话少，被动。”

认真，专业，话少，被动……陈好好默念着李存的话，发现没一个词跟自己沾边。

李存注意到他的沉默，反手握住他的下巴转向自己：“不开心了？我不说这是之前的标准了么，现在早变了。”

陈好好在他手心里仰头：“变成什么样了？”

李存很享受他那期待的眼神，硬是忍了好久，用拇指蹭蹭陈好好的脸：“你这样的呗。”

他目睹陈好好眼中的期待瞬间变为惊喜，又很快转换成怀疑：“你不会是为了哄我，瞎说的吧？”

李存挑眉：“话我已经说了，至于它是情话还是谎话，就需要你自己判断了。”

他撩完就走，转头拿起手机开始刷微博，留陈好好独自深思。

陈好好单纯但不傻，想相信又不敢相信。他告诉自己，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但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谈恋爱，他比自己想的还要在意李存的过去。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下定决心问，“你有没有哪个前任最让你记忆深刻，深刻到，你愿意把他的名字纹到身上？”

李存一直觉得今晚的陈好好不太对劲，到现在才终于知道原因：“你前面绕那么大一圈，就是想问这个吧？”

陈好好低下头默认，李存差点没憋住笑，抬手抓住自己领口脱下上衣，把背对着陈好好：“你自己看看，我纹身中间的名字是什么。”

陈好好听他语气以为他生气了，低着头不敢动。李存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转身见他恹恹的模样，也没了玩笑的心情，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我纹的是我妈的名字拼音，‘wenwen’，你见过哪个男的叫这个名字吗？我是早产儿，我妈生我的时候很辛苦，所以我小时候身体不是很好，纹这个纹身是为了感恩，以及提醒我别忘了我妈的辛苦。”

陈好好听完更羞愧了，小声地从齿缝中漏出三个字：“对不起。”

李存摸摸他的下巴松开：“不用道歉，以后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别再绕那么大一圈弄得我云里雾里的。不过我的事第一次见面那晚我都跟你说得差不多了，你不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吗？”

“就是都知道才会在意嘛。”陈好好嘟囔，“我还知道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这……我要是这把年纪还是处男那更可怕好么。”李存十分后悔当初父性大发，给陈好好讲了那么多自己的事。但这又能怪谁呢，当初的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最后会载到这个刚成年的小男孩手里。

“行了，不聊这些了，睡吧，快零点了。”李存把陈好好按下躺好，自己却拿起手机继续看了起来。

陈好好深感不公，抬手在他手机前晃了晃：“你在看什么呢？从洗完澡回来就一直在看。”

“看网上关于简蓄的评论呗。”李存把手机屏幕朝向陈好好，“热搜今天一天就没断过，网友吃瓜吃得贼快乐，连带林焰也开始被‘考古’，我真怕他跟简蓄高中就认识的事被发现，到时候他完不完我不知道，我肯定是要完。”

陈好好忙着看手机，没怎么注意李存的抱怨：“我看有很多人都在为小蓄哥抱不平，小蓄哥是不是没事了？”

李存叹口气：“你想得太简单了，网络舆论可不是少数服从多数那么容易，大家反而更在意少数人的态度。现在看似大部分人都在声援简蓄，但这里面有大量他的粉丝，而且还有很多人从法律和道德的层面，要求他退出娱乐圈。剩下的一小波人只是在蹭热度，写了一长串文章，最后说各方都有各方的道理，一堆屁话。”

他这一串话显然比一堆屁话好理解多了，陈好好很容易就听明白：“所以，原定今晚播出的《光形》第六期才会延播，最后两期的录制也遥遥无期了？”

“那不一定，只是可能凑不齐你们六个了。”李存的话冰冷无情，却也是事实，他把手从陈好好头顶伸过，拍拍他的脸，因为手感太好又多捏了两下，“如果录制真的延期，我们的约定怎么办，也要延期吗？”

陈好好按住他准备抽走的手：“当然，小蓄哥不在我也不录，你就接着等吧。”

李存知道他在说气话，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你以为节目是你想不录就不录的么，当合同是摆设啊。”

陈好好抬眼看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就气鼓鼓地把他手丢开，翻身装睡，李存无奈地拍拍他的手臂哄他：“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多嘴，别生气了，咱聊点开心的。”

陈好好本来就没想跟他怄气，翻个身面对他：“现在聊啥都不开心，你说我发微博帮小蓄哥说说话怎么样？”

“别，千万别，”李存拒绝得不假思索，“你现在发什么都帮不了他，给我装死到底，知道吗？”

陈好好有些着急，撑着床坐了起来：“那你们打算怎么帮他，告诉我吧，我可以帮忙。”

“你已经帮过了。”李存又把陈好好按了下去，只是这次陈好好不配合，他只能把对方按到床头靠着，“不是我不想说，林焰勒令我一句话都不能透露，这事有失败的风险，知道的人以及牵涉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我估计，明天你就能知道了。”

陈好好没听出他话里的保护意味，只感觉自己没被信任，低下头又开始闷闷不乐。

李存歪头凑到他眼前，尽力让自己凶巴巴的眼神显得柔和：“别不开心，他不让我说具体计划，但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其它消息——简蓄明早就要回老家了，你之后最好不要给他发消息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陈好好实在太好哄，李存话音刚落他就抬起头打算追问几句，却被他裸着的胸膛吸引视线：“你怎么不穿衣服？”

李村低头一看：“哦，懒得穿了，反正我习惯裸睡。你也别纠结这事儿了，赶紧睡觉。”

“那好吧……那我现在给小蓄哥发个消息问一问总行吧。”陈好好作势拿起手机，李存吓得立马按住他的手，陈好好一下笑了，“我开玩笑的，我只是想上网看一眼。”

他特意朝李存偏偏手机，点开微博。两个人同时被新冒出来的一条热搜吸引视线，陈好好点进去看了会儿，转头跟李存面面相觑。

“看来离我完蛋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李存反手拿起自己手机，毫不犹豫地拨通林焰的电话。

彼时林焰刚搂着简蓄睡着，就被突兀的铃声惊醒。他急忙翻身挂断电话，确定简蓄没醒后，蹑手蹑脚地下床走到门口，小心地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他咬着后槽牙给李存发消息，收到回复的同时，对面客房的门小声地咔嚓一声，从里打开。

“哥，果然是你，我有东西给你看。”林钰小步走到他面前，把手机给他。

手机上是一段视频，准确来说是一段打架视频，可以看出是视频的拍摄者和一群人先围住了两个男生，其中一个穿着校服。

对话部分被刻意消了音，两拨人很快厮打在一起，画面变得混乱颠倒，依稀能看出两个男生逐渐占了上风。画面在最后几秒才变得稳定，可以明显看到校服男生把人压在身下打，视频最后定格在男生抬头的瞬间，他嘴角沾血，眼神阴狠。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是简蓄，而和他一起的男生想都不用想就是张晨。

“哥，这不会也是王治干的吧？”林钰怕打扰到睡在沙发上的张晨，刻意压低声音却忍不住颤抖，“视频看起来像是简蓄被霸凌，但总觉得有点奇怪。”

“你都感觉奇怪了，那些不明真相的网友就更容易被带偏了。”林焰把手机还给她，“我估计这视频是有人早就拿到了，但不确定发出来的影响是不是对自己有利，所以等到现在，趁机火上浇油。所有人都知道简蓄父亲犯的什么罪，视频又故意停在简蓄打人的时候，你觉得看到这个视频的人会怎么想？”

“可他明明是受害者，起码在这个视频里。”林钰反驳，“他们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看出来简蓄是在反抗，难道要他站那儿一动不动挨打吗？”

林焰笑了：“人心说复杂也简单，只愿意接收自己想看到的信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难斩草除根。你觉得简蓄是受害者，那是因为你知道真相，你相信真相。但就算我们把真相全部说出来，大众也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部分，他们宁愿相信坏人会变好，也不愿相信好人会做坏事，尽管简蓄什么都没做。他就像一粒被狂风卷起的沙子，迷了人的眼，人却只骂他，不怪风。”

林钰和简蓄高中认识，又共事两年，她再清楚不过他的为人，他的苦难。即使没有林焰，他们也会是很好的朋友。

她难过，为朋友，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