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跨进教学楼时铃声已经响了一分钟,学生们都已经进教室。
“豸演!”霍胜突然喊了声。
施予颂蓦地一怔,循着他的方向往右看,除了物理老师白引忱,并没有什么人。
白引忱听到叫声也转过身看两人,他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上去,右手搭着一本教材和练习册,身上散发着新生代教师复杂的气质,温柔和帅气中有着他独特的空灵和俊秀。
霍胜像是被什么刺激,“那混蛋,把他藏起来了……”
施予颂抓住他的手腕拽回来,低吼,“霍胜!不是!”
这样的否定只会反其道而行,霍胜眼眶红透,那是施予颂所不能承受的怨恨。
霍胜红着眼笃定,“我看到他了!”
施予颂攥紧他的手臂,努力让自己冷静,“霍胜,我们现在在学校,铃声已经响了,现在要去教室上语文课,得去教室了。”
霍胜慢慢冷静下来,眼泪无声地掉,“我明明看到他了的。”用最平静的话语,道出最深切的思念。
施予颂松开人,看向走过来的白引忱。
“你们怎么了?”
施予颂回答,“没什么,白老师。”
白引忱又看了眼侧过身去的霍胜,“又因为早餐吵起来了?”
这还得说回高一入学后的第一节物理课,白引忱拿着物理教材走进他们班,没曾想真遇上了稚气未脱的学生。霍胜背对黑板站在施予颂的课桌前,控诉施予颂不爱惜朋友,要让朋友饿肚子上最爱的物理课。施予颂冷冷地坐在位置上撩起眼皮看他,没给好脸色。
白引忱哭笑不得,想当成小打小闹草草了事,可霍胜和施予颂又是真较真,感觉下一秒就要动手,只好制止让两人心平气和说说缘由。
施予颂说霍胜大课间已经吃了很多零食,再吃要闹肚子,而且现在上课了,要遵守课堂纪律,饭团可以下课再吃。霍胜则说他没吃饱,而且他只需要十几秒就能吃完,然后专心上课,是一举两得。
一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白引忱只好折中,说霍胜可以吃,但物理课得站着上。
听到这话,霍胜像是一夜长大,认错般说是自己扰乱课堂秩序,该罚,饭团下课再吃,现在想听物理,拿着课本站教室后面去了。
施予颂也悔过,说自己应该说得委婉一些,或许霍胜就接受自己的提议了。
于是两人站着上了一节物理课,面对全新的高中物理知识,两人格外专注,白引忱也就放下心。
下课后,霍胜拿出已经凉了的饭团掰成三瓣,一块给施予颂,“给你,对不起……”
声音低得生怕施予颂听见,施予颂不介意,接过饭团也说了句对不起,两人又和好如初。
霍胜还嘚瑟吧唧地拿着另一块饭团跑到讲台,“白老师,给你。”
若隐若现的虎牙都带着纯真笑意。
施予颂嚼着生硬的饭团看向窗外表示不认识他,真的太丢人了,那饭团是霍胜自己做的,特意做了奥特曼形状,刚才掰开时力道过大,完整的形状已经稀碎,看起来也不知道是一坨什么黑暗料理。
同学们纷纷震惊注视。
霍胜不以为意,非常真诚,非常期待白引忱收下自己的道歉。
白引忱笑,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接过饭团时像是在对接暗号,“那一年,我也变成了光。”
霍胜嘿嘿傻笑,两人关系就此坚固。
所以刚才看见霍胜用怨恨的眼神看向自己时,白引忱内心咯噔了一下,想问出个所以然,但他们不愿意说,自己也不急着这一时,于是给个台阶。
施予颂带着霍胜顺势而下,“嗯,霍胜想喝牛奶,但现在上课了。那老师,我们先去上课了。”
白引忱嗯了声。
施予颂拉着霍胜走了,因为迟到,自觉拿着课本站教室最后去了,后面还有因瞌睡而站着的四个学生。施予颂很不放心,时不时看他,才发现他的眼里已经空无一物。
而此时的对面教学楼廊道,阳光不能触及的柱子旁,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鸭舌帽压得很低,侧脸冷峻如冰,眼神却轻柔如潋。
他在看霍胜。
课间语文老师讲得太投入以至于没听到铃声,两节语文课就这么连着上了,大课间铃声一响,哀嚎一片,广播通知到足球场集合,又是一片哀嚎。
霍胜说去上厕所,施予颂不放心,也跟左燚说了声不舒服请假。左燚还是和平时一样风轻云淡,他和施予颂在学校一直都是陌生人。
不久人去楼空,施予颂却怎么也找不到霍胜,明明只是眨眼间,却不知所踪。
这种熟悉的落空感,不只有施岩会带来,霍胜也会,施岩的消失是冷暴力,他会站在你能看得见的地方。但霍胜却不会留下任何踪迹,你很难找到他。
当年“五色糖果案”后也是这样,霍胜凭空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因为会牵扯到霍胜的秘密,加上年少轻狂意气用事,施予颂并没有跟霍旗开坦白,反而编造霍胜和自己在外面旅游的谎言。
等霍旗开察觉到端倪报警时,施予颂背着晕厥的人进屋,霍旗开怒火攻心,抽出花瓶里的装饰枝条,狠狠抽了施予颂一顿。
施予颂跪着默默承受,也听进了霍旗开的教训——拿友谊来为生死开脱是愚蠢的。
所以这次,如果找不到霍胜,如果找不到他……
施予颂不敢想象,从一楼开始,查看每一个卫生隔间,却没有,都没有!
霍胜又在他面前消失了。
他说看到他了……难道是真的?
施予颂赶紧跑到物理教研组,白引忱正在备课,疑惑抬头,“怎么了?”
“今天早上遇见我们的时候,您是不是刚见过一个男生,叫江豸演。”
施予颂屏着呼吸,不敢听下去。
白引忱,“嗯,你认识他?”
施予颂,“以前认识,他,怎么会来?”
“大四时我兼职过全国物理竞赛老师,他是我的一个学生,今天是来办入学手续的,碰见打了声招呼。”
入学?施予颂蓦地捏紧手指。
“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打扰了老师,我只是以为早上看错了。”
施予颂说完就离开了。
江豸演回来了……
·
此时的创新社,霍胜正一步步后退,戴着鸭舌帽的少年步步紧逼,直到霍胜的后背砸上白墙。
“豸演……”他能说的只有这个。
江豸演猛地掐住他的脖子,眼神挑衅玩味。
脖子很脆弱,不过几秒就被掐得泛红。霍胜应激握住他的手,却没有用上任何力道,反而是久别重逢地珍惜。
江豸演的神色滞了一下,继而猛地凑上去,呼吸交融,却在碰上霍胜冰凉的嘴唇时耳边响着那年庭审上龌龊男人的笑声:
「妈的,我们江少爷的小嘴真好亲,勾人,没尝过的可一定要把他拖进巷子里试试,够味。」
整个人不可抑地发颤,呼吸困难,却固执地继续掐着霍胜的脖子。
霍胜察觉到了不对劲,耳边也几乎回响着同样的话,自从江豸演走后,那五人的庭审视频他每天都有在看,好惩罚自己的无用。
他挤出所有的力气低唤:“豸演……”
江豸演咬牙,眼神因深藏的恐惧开始涣散,却又是那么不愿移开,又往前碰上霍胜的唇,很拙劣地亲啄,颤抖着,害怕着。
霍胜眼泪掉下来,嘴唇启合,“豸演,我能帮你吗?你愿意让我帮你吗?”
话音刚落,掐着脖子的颤抖的双转为紧搂,霍胜猛地揽住他的腰。
鸭舌帽掉在脚边,霍胜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每一寸肌肤都动人。
过于直白的视线,恍惚间太像那些豺狼虎豹的眼神,江豸演一怔,泛红的眼眶逐渐暗沉。
霍胜慌乱,紧搂的手不忍地松了劲,“豸演……”
江豸演涣散的眼坚定起来,搂紧霍胜的脖子,终于说出了再次重逢的第一句话:“吻我。”
是命令,也是想念。